珍珠饭店-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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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宁为了配合他的喊声而停下了拨弦。顿时,房间静了下来,两个皮肤镶嵌在晚霞中而变成金黄色的人互相对望。
“啊……你怎么起来了?还发烧么?!”杨佐罗不想给任何人讲他的任何一个梦。他越来越讨厌做梦,讨厌梦的讲述和解析。他最擅长的是打圆场和面临新的尴尬。
“我……我看你眼皮一直在跳啊跳的,就知道你在做梦。你做的什么梦?”塞宁在无意间又捅了他的软肋。这个男人顿时又对她肃然起敬起来。
“是做梦了,可是一睁眼就全忘了啊……你还发烧不发烧啊?!你过来让我摸摸你的头。”
塞宁把吉他立在单人沙发上,“扑腾”一下脚就着了地,样子很神勇,木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的头发很短,脖子是修长的,细腰在杨佐罗的前方一阵乱摇,走到了他眼前。伏下身子,低头示意他来测试体温。杨佐罗心里潦草起来。脸向着塞宁的方向挺进,将面颊贴在她的额头上。
就在这一刻,塞宁的记忆隧道又一次打开了,画面里的自己总是头重脚轻地坐在椅子上,男孩子则也用这个姿势来测量她的体温,见她发烧就急得上窜下跳。她喜欢看男孩子关心自己的样子。在后来没有他关心的日子,她曾像王后虐待白雪公主一样地对待过自己,希望自己可以那么死去。可是渐渐地,她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男孩儿对她的爱。他希望她好好活下去,她也要代他好好活下去……
她在杨佐罗的湿吻里回过神来。她是喜欢被人吻的,她也喜欢被人抚摩,被人揣测。
她在杂志专栏上发过一篇文章,题目叫《直到记忆的隧道关闭》,文章里说:
“每天忘记一件事、一个人、一些欲望,就可以轻松一点。那就一直遭遇一直遗忘,直到死,直到你停电,直到某颗小星球把地球毁灭,直到你用冷漠的眼光毁灭了所有的欲望和念头,于是就不再不轻松,不再茫然,不再记得。
不再记得要比忘记更爽,更没人性。
我喜欢资本,不喜欢公产。喜欢一夫一妻外加隐藏安好地嗅蜜无数。我想要住在玻璃顶子的大房间里,穿着毛线衣,(切忌裸体,)看电视吃刚出炉的牛奶泡芙。抛弃体位学说,各自投其所好。于是,你每天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让你的旧爱永远和新欢一样。当然,喜新厌旧是人性本真的欲望体现,可是你要努力让自己超然物外,努力要爱上旧的那个人,崇拜他的身体,憧憬与他同生共死,永结同心。
……
后来,故事的后来就是我要颠倒我的时差,做八九点钟的太阳,不要随地哭泣;不要爱上我的歌迷;不要在健身房里盯着硕大滚圆的屁股看,那是不礼貌的。
我想变成一只毛绒玩具或者是一条宠物狗,混迹在他的房间里,相互温暖直至一起死去……
我憎恶自己不会写瘪三的诗歌,我只能用很多文字和很多音符来湮灭来颠覆自己的生活,这样的字是越写越多没有穷尽的,这样的歌也恐怕唱不到尽头。
什么是物质的尽头呢?地球被灭?女人的绝经期?还是情感的超然物外呢?
齐秦是诗人,张楚是诗人,鲍勃·迪伦是诗人,范晓萱也是诗人。我爱诗人,而我却是个蹩脚的噩梦分子。
——想想当初就可以自慰吗?
——哎,未尝如此嘛。
回忆都是甜蜜,只可当作镇静;只可当作晚睡的理由;只可夜宵时还要微笑。
好吧,还是心里独自怀念我的回忆,来安慰那碗夜宵的冷粥吧……”
这个专栏为她赢得了Fans无数。他们拿着杂志去听她的演出,要求她给签名。这样的听众不是愚昧的,他们去分析她文字里的意味,为她把脉,为她心酸。
正好,她也喜欢被别人揣测。
有一个男人,看完这些文字之后,给她写信说他会在夜里想起她。这是件多么令他沮丧的事情。她既然没有遇见他,心里也就不会有他,而他还那么对她念念不忘,这是多么的愚蠢啊!
塞宁保存着那封信,一直都放在包里。她喜欢有人这么揣摩她的行为和思维,她喜欢别人在文字里对她的爱,那些爱是给人力量的。
杨佐罗的爱也或多或少给了她一些力量。无论这是不是她争取来的,她都很喜欢他的嘴唇,有一种樱桃之类的甜蜜味道,并不苦涩。他捉住她的身体,在吻她的时候让她保持身体平衡。最后很自然地将她抱到床上,给她更多的温柔。
天黑了下来,他们抱在一起,蜷缩在被窝里,闭上眼睛去承受这些时光。
电暖气好像根本不管用了,杨佐罗咒骂起电暖气的劣质,披着被子下地去看个究竟。
这时才知道,是停电了。
第三部分
'拾壹'邻居
他按照塞宁的指挥,从一只纸箱子里找到了一床棉被。白色底子上印着黑色的猫,猫的耳朵画得夸张,是竖起来的,而且很长,像某只兔子与某只猫杂交出来的品种。他把这床怪猫图案的被子搭在了最上面。
天实在是黑了,走过去将窗帘拉开一些,不然什么都看不到了。窗外有些霓虹在闪烁,天上还悬挂着星星和月亮。
“你不去影院,那里谁照料啊?!”塞宁发现自己好像打扰了他的生活,使之改变了流程。
“马格丽特和轻微会在那里呆着,另外还有一个卖票的叔叔会帮我看一下,大不了全场免费嘛!其实电影就该是免费给大家看的,大家有接受和拒绝的权利,干吗非当商品要票呢?!这东西没价,喜欢则名贵,不喜欢则低廉……”
“真不懂版权啊?!看电影不交票钱,那谁以后还拍电影呢?!”
“如果票免费,那也肯定是政府帮你埋单的。”他有些得意。
“噢,对。我忘记了这是欢城。欢城是什么?欢城就是无限,就是无所不能,就是福利第一对么?”塞宁其实是在挖苦身边的这个欢城人。
“反正欢城不能代表欢乐就对了。”这个欢城人突然严肃而深刻起来,吓了塞宁一跳。
“你不欢乐吗?!”
“反正净是些强颜欢笑的人。那么多人住在欢城,有几个真正开心呢?”
“大家都是不动声色的。只有马格丽特例外。”
“她的忧伤大家有目共睹。”
“哦对了,马格丽特和轻微看上去感情很好。”她一直都想问这个问题,只是总没什么机会问。
杨佐罗只浅笑。
“你和马格丽特认识多久啦?”塞宁只是好奇。
“很多年了吧,她19岁那年认识的。”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沧桑。
“你们怎么认识的?”马格丽特是他的软肋,塞宁提起她时已经戳了他一次,没想到她继续提了下去。这无异于在软肋上连续磨了几大刀。
杨佐罗:“她想买一条鱼,可口袋里没钱。我为她解难。”他说的口气很平稳,看不出任何感情寄托。
可是塞宁是很灵的人,有时杨佐罗怀疑她是谁派来的使者,不然不可能揪住他的软肋不放,对他的内心感受了如指掌。
其实都是巧合而已。
“那你们恋爱了么?你帮助了她,你肯定是喜欢她的。”塞宁还在饶有兴趣地猜。在杨佐罗正犹豫要不要讲给她听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为了不让塞宁受寒,他穿好了衣服去开门。
一个穿红色衣服、表情欢快的女人站在门口,因为停电,她手里捏着一根手电棒,杨佐罗裹紧了那件随便找来穿上的绒衣,显然不太适应外面的寒冷。
女人的眼睛好像刚刚哭过,但是她却一直在微笑,花枝乱颤有些淫荡的笑,说话细语莺声,向他打招呼,声音起初有些哭过的颤抖,后来也就变平滑了。于是,印象里她的声音比一般女人的更加湿润与妩媚。
在稀少的光亮里,杨佐罗很快就辨别出她是昨日在影院里见到的女人,最后他还捡到了她的名片来着,他还记得她叫蕾丝边,是个外乡撰稿人。
蕾丝边:“麻烦你,我的房子在隔壁,不是经常来住,所以没准备蜡烛。你这里有么?”
“啊……”,杨佐罗是走神的,和她说话时,已陷入对那日午夜场的回忆之中:焦灼的气息以及欲望,还有可悲的女人……
他回过神来,让她进屋,等他一下。
女人爽朗地走进塞宁家客厅,站在一旁等候。
他进卧室问塞宁要来蜡烛,女人拿好道谢,边说边笑。
杨佐罗觉得她笑得很尴尬,比较应酬地问她:“您还有什么事儿么?”
“没什么事,就是受不了别人对我那么好,我总感觉无以为报,尤其是那些好心的陌生人。”这句话的出现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可她还是微笑着将它说了出来。表达一些心情。
杨佐罗:“还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对自己最好,陌生人不过是过客。”
女人抬起脸认真地看着他,那表情像是突然被一个智者的智慧击中了,而智者给的答案又恰恰不符合她的理想,于是她开始苦涩起来。蕾丝边忙不迭地凝望“智者”杨佐罗的脸,心想:这是从未丧失过勇气的人独有的脸庞啊!
杨佐罗见她好像欲言又止,仿佛有心事和他讲,便示意她站到楼道里来,怕吵到塞宁休息。
楼道里漆黑,只有手电的椭圆形光束。
杨佐罗靠着墙根站着,蕾丝边忽然微笑着抱住他的肩膀,口中说着:“请您抱抱我。”虽然脸上还在笑,可声音却颤抖了。像只受伤的动物一样把自己塞进了他的臂弯里。杨佐罗有些被吓着了,反应迟钝。将两只手臂搭在裤线左右侧,并不动。
他只是知道这个女人受到了委屈,心里难过却又在强颜欢笑。这个女人并不漂亮,却很有风韵,而且她该是真诚而坦然的。这个时候给她个肩膀让她依靠,该比劝慰她千万句都有用。这个动作僵持了几分钟,直到隔壁有人打开了门——就是在影院里坐她身边抚摸她的男人。他正使劲拉着一个行李箱出门。一推门便看见蕾丝边蜷在别人怀里。出乎意料,他并没有愤怒——也许是装作很平静吧杨佐罗想。
男人把一枚钥匙递给蕾丝边,蕾丝边打开手掌接住钥匙,她的有些扁的身体稍微晃了一下,杨佐罗发现了这个颤抖。很快她就做出调整,恢复了笑脸,她对他像老朋友要远行一样说着话:“路上小心,以后心情不好可以打电话给我,少抽烟,可以嚼口香糖来度过寂寞的时光……”
交出钥匙的人什么都没说,停顿了一下,扭头就走。不一会儿,空气中传来机车马达发动的声音,可以联想到那人该是以100迈的速度绝尘而去。
楼道里的一对男女,彼此观望。杨佐罗总是不想让女人尴尬,于是他聪明地先开口,把尴尬的机会留给自己。
“他是你男朋友吧?”
“算是吧。”蕾丝边边微笑,边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扑哧扑哧擦了好几下火柴,都没有燃,因为她的手在抖。杨佐罗识相地接过来,给她点上。
“你们吵架了?”
“没有。”
杨佐罗不懂:“那这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看上去并不想说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装作满不在乎地看着指甲上的肝红色甲油,做作地凑上去闻了闻香味。
杨佐罗也可大概断言几分。心想:无非是一对刚在一起的情侣,女人空想出很多浪漫,而男方根本是个无趣的人,最终因为生活情趣不搭调而分手。
他觉得,什么都比不过一个浪漫主义者被现实生活击得粉碎来得叫人沮丧。世间一切的残酷也不过如此。所以他要帮蕾丝边保存颜面,不去提前日在影院里看到的隐情,也就没将自己是珍珠饭店主人的事情说出来,
蕾丝边整理了一下有些压皱的上衣,脸有些红地向杨佐罗道歉。
“啊,真抱歉,我失态了。”
“如果这能让你舒服一些,没关系的……”
“啊,我没事情的,还好还好!不过是男人而已,不过是一群我无法深知的动物而已。就当我们住在两个小宇宙里好了,遇见了就交好,离散了就等待再次交好……这并不会存在什么忧伤不是吗?这只会更加期待和盼望!……好啦,已经耽误您很多时间了,不再打扰了,希望您可以开心。”
杨佐罗想起了房间里发烧的塞宁,便抿嘴笑了:“你也是,你的笑很灿烂,就这么一直笑下去吧。”末了他还是说了一句好似看透风景的话,听上去是如此伟岸:“每个人都会找到自己的王子和公主,只要你一直寻找。”
蕾丝边使劲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回房间去了。
杨佐罗心想:这大概是我在欢城见到过的最快乐的人,乐观而充满希望!
回到房间时,塞宁用被子裹着身子,头和一双手露在外面,读一本书。这时他才发现原来来电了。
塞宁读的是一个叫牛牵的诗人写的小说,文字干净,有着干草的清香。他写了一段在异乡睡在肮脏卡车里的故事,卡车的稻草里还睡着一个很美的外国女人,他们搭这辆车在圣诞节前赶到了苏格兰……
塞宁希望通过一切阅读来找到时间和生命的意义。时间是物理名词,是数学名词,是英文名词,是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