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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珍珠饭店-第3部分

小说: 珍珠饭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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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格丽特皮肤真白,在太阳底下将其他的一切都衬托出安详且慈悲的模样。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串新买的迷你积木串成的项链,颜色新鲜。 
“谢谢你听我讲故事,这个送给你。” 
轻微把项链戴在脖子上,她看见那些颜色穿过光线,扑入质朴的背景里。看见眼前美丽苍白的女人,将眼睛闭起来,周身还隐约伴随着奶香。 
一瞬,她好似想起这许多年的辛酸苦辣。在这样一个灿若珍珠的时刻,暗涌在胸口的噩梦般的过往,犹如一弯镰刀。她脑中一直冥响着一个句子:谁能交付我的故事? 
马格丽特看着戴上积木项链的女孩儿,面色暗哑,一时语塞。她将披肩取下,有些热了,拿起壶去沏咖啡。她边走边想到底要不要给这个女孩儿讲她奇怪的童年冷酷的剧本。后来她觉得这该是个秘密,尤其不该告诉这么迷人的女孩子。 
轻微今天穿的墨绿色工装短裤和很短的紧身T恤,配以黑色棉袜过了膝盖,男靴。她的腰又细又长。面容年轻伶俐。因为正对着阳光,所以她变换了一点儿角度,为了更清晰地捕捉到马格丽特讲述中的闪烁。 
马格丽特的声音不大,温和的。伴随着轻微摩莎着手指的动作,开始了讲述: 
刷牙鬼每天都要不停刷牙,牙膏用光了,他就要磨牙吃人。 
有一天牙膏真的用完了,他上去就咬了一口房间里的男人。男人痛不欲生。就在这时,鬼妈妈买回来了牙膏,他看见牙膏来了,就去刷牙,顾不上再去理会男人一下。 
男人因为被他咬到,得了一直刷牙的病。没多久,他就交上了女朋友。他的女朋友就是他的牙刷。 
他时时刻刻都在刷牙,都在亲吻他的女朋友。 
有一天他的牙膏也用完了,去便利店买。在便利店的外面,他遇见了一个梳妹妹头放烟花的女孩子。他爱上了她。 
回家之后,他是绝对不会跟他的牙刷女朋友说他移情别恋了。他是固执的人,要对爱过的东西负责,而且他也希望那只是一时冲动,很快就会复原。 
可是他的分裂日益加剧。他没有办法控制伤感,只得拼命刷牙。牙刷哭了,问他为什么吻她时那么用力,温柔不再。而且他的气息已变,心绪已乱。 
男人不做声,很心疼牙刷。 
牙刷磨损得很快,掉光了刷头。他很沮丧,并不想扔掉牙刷,可是牙刷越来越虚弱,很快就死掉了。 
他为了不再爱上别的牙刷,而决定不再使用牙刷,只是咀嚼牙膏来代替刷牙。 
他去超市买来新味道的牙膏。在怀念死去的牙刷的同时,始终无法遗忘那日遇见的放烟花的女子。忽然,牙膏现出了女孩儿的人形。她就是那个放烟花的女子,她是个牙膏鬼。 
男人欣喜若狂。于是,每天都把女朋友含在嘴里。他的口腔是温暖的,湿润的。 
可幸福总是短暂。牙膏一点点地被消耗掉了。快死的时候,牙膏对男人说:“被你宠过,我便满足。如若死是爱的归途,亦无妨。” 
刷牙鬼的故事讲完了,轻微听到最后竟然眼睛红了起来,托着腮看着隐隐抽烟的马格丽特。 
“怎么了,你难道不觉得很温暖么?” 
“那个男人多痛苦噢,独活于世。” 
“是啊,他是很悲剧的,对着毛巾肥皂说话还不够,还要孤独地不停刷牙,不过他的牙刷和牙膏都可以爱上他。”马格丽特也用手拖住腮,她突然回复到19岁时的俏皮。看着轻微。 
轻微抿了下嘴,沉思了片刻,说:“为什么要让牙膏死?牙膏是鬼,怎么会死?” 
马格丽特观察轻微的表情,她的认真打动了她,回答说“因为被消耗掉了。” 
“你是说牙膏么?” 
马格丽特:“不,我是说爱。” 
轻微一直回忆这个午后,很久很久之后,她才知道为何马格丽特这么认定爱被消耗,死才是归途。这是和一个人的身世有关的。 
外婆没能在死后放过她。她的脑子里写满了诸如此类的故事,悲剧结束,平静讲述。 
当然这都是后话。听完刷牙鬼的故事轻微背过脸去掉了几滴眼泪,她暗自骂自己还是不够坚强。她沾在睫毛上的眼泪,阳光下晶莹剔透。 
马格丽特把披肩取下来,给她披上,不好意思地用手握了一下她的肩膀表示宽慰,轻微的脸突然红了,心也狂跳。 
“你真香,牛奶味道。”轻微低下头去闻披肩,微笑地说。 
马格丽特也觉得头脑热热地发昏:“不是,大概是我搽的粉的味道。” 
“我在欢城里从来没闻见过这种味道。” 
“这是我外婆最喜欢用的粉,我们是异乡人,大概欢城没有这种味道吧。” 
轻微:“你叫什么?你是和外婆来的吗?你来这里多久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你不开心?你住哪里?你喜欢吃什么?你知道欢城有一个游乐场里面有一种游戏,把人关进去,然后让你找钥匙并且走出去吗?……” 
轻微太好奇了,她睫毛上的水分已经蒸发干净,阳光开始暗淡,天气变冷。她希望知道马格丽特的一切,而马格丽特在她的疑问中捕捉到的,就是那个游戏。 
马格丽特:“你的问题真多,真像个孩子。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认为我是凭空而来的人,我喜欢没有缘由的故事,就像那个刷牙鬼,我编了它,却从来没想搞清楚,这个鬼是怎么死的,活着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男的还是女的,为什么死了变成爱刷牙的鬼,而爱刷牙能不能代表他活着时很忧伤……这些我曾经日夜都在考虑,而我实在无力找寻到根源,于是就变成了简约的人,不去妄想事情的缘由……” 
轻微打断她:“那每件事都会有个结果的是吗?” 
“对,我相信结尾学说。” 
“什么是结尾学说?” 
“我的这套结尾学说就是讲……嗯,打个比喻,今天我给你讲了故事,你穿上了我的披肩,天黑了开始冷了,我们一定会一起回房间喝一杯热牛奶的,这就是今天的结尾。” 
“这是你的理论哦,我想的今天的结尾是你会带我一起回家,我们会一起看星星,喝热牛奶。”轻微的不羁性格时有体现。 
马格丽特心跳很快:“嗯,如果你肯带我去游乐场玩儿那个游戏,我就可以在晚上再给你做一份双皮奶吃,还有草莓馅饼。”她说话的时候很温暖,声音有弹性。 
她们一起走在夕阳里,身体周围有着饱满的光和影子。一架飞机飞越一片天空,云彩的光环被搅碎了,她们抬头望去,被巨大引擎声罩住的女子声线里,轻微裹紧了马格丽特的披肩,对着她的影子说了句:我喜欢你。 
轻微像一个充满期待的小动物跟在马格丽特身后,向她家的方向走去。她边走边晃头晃脑,拿出了相机,给走路的马格丽特拍照。马格丽特本来是不喜欢拍照的,刚开始很不习惯被一个镜头直摄。可是她不愿意这么扫了轻微的兴。轻微是个聪明的人,慢慢就学会了不经意间地捕捉镜头。 
她们路过一家咖啡馆,店里的女人远远地望着轻微,马格丽特注意到了这一点。轻微让马格丽特在外面等她,说马上就出来。 
马格丽特隔着落地玻璃窗,看见轻微和一个女招待说话,那个女孩子神情黯淡无光,五官长得很普通,身材有些臃肿,隔那么远也仿佛可以看到脸上有青春痘留下的痕迹。轻微临出来前把店里的一大包垃圾带了出来。 
马格丽特疑惑地看着她。 
她将垃圾丢到了垃圾车里,缓缓转身。她在想如何把她的故事说得婉转,听起来不会让人觉得太过平凡,又不尖锐扎人。片刻,她已经知道如何来应对: 
“这家店是我开的。但是交给我的好朋友打理。她叫格桑。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她心情总是不好,我就开了这家店,让她打点。平时她就穿得和其他服务生一样招待客人。她不喜欢当他们的头儿,怕给他们居高临下的感觉。” 
马格丽特:“她看上去是不太开心。” 
轻微:“她比较辛苦。从小到大经历过一些奇怪的事情,在别人看来也许是不幸的,可是在我看来,这都是命,只是她的经历比较奇怪而已。” 
马格丽特:“比如?” 
轻微和马格丽特这时已经来到一个长廊,有些妇人不时牵着狗从这里经过。像这样的长廊,在其他城市是专供年轻人谈恋爱用的。而在欢城,他们的娱乐场所很多,所以长廊通常都又长又闲。马格丽特偶尔会一个人来这里看月亮,她暗自给这个公园起名叫“月亮公园”。她将自己这个想法告诉给轻微,轻微眼神里一闪一闪:“那你还需要一罐铁皮罐头。” 
马格丽特用报纸擦石凳的时候,轻微去公园门口买来了两听啤酒和一灌沙丁鱼的铁皮罐头,还拿了两把叉子,走了回来。 
一场讲述,开始了。 
“格桑小时候, 生活在一个大院里。妈妈是火车上的乘务员,每月都有一半的时间不在家。去一些远而寒冷的地方。有保姆和爷爷奶奶照顾她。 
她从小就很固执,她喜欢一条蓝色裙子,就得穿到不能再脏的时候才去洗,她怕总洗会起毛球。 
她特别喜欢看书。初中的暑假她把那个图书馆里所有文学书都看了一遍。 
她没有集体意识,也不缺乏安全感。她住在房子的阁楼上。那是个狭小的空间,放一个床垫子,人爬上阁楼之后只可以半卧地坐着,夏天闷热,冬天暗凉。她一个人睡在那里,还一直很满足地认为,那里离天空很近。 
她14,和父亲同事的孩子恋爱,那男孩子当时已经22。她们偷偷地约会,买爆米花去电影院羞涩地拥抱接吻,互相赠送小礼物。 
刚过完15日,天还很阴冷的一个下午,那男孩儿爬上阁楼,唤醒正在熟睡的格桑,他们照例拥抱、接吻、说笑。这次他特别激动,把格桑按在底下。格桑吓哭了,他悻悻地走了。没过两个月,男孩儿骑着摩托带来了他的新女朋友。那个姑娘穿夸张的皮裙子,刷劣质睫毛膏。她对感情有些心灰意冷,不敢相信男人给的感情。 
后来她表哥因为少年的冲动差点儿强奸了她,这次她也不哭了,只是冷静地看着一切然后狠狠地踢了表哥的下体。 
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初三寒假过年,爸爸带她去一个同事家串门,那是个看上去老实忠厚的成年男人。晚上他们打牌打得太晚就说留下来过夜。她和那个同事的女儿睡在一个房间里。半梦半醒间,父亲的同事竟然跑来抚摩她。她睁开眼,那人惊恐走开。转天早晨,这个男人竟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们临走前,还往她怀里塞了一大把奶糖,跟她爸说她是个聪明的小孩儿,以后肯定会享她的福。 
马格丽特,你说怎么奇怪的事情都让她遇见了呢?后来就是初三下半年,她几乎看完了区图书馆里所有带着补丁的老版本书籍,成天坐在教室里,观察其他同学,无聊时就写一些故事来打发时间。那时她已经开始抽烟了。 
她家搬到郊区住了,买一本书几乎要骑车穿越大半个城市,但是她习惯独来独往。偶尔会和我写些信来倾吐她孤独世界中的金子。我有时认为她坚贞得可怕,又敏感得可怕。我们在一个大院里长大,然后没到成年就各奔东西,有许多人恐怕像我们这般,在成年以后也会互相了解,互相倾诉。 
那会儿他们同学里也净是奇怪的人,有同性恋、朋克少年、还有家庭破碎的孩子。搬完家没有半年,她爷爷去世。爷爷是世界上最亲近她的人。所以后来她在夜里时常出现幻听,总听见爷爷叫她。 
她吃安眠药自杀,药性发作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让我不要伤心。那会儿念书最紧的时候我天天为她提心吊胆。她死了一次又一次,都被她妈给救了。 
就在痛苦挣扎的时候,她从一本杂志上看到了一篇文章,她很喜欢作者的文字,找杂志社跟人家联系,结果就谈起了恋爱。 
不久,那男孩儿带了小小的行李包来欢城找她。他们租了房子开始同居。可突然有一天,她回到家,发现那男孩儿消失了,她想尽一切办法都没找到他。后来又在那本杂志,看见那厮把在欢城和她的生活写成了小说,比往昔的文字更加精彩。她彻底崩溃了。 
她仅仅是一个供人书写的题材,杂志给配的相应插图上,女主人公的脸被丑化了一千倍,她抬头看看镜子又看了看手里的杂志,将书揉撕成末。 
从此,格桑对人的信任感就越来越少,她除了我可以依赖,好像就没有其他的人了。” 
马格丽特:“这女孩子信命么?” 
轻微其实处心积虑地讲这么长的故事,就是想看看马格丽特的反应,想知道她对童年与不幸的理解。这时,她已经喜欢上了马格丽特,这个她完全不了解的女人。 
她讲了这么多,对方的回答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竟然关心的是这女孩子是否宿命。 
轻微仔细观察马格丽特的脸,摇摇头又点点头,陷入深刻的回忆与思索中。阳光不留余力地盖在她的脸上,轮廓出落得鲜明。 
马格丽特:“你做得对,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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