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饭店-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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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就是子贡,我不想看见你和他不一样的个性……可是,我发现自己错了,而且很离谱。我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你,我才恍然大悟,你是你,子贡是子贡。你们的性格完全不同,你根本无法代替子贡。也许我这么说很自私,可是这是我的心里话。我在你面前,是有罪的,我不该把你卷进我混乱不堪的生活。子贡死后,我一直很平静,想唱唱歌,弹弹琴,打发完下半生……”
她不想抬头面对杨佐罗的目光,越发悔恨自己的糊涂。
杨佐罗揪住自己的头发,无法再继续听她说下去,大声地喊:“为什么像我?!他怎么谁都不像,偏得像我?!为什么我谁都不像,偏得像他?!为什么一切都是错误,只有他不是?!为什么你带着那么多故事说要和我结婚,我却一点儿都没看出破绽?!为什么在你没爱上我之前,我却爱上了你?!你的确是有罪的!!女人有几个是没罪的呢?!”
他突然想到了马格丽特,脑袋疼得快要昏过去了。他忽然觉得全世界只有他最倒霉。他觉得这两个女人都有着无比倒霉的经历,遇见他的时机都不对。他怀疑起自己的爱情,甚至憎恨起这座城市。
他觉得欢城里的人,其实是最不快乐的人。本城人因为麻木而难过,外城人因为逃避在家乡的灾难或爱情,而来到这里,在那些阴影下,他们无法快乐。
[贰拾]你反剪着手,行远
在塞宁的住宅里,一切都和盘托出之后,塞宁释然了。穿上衣服去厨房找吃的,边抽泣边将作料放进汤锅里。因为走神,她放了两回盐。
杨佐罗从床上抖擞起来,坐在饭桌边等着她的汤面。这时的他已经消化掉了这个遥远而贻害深重的情事。他暗自想:现在我需要做的就是忘记它。
面里有一些蛋花、火腿肠、玉兰片,还有一些鸡胸肉。味道应该还算可以,只是口感太咸,颠覆了所有其他的滋味,让人吃起来感觉很苦闷。
听一个故事真的可以用上所有体力,吃完一顿散伙饭居然可以不费吹灰。
塞宁:“多吃一些,天气太冷了。”
杨佐罗大口大口地把面揽进嘴里,腮帮子鼓囊囊的。他很冷,而且有些尴尬。这个特殊时刻,任何出现的感觉都变成了double甚至到了dozen……无限扩大灾难的系数。只得用咀嚼来填补上四目以对的时光,他才能在心里提出新的疑问,给自己找到退场的理由。
杨佐罗:“你下一步打算是什么?”
塞宁:“不死就好好活着。”
杨佐罗:“留在欢城?!”
塞宁:“不。回家乡。我签了那里的一家唱片公司。这次去谈合约很顺利。”
杨佐罗:“会很忙碌吗?”
塞宁:“我向公司提出的要求就是,每年6个月时间不能停止工作,要一直忙,一直唱。剩下6个月他们都不要管我,让我自己出去散心。”
杨佐罗:“呵呵,这个公司居然答应了啊?!他们真新潮。歌手怎么会有休息时间呢?!除非退役嘛!”
塞宁:“是啊,也许他们疯了吧。”
杨佐罗吞下一大口面说:“我们……我们真的没转还的余地了吗?”
塞宁:“我无法对你敞开心扉。”
杨佐罗看着她。
塞宁:“我即便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在我潜意识里,我也是把你当成子贡的。这样对你不公平,我也会觉得这样不对。”
杨佐罗:“其实呢,如果那是一般的普通但长久的爱情,让你无法释然,我是会去很努力去调试的,直到我们可以彼此认知……可是周子贡是你心里的一个影子,从你的童年开始他就一直存在,然后都不曾停止过他的出现。那种爱是无人匹敌的爱,他是你的英雄,是你的国王与小鸟,是你的鱼,是你的圣斗士,是你的积木玩具也是你的困难与安详……我如若与他争宠,不过是徒劳,就如同和影子打架一样。”
塞宁眼神凝固望向碗底……
塞宁:“一个影子?”
杨佐罗:“既然无法替代也无法覆盖,那他就是个无法替代的影子,这个影子占据的空间很大,让我无路可走。”
塞宁:“我们做朋友吧。”
杨佐罗:“朋友!呵呵……”他冷笑着,面吃完,汤喝光,直到咸得头疼耳鸣,抬起头来时已经满眼血丝,额头渗出了虚汗。
他从塞宁处离开,回珍珠饭店时,路过格桑呆的那家咖啡馆。透过玻璃窗一眼望去,里面坐着观光客、诗歌青年、失恋的人、高兴的大学生以及杂志里经常出现的某个时尚人士。
时尚人士脱掉眼镜的样子很像平头百姓。就算很有星相吧,在欢城这样的地方,也没人会去围观一个有些名望的人。这就是个社会事实,在这里,名气和产业都好像无法衡量什么。在别的城市带保镖才能上街的著名人物,在欢城可以放心,没人绑架没人围观。欢城人不爱看明星。
坐在时尚人士对面的,便是格桑。今天她打扮得还算有些看头。剪了头发,烫成大卷,脸蛋也不那么蜡黄,白里透红。她瘦了一些,再穿黑色的丝绒面连体衣,后背那地方开了个大领,效果惊艳!背部的肌肉还算好看,屁股的线条提不上优雅,也决不垃圾。
透过玻璃窗,格桑看见杨佐罗。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停留片刻。杨佐罗就站在原地望天,丝毫没有要进去与她交谈的意思。于是她跑了出来,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生冷尖锐的响声。她穿得太少,冻得直哆嗦。
格桑:“我有话对你说。进来说吧。”
杨佐罗:“你有朋友在,不方便吧?!”他眼望向时尚人士。
格桑:“那在这里说吧。”她哆哆嗦嗦掏出烟背过身去点上。离近了看,杨佐罗才发现她很神奇的头发被烫得有些焦了,看着不大健康!
杨佐罗:“什么事?”
格桑:“轻微有很久不来了。托你捎信儿给她,说我要结婚了,这间店就要关掉了。让她不要再来找我!”
杨佐罗惊讶:“恭喜你!不过,你们的事情我不好说,只是……这店是她的,你关店总该和她商量下吧?”
格桑:“我去珍珠饭店找过她,可惜都没碰到。也就烦了。……还有,这店不是她的,是我开的!”
杨佐罗:“我记得听说是她开的,交给你打理的啊……”说完这个反问,便觉自己无聊,立即收回了话:“那好吧,看到她我就给你转告。”
这时,时尚人士从店中走出来,手臂上搭着一件黑色皮大衣,复古式样,品相很好。应该是昂贵的。他给格桑披在身上。
格桑介绍说:“这是我未婚夫,Hunter。”
这时,咖啡馆里正放着诡异的歌声,歌词语:〃I am a hunter;I am going hunting。〃
屏幕上的女歌手在念白演唱的间隙,不时地舔着嘴唇,就像一头兽或着是吃兽的猎人。
第五部分
[贰拾壹]洞
回到珍珠饭店时,看电影的人很少。想必是由于天气太冷的缘故,只三三两两坐着一些观众,爆米花的味道很香甜。
他发现自己又饿了。他想边吃东西边重新考虑恋爱问题。
在厨房里找到了一块蓝莓蛋糕,又煮了一袋热牛奶。
餐桌是木质的,从这里走到他的卧室,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可是他不愿意回到卧室去,他希望时间拖得越久越好,他不愿面对空虚的房间,那里面不久前才检阅过塞宁的风情。
他决定在餐桌旁边很儒雅地吃掉蛋糕,不想像其他失恋者一样,给人暴饮暴食的恶感。
吃东西时,他想:我一直想寻找那样一个人,一个乳房很小也无所谓的姑娘。现在我发现自己是不幸的人,安稳地生活这么多年,经营一家影院,遇见的都是些不快乐的人。这他妈古怪的城市,到底是谁的错误?我还能和谁恋爱?爱上一个人的标准又是什么?怎么样可以彻底忘掉自己的过去,我是否需要帮助我爱的人们忘记他们的过去?这实在是有些太严肃了。可到底如何是好呢?!为什么马格丽特一直让我难过?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心里有一个洞,一直没有停止过想去填满这个洞。于是我找来新的爱人,把他们试图塞进这个洞里去,而最后一切必将成空。这个洞还摆在那里?这个洞是什么?是不是我的厄运?又或者是我内心抗拒的体现?是过去真的被伤过心么?是一个让我欲言又止的人么?是马格丽特吗?!她是那个根源吗?!我不知道,总之,我一直不够了解自己,我太懒惰,懒得去分析这些问题。可不去分析好像问题总是存在。我必须要搞清楚这个洞到底是什么?我以后要怎么做?是忘记这个洞,还是从这个洞上跳过去,还是填满这个洞?!洞洞洞……
他边想这个洞,边吃掉蛋糕喝光牛奶,走回卧室。这个男人更趋近于一个小孩儿,他简单而喜爱提问。多少有些笨,自己刻苦提问之后还竟然喜欢得过且过地回答自己。
因为他实在太失败了,好像没有一件醒目的事情是他干出来的!这样他就灰心丧气了,觉得自己不靠谱,往往沮丧一会儿,慨叹一会儿也便化作对自己的无奈,不去深究自己的行为了。欢城里住满了这样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安好地在欢城里住下去,不至于被自己的内心逼疯。
再来说他的鱼。
那条红色的没长犄角只有透明皮肤的小鱼。
从来没流过眼泪的小鱼。
那条孤独寂寞形单影只除了自由什么都不剩的小鱼。
死了。
欢城的天气没有因此而改变任何,还是那么冷,还是那么干燥。
那条被唤作“马格丽特”的小鱼死的那一天,他失去了一条鱼和一个女孩儿。
他将尸体捞出来的时候几乎要把自己的头按进水里去,他突然发现,自从若干年前的那一天开始,就再也没怎么深刻地伤心过,再也没有深刻地记住过某人或某事,更别提强迫自己忘记。
再也没认真过,再也没停下来梳理过自己的思绪,再也没对女人抱有如此持之以恒的温度与仰视。那该是一种依恋吧,他想!那是一种让人为以继续的力量。男人得之,壮阳。女人得之,春心荡漾……
包括对塞宁,他回顾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事有蹊跷——塞宁刚出现时,是时机恰当地填补了他的空白。可塞宁现在又要离开他,他发现心里伤痛远不及当年,他为塞宁流的泪,不过是因为对那段故事的感动,也许还是因为他被自己感动……这样说恐怕有些自我嘲解,不过情感大抵如此。他是男人,就该有个姿态。而这个女人不设防地打破了他的姿态,强势钻进他的生活,意图釜底抽薪地与他结婚生子,白首偕老……可姿态毕竟是姿态,pose毕竟是只是pose。
这样的温情,可以一直持续下去而不出现问题么?
杨佐罗了解自己是个多情的人,不出数日,便可打破所有欲念,而爱上一个崭新的灵魂。
总之,他是个盲目而长久的人。他会与一个人在一起,然后日久生情,每一日过得都很神仙眷侣,以为可以天长地久。而最后总是有人逃逸。这样的人让他独守空闺又是不大可能的。很快他就自我瓦解掉了一切……
当然,万事总有例外。最初的爱,就是他的例外。马格丽特戏小鱼变成了一个经典故事,才是永恒。塞宁则很快会被束之高阁。他有些许短期的疼痛,也是理所应当的。
睡眠对于他来说,本该是永无止境滔滔不绝的。可是今天他却失眠了。躺在床上尝试了很多姿势,竟然都是徒劳。为此他有些愤怒了,破罐破摔地走到影院大厅里,坐进自己的沙发,打算消磨掉整个午夜场的时间。
而消磨的,永远是时间加上耐性,这两样都是他生命仓库里,最为丰盈的东西。消磨万岁!
看过的电影太多,杨佐罗对电影的态度也丝毫不再做作,他认为电影就是一种表现形式,不神圣,不高深。电影很直白,有力量,而并非把“艺术”扛在脑袋上,当靶子打给观众看。
正因如此,他通常对太闷太玄虚的片子抱以放弃的态度。他不喜欢折磨自己去追求什么艺术。他觉得“艺术”该是有人情味的,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的。不该是让人抱着半推半就的态度看完之后,还在生冷地揣测一些不知所云的镜头,然后暗生疑问,自己解释不了的时候就责怪自己低能。他讨厌那些看完电影骂自己低能的人,也讨厌那样的电影和其相关的导演。
他让他们统统见鬼!
他突然很想见见马格丽特,想听她说话,想抱抱她。
刚经历完失恋的人,很容易想到最初也是最真的那份爱,做一下对比就将眼前的失恋草草打发掉了。正这么想的时候,有人推他。
是轻微。
轻微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戴着彩色隐形眼镜,而是戴着墨绿色镜框的板材眼镜,穿着衬衣和毛线衣,活像女科学家。握着手电在她们常坐的位子附近找东西。
轻微:“你起来帮我找个东西!”
杨佐罗:“什么掉啦?”
轻微:“钥匙。”
杨佐罗:“你们回不去家了吗?”
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