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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噓──-第7部分

小说: 噓──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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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忠艺说:「保婶说这是你爱吃的毛豆肉丝炒雪菜。」

不为笑了。

他忽然轻轻间:「你怎样写作?」四周围不见纸笔。

不为答:「全在这架手提电脑里了。」

「我一直觉得作家总得白纸黑字苦写。」

「对。还得一烟在手,苦苦思索,深夜孤寂地凝望丝缕青烟上升,哈哈哈哈。」

这样嘲弄前辈,实在不该。

不为解释:「每写好一章,就电传到出版社编辑电脑,要改动的话,立刻有回音。」

「互动。」

「是,互动写作。当然,成了名的大作家一个人用心即可。有人仍用钢笔,有人用老式打字机。」

「用什么工具写没问题。」

不为说:「文笔优秀才最重要。」

「写作路不好走啊。」

不为无奈,「每个人都那样说,我将找一份教席副业写作。」

「一辈子不成名呢?」

「啐,你这张乌鸦嘴。」

于忠艺用双手掩住嘴巴,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能是出于真挚的关怀,但毕竟是造次了。

他涨红面孔不知所措。

不为反而要替他解围:「你放心寂寂无名是命数,不会怪你。」

他嚅嚅。

不为自嘲:「名字改坏了,若是大为、作为、必为,又还好些。」

他不再敢说话。

不为问:I一会去哪里?」

「陪伍先生复诊,顺便与他到码头坐一下看海。」

「谢谢你。」

「你真客气。」

于忠艺开头不惯,伍太太与保姨也一般谢进谢出,那几个孩子也是,「对不起」、「借一借」「谢谢你」、 「没关系」是口头禅似。西方教育最令他纳罕的是这一点,自己人也那样客套,可是,又叫人那样舒服。 


他这个沉静的内地子默默学习。

不为说:「他从前看到海十分喜悦,带我出去钓鱼,数小时一无所获,仍然开心。」

「现在也一样。」

他把碗筷带回去。

黄昏,不为总算把工作告一段落,买了冰淇淋带回家中。

伍先生已经到家,吹过海风,精神仿佛不错。

不为打开冰盒,让他挑选各式冰条冰淇淋。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小小安乐园莲花杯,香草冰淇淋底下有一角香橙那种。」

不为微笑「那家厂已经歇业。」

「那么可有夹心脆皮巧克力?」

「有,有,这里。]

于忠艺取出理发工具,见老人吃甜点,便暂时放一边,斟出温水给伍先生。

不为问:「众人呢2」

「陪伍太太看戏去了。」

不为问:「怎么不叫我?」

有意无意,挤她出局,叫她无趣。

「也快回来了。」

不为正想问是哪出戏,忽然听见父亲叫人:「咏坤,咏坤。」

不为伏过去,「爸,我是不为,我在这国。」

老人双眼仿佛重新有了焦点,他讶异地四周环顾这样说:「咏坤,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老父错认她是母亲了,不为连忙说:「这是家呀。」

「家?」老人不置信,「咏坤,明天大考,你温习妥当没有?」

「爸,你坐下。」

「咏坤,关于我俩,我想与伯父母先讲,我怕他们嫌我。」

不为握住他的手,「不会不会。」

于忠艺似有预感,「我去叫医生。」

老先生四肢忽然发软。不为去扶起他。

不为急得浑身是汗。

「伯父伯母,我会好好上进,终身爱护咏坤——」

他笑了。

伍老先生的身躯滑到地上。

这时,连不为也知事情不妥。

于忠艺过来托起他头部让他呼吸步畅顺。

老人依然满脸笑容,「我想起来了,你是不为。」

不为答:「是,爸,我是不为。」她双手颤抖。

「为为,你长得这样大了。」他终于认清楚女儿。

「是,爸,我成年了。」

老人大惑不解,「这些日子,我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就在我们身边。」

[是吗,有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爸,爸。」不为紧紧抱住父亲,泪如泉涌。

老人喉咙忽然噗地一声,不再言语。

女佣默默站一角,门铃响了,她奔去开门。

医生与救护人员一起抢进来。

不为怜惜地看着老父的脸,他仍有笑意,不过双眼渐渐褪却光彩,终于呆滞不动。

医生命不为让开,不为死命抓住父亲的手。

她的生命源头已离她而去,她的胸膛像被一种凶器打了一个大洞,五脏六腑都掉了出来,用双手接都接不住,血淋淋落了一地。

她大抵是活不下去了。

心中凄苦莫名,但是又庆幸子然一人,了无牵挂,大可以跟着父亲一起走。

不为伏在父亲身上 「爸爸,爸爸。」她号啕大哭,「爸爸!」

像是回到极细小时候,受了委屈,被大哥大姐欺侮了,有怨无路诉。刚巧爸爸下班回来,伏在他身上痛哭。

不为拉住父亲不放,女佣与于忠艺出力也扯不开她。

不为一直叫喊「别带走我爸爸,别带走我爸爸。」

这一走就回不来了。

闻者心酸。

结果由医生替不为注射,她颓然松手,众人才能把老先生抬上担架。

不为迷迷糊糊倒地。                



                          第五章            「姓伍。」 


「你想清楚了?」

「我生我养我教,自然跟我姓氏,你反对吗?」

不为想一想,「我不反对。」

不虞开口:「不允你别理不劳的事。」

不为冷笑「我不怕人说我多管闲事,她是我亲姐妹,为她被人叫三姑六婆,我心甘情愿,人人撇清做君子,她找谁商量?」

「你的主意未必是好主意。」

「在这种要紧关头,馊主意也好过没主意。」

「是是是,姑奶奶。」

他与于忠艺又出去了。

孩子们照常上学,不管怎样,日子总要过下去。

不为走到那缸金鱼前,涓然泪下。

保姨用手轻轻拍她的肩膀。

不为转过身子。

保姨坐到她身边,「事情办得七七八八了,你们能力高,兄弟姐妹在一起合作,水到渠成。」

不为握看她的手。

「我在伍家二十年了。」

她好像有话要说,不为仔细聆听。

「老了,想还乡去,我原籍浦东,十分想念老家,还有亲眷健在呢。」

不为霍一声站起来「你怎么可以走?」

「不为,你且听我说,趁还有点力气,我打算开一片护理院,专服侍老人,好让他们舒舒服服走完最后一程,也是功德,地方已经找到,是一间旧的西式洋房,冷热水俱全,已在装修。」

不为睁大双眼「你要离开我们?」

「女佣可拉桑有个表妹叫阿索利,懂得护理她会来报到,加上司机,太太够人用了。」

「你把事情告诉她没有?」

「说过了,她没反对。她替我高兴,她已把退休金发放给我。」

「保姨你真的要走?」

保姨一味陪笑「小于同我一起回上海。」

「他也去?」

「也是为他前途。在本市,高不成低不就,总不见得一辈子做拥工,办护理院究竟是一盘生意。」

不为忽然生气了[这样无情无义,说走就走,撇下我们孤儿寡妇走,尽管走好了。]

保姨看着她,「我同太太说过.最难接受这件事的会是不为。」

身后一把声音说:「被你说中了。」

那正是伍太太。

[保姨在伍家服务二十多年是难得的缘份,她又不是我们家生奴隶,当然有退休日子,你高高兴兴欢送她才是,怎么会吵起来,这是西洋礼节吗?」

不为气得落泪。

保姨说:「年轻人统统喜聚不喜散。」

伍大太答:「她自己第一个先走,她撇下我们就什么事也无,你有空可以到浦东探保姨及阿忠。」

不为说:「妈妈,我怕你少了他俩不惯。」

「是差一点,可是,也不能把他们锁在屋里呀。」

不虞出现,「什么事?妈妈有话说,为什么不叫我?」

「保姨同阿总要返浦东开老人护理院。」

不虞一听,「哎呀」他叫起来:「好主意,做华侨生意,取价高,成本低,一流服务必有可为之处,保姨,没想到你有上佳生意头脑,佩服佩服。」

不为气结。

不虞说下去:「太多美容院健身院了,竞争大,生意未必好做,老人服务会是一枝独秀。」

保姨笑得合不拢嘴。

「保姨可出售股份?」

不为一个人离开家门。

她走到门口有车子驶过来。

不为抢白:「你还在这里?你升格做老板了还不朝高枝头飞去?」

于忠艺不出声。

不为渐渐平静下来「是,我爸已经不在,你的工作已经结束。」

于忠艺仍然不响。

「留不住你了。」

他这才开口:「伍家上下对我客气,我学习良多,十分感激。]

「多谢你陪家父最后一程。」

「是应该的。」

「几时走?」

「下个月初。」

「快了。」不为依依不舍。

「保姨说,现在家里住得下,你搬回来吧。」

老人搬出去,少壮挪回来。

全靠这间祖屋了。

那日回到公寓,不为工作至天亮。

腰酸了四处走一走,口渴喝杯水,白光刺眼才发觉红日升起双眼湿倦,倒头用枕头蒙面睡了一会。

电话响,是翁戎打来。

「朋友告诉我你家有白事。」

「是。」

「可以分家产了吧。」

「每个人都那么说,家母仍在世呢。」

「应当趁早安排,免得来日手忙脚乱。」

不为干笑数声。

「你能分得多少?」

「我不知道,我不在乎。」

翁戎说:「你别傻,照规矩三分一,争到底。」

「你几时回来?」

「这一两天,告诉你,回家住,在母亲身边搭张小床。」

「合同可签得成?]

翁戎叹口气,「使尽浑身解数,总算马到功成,过几年年老色表,怕没这样容易。」

不为骇笑,「靠色相?你是管理科硕士人才呀。」

翁戎这样答:「世上任何职业靠的都是声色艺三件,缺一不可。」

「多谢指教。」

「做作家何尝不是。」

「是是是。」不为唯唯喏喏。「回来一起去吃大菜喝香槟,介绍一个会跳舞的男生给你。」

办妥了事,伍家筋疲力尽。

不劳真的在母亲房中搭了一张小床,每晚睡在那里。

伍太太再三说:「不劳你扯鼻鼾每晚把我吵醒。]才把她撵出房去。

艾历逊一去不返。

分居手续书已交到他手中,签了字回来,从今以后,伍不劳是个离婚妇人。

不为奇怪,有没有叫艾历逊离婚议子呢?

不虞又提到分家的事。

伍太大很平静,「分了家产你们打算怎么样?」

不虞陪笑,「手上有了资源,想四处看看赚钱机会。」

「我是问你回不回美国。」

「北美不景气,不如北上找机会。」

「你是电脑科毕业生,怎么会想做小生意人,听说今日大学电脑科门口还挤满了人。」

「他们迟发迟觉,人才早已过剩,全盛时代已属过去,这一两届毕业生大把人找不到工作。」

「依你看,读什么好?」

「教师与护士最吃香。」

不为不出声。

选科目总得挑真正兴趣,一窝蜂投机待四年后出身,环境未必如今日般理想,白白失望。

伍太太说:「士农工商,做小生意多腌瓒(找不到za字)。」

不虞陪笑,「妈,千万投资不算小生意了。」

不劳一听炸起来「千万都给你,我们两姐妹不是爸妈生的?」

不虞转过头来,「妈手上何止千万。」

不劳一想果然是又静下来。

伍太太看着他们三个,「分到钱,立刻就走.可是这样?」

「我们会来探访,孩子们亦陪着你。」

伍太太笑了,「我需安排一下。」

不虞与不劳对望一眼。

那天晚上哈拉昆出版社的编辑来电邮:「每章都写得真挚,只是故事没有高潮,章篇分散无力,不足以成为一部著作。」

不为答:「让我写完我要写的再说吧。」

「也罢。你只管去写,之后才慢慢收拾文字。」

「莉莉。我想回来。」

「来了想去,去了又想来,何故。」

「失望。」

「一个人之所以失望,乃系期望过高过了二十一岁,对世事仍有虚妄期望,是你自己的错。」

「你说得对。」

莉莉忽然说:「我挂念你。」

「我也是,离开了工作岗位,浑身不自在尽管许多人不把写作当为正职……」

[办完家事,回来吧,想见你褐色的大眼睛。」

不为一怔,挂上电话走到镜子面前,第一次发现自己有鱼尾纹.吓一大跳,用手掩住面孔。

第二天,不劳找妹妹。

「不为,回来这么久,尚未看过市容,带我到处走走。」

也该散散心。

其实,不为对这个城市亦不熟,不过有伴好过无伴,她与姐姐到银行区喝茶。

不劳轻轻说:「人流真多,我感觉如乡下人。」

「上海与东京更挤,在上海行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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