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来信-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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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世界里最后的坚持!
紫霞说:生的境遇里有太多迷宫。
紫霞说:记得哦,我们不一般的友谊!
紫霞说:小美是个好女孩,纯真,懵懂,善解人意。
紫霞还说:总是如此,当你可以清醒地看待自己生命的时候,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已经流逝。
……
包裹里是小美一周两封写给紫霞的信,共20封,叠得整整齐齐。除纸条上的五个字“包裹给小美”外,其他什么也没留。紫霞是收集了足够多的安眠药,吞吃安眠药自杀的。
如此说来,紫霞的死,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她一粒粒地集着安眠药,以每日每夜的清醒,换来片刻的永恒。她肯定不想拖一年,不想将父母辛苦攒来的钱被如此挥霍……她选择自行了断,或许是想在最好的时刻离开……
对紫霞的死,除小美外,班级里震动最大的是木子。木子默然无语,脸色苍白,有种恍惚的悲伤。木子常常一个人,拖着瘦长的影子在老榆树下漫游……
小美从“丽人公寓”里搬了出来。她住进了学生宿舍。——那个空空荡荡的“丽人公寓”,那个留下太多紫霞笑声的“丽人公寓”,小美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不是不敢,而是不愿。
初三了,要考高中了。那些欢笑与眼泪,那些疼痛和忧伤……定格为记忆吧,生活不会因为这些而停顿。小美想,她,还有木子,既然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永远无法知悉迷宫的那一头是怎样的,那么只有将迷宫这一头的生活继续下去。木子也好,她也好,总得走出失去一个人的阴影。记得木子和她有过约:一起考高中,一起读大学。那么,开始吧,就现在!
小美收拢起心思,努力,仿佛要把紫霞的那一份也赢过来。紫霞的座位一直空着。小美每天将桌子擦得纤尘不染。玻璃杯里几天一换素雅的鲜花。起先是小美采了黄的紫的雏菊放进去,后来各种各样的鲜花越插越多,新鲜的换去枯萎的,像是一个默契的仪式,所有的人,都需要以这样一种方式,保持一份想念。
教室里很安静。夜自修的时候,听得到沙沙沙的做题声和翻书声。偶尔,小美抬起头,不经意地回首,和木子的眼睛相撞,木子会心一笑。木子的笑明净、忧伤,带着一点点羞怯。小美心动了一下,低头。暗夜的寂静爬过心尖,幽幽地疼。
木子不再出板报。最后一期还是初二暑假前的样子,教室没变。黄黄绿绿的粉笔字褪去了初始的鲜艳,黯然得不合时宜。小美却觉着亲切。那是紫霞和木子的最后一次合作——确切地说,小美也参与了。当时紫霞木子,一个写字、一个画画各自忙着。小美聚精会神翻图画书——木子用于画板报的图画书。小美对插图本的书有一种天然的喜欢——尤其法国画家马丁·德莱姆的那种。画风婉约细腻,图中小人儿有小王子忧伤的影子。
木子注意到了,走过来,说:“喜欢马丁?”“噢,喜欢他简单的线条和画里唯美的情绪。”“我也喜欢……要不,剩下的你帮我画?”木子突然要求小美,递过来红红蓝蓝的粉笔。小美接过,犹疑:“画什么呢?你的够好了……”“嗨,随便涂鸦呗!”紫霞回头,冲小美粲然一笑。
木子“完成一半”的画,是一个长满圆圆荷叶的小荷塘,荷塘边有几株枫树,枝叶还是翠绿的。小美想,是春夏之交吧,“夏日的荷”未到盛开时。那么,木子是在等待?等待夏荷盛开?等待红枫烂漫?小美想,木子的画其实已尽在不言中,多一笔便是添足。小美笑了,说:“不如写几个字,替你的画补白。”小美挑了一支天空蓝的粉笔,写下:为了这个夏天,守候一朵荷的生长……
木子看完字,眼睛生动地亮了一下。小美接过木子眼里的会意,含笑低头。这是两个人凤凰山上牵手以来,第一次心意相通的交流。
深秋风起,干枯的梧桐叶落了地面厚厚一层。
初三毕业班上午体检。四辆大巴停靠在校门口哈哈吐气。小美随喧腾的人群上了第三辆巴士,木子向坐最后一排的小美走去。紫霞走后,小美常常这样形单影只,不参与班里的热闹,不主动搭理别人,脸上是那种置身事外的岑寂。同学们只当她沉浸在失去好朋友的悲伤里,识趣地不去惊扰。小美也就落得一个人的自由,一个人的清醒。一个人的时候,可以脆弱,可以忧伤,可以看见自己原来的样子……这些,想必木子是懂得的,只是两个人彼此彼此。偶尔的眼睛和眼睛的对视,都能够照见心照不宣的隐藏——虽然木子看小美的眼神里,多了含义丰富的关切。木子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小美明白,这个时候,两个人,谁都不好意思再走前一步。
今天是个例外。前面那么多空位,木子却坐到了小美旁边。小美看窗外干枯的梧桐叶在风的吹拂下,一片一片飘落。
木子说:“Don’t dream, it’s over。”
“嗯?”
“Don’t dream, it’s over!”木子又说一遍。
“……”小美不语,心底里却回答:“I know,I know。”
“有人说,忘记一个人,只需一段时间,再加上另一个人……很对。一个人不行,就再加另一个人。因为你,对你自己的快乐要认真。”木子一句一顿,脸上显出超越年龄的成熟。
小美讶异,为木子说出这样的话。心里的雨点来了,脑海里翻出一句台词——“玛亚,你听见寂静了吗?”
“不想说点什么?”木子看小美,语气里透出问询。
“哦,为你的话感动!不知说什么好了……”小美回过神,给木子一个微笑。
“噢,这样!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木子绽开笑容,又活泼起来:“这个暑假,中考结束,我们去玄武湖好吗?”
“玄武湖?看夏荷盛开?”小美俏皮地侧过脸来,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嗯!”木子一脸诚恳。
医院挤来挤去到处是拿着体检报告单的学生。五官科,内科,外科,验血,CT……每个科每个项目都要排队。小美手中的报告单终于被收去时,看了看表,快近中午了,还有同学没结束。下楼时,小美见木子脸色苍白靠在医院走廊里,忙上前问:“怎么了?不舒服吗?”“噢,有点头晕……大概没吃早饭的缘故。”木子脸白得耀眼,不忘给小美一个smile——“要不,去吃点什么?肚子早就咕咕叫啦!”“好啊,我也饿了!”
两个人出了医院大门。往左拐,穿过一片绿地,看到一家日本风格的居酒屋。店面不大,含蓄内敛。门口挂着六角纸灯,纸灯上三个大大的黑色行楷字:真如堂。
“真如堂?京都的真如堂?!”小美惊叫起来。
“进去看看,有没有回廊和纸窗格……”木子心领神会,居然还记着小美在“夏日的荷”聊天室里说过的话。
“算了,这地方肯定好贵……”小美欲拉木子走,木子已不容分说推开了深栗色木门。
第七章如果我能让时光永驻(2)
真的有回廊和纸窗格!一间一间,曲折有致。还是秋天的感觉,透过纸窗格,隐约可见烂漫的红枫……“两位,喝茶还是用餐?”一身清雅和服的领位小姐紧随其后。小美不好意思地抬头:“我们……”“我们用餐!”木子截住小美话。“那好,两位这边请——”和服小姐做了个跟她走的手势,带木子小美进入一个小间。小间门楣上写着“夜樱”两字——这儿的房间都用日本花树的名字命名,如“胡枝子”“丹枫”“菩提”……应该还有“桔梗”或“睡莲”什么的吧?小美想,虽说没去过日本,今天,能够在这儿,相逢想像中的真如堂,真是意外之喜!
真如堂中午定餐打对折。小美木子各自要了一份炸虾饭和鳗鱼饭。“不错嘛,这地方!以后我们常来!”点罢餐,木子环顾左右,对小美说:“过两条马路就是二中!”“二中就在这附近?”小美方向感奇差,从来记不住这儿那儿到底有多远?“是啊,去医院路上,车子开过二中门口的,你没注意?”“噢。”小美看贴在纸罩座灯洁白的日本纸上,一缕一缕淡红的缨络,温暖地喝茶。真如堂免费奉送的餐前茶。
“小美,说好了我们一起考二中的。”
“嗯,我努力!”
“你行的!倒是我……”木子欲言又止。
“什么呀,你不行谁行?”小美打断木子,觉得木子谦虚得好没道理。
“不,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的意思?”
“我……我的意思……哦,饭来了!”木子突然岔开话题。
眼前各一份褐色托盘,里面装着酱汤,米饭,色拉,炖蛋,一小碟白芝麻拌萝卜,天富萝炸虾盛在竹碟里,端给客人前已吸去了油,只只莹润可爱。木子的鳗鱼饭浓香馋人。“哇,这么丰富!”小美第一回来这种地方,以为定餐就是简单的中式盒饭。两个人香香地吃起来。小美的米饭基本没动,光吃一样样菜就够饱了。木子取过小美盘里的饭说:“我吃了!”
“木子,你有话要说吧?”小美看木子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
“嗯,好香!”木子用面纸擦了擦嘴,满足地回味。
“木子——”
“小姐,买单!”木子向和服小姐打了个手势。
“我们AA制!”小美取钱包。
“小美!”木子生气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小美放下钱包,也生气。
“这是我们的附餐咖啡,免费,两位慢用!”和服小姐笑意盈盈,端来两杯浓香四溢的咖啡。急欲起身离座的木子,只好再坐下来。
“小美,”木子喝一口清咖,小心翼翼措词,“传说,想进入古老的Mantua城堡必须先经过一个迷宫,迷宫入口刻着一句话:‘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无论是谁,无论在哪方面,都无法夸口保证一尺之外的事情,也许,也许这就是人生……”
“木子,你今天好怪!——有什么话,不可以明明白白对我说吗?”
“小美我,我得了白血病……对,就是《血疑》里幸子的病。体检之前就知道了。今天,只是又一次验证。医生说,得住院……”
突然下起雨来。夹杂着泥石流的坍塌声轰鸣声肆虐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刚刚失去了紫霞,难道又要……噢,不不不,木子不会有事的!小美急急地掐断这恐怖的念头。想:木子白净的脸、木子清瘦的身影,难道是生命的一道暗示?!
“小美你没事吧?”
“噢,没事!”小美神思恍惚,惊觉失态,慌忙掩饰。
“没那么可怕,我没事的!医生说可以做骨髓移植手术,现在医学那么发达……”木子安慰小美,其实也在安慰自己。
木子缺课的日子越发频繁。起先是一星期去一次医院,后来是两次、三次,再后来干脆不来上课。
老师们心照不宣,一律沉默。偶尔鲁莽的同桌赵勇提及,视木子为骄傲的夏老师深深叹一口气,不言语。紧张功课多少消解了人们对木子的关注。大家只当木子休一趟假,回来考试照样名列前茅。
小美心里不踏实,却无计可施——寄去的问候卡片石沉大海,留在“夏日的荷”里的帖子悄无声息。木子像是有意要疏远小美——不然,为何一点点讯息都不肯给!小美担心,不安的感觉与日俱增。
她在日记本里写道——
我的感觉像羽毛,被多雾的夜空淋了满身冰凉;通往玄武湖的路,忧郁地长满荒草;想与小松鼠为友,却不是交友季节……
木子去世的消息,是姐姐亲口告诉的。
那个夏日午后,阳光寂寂。小美考完最后一门课,回家。还没坐下,姐姐递过来一杯冰冻柠檬茶,说:“小美,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小美斜靠在纱窗上,慵懒得漫不经心,心思还在考场上。
“你要有准备——和木子有关。”不期然的,心一紧。小美竟接不住姐姐扫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镇定里含着空落落的悲凉。
“木子死了,就在你们中考前几天。早该告诉你,怕你伤心,影响了考试……”
阳光碎裂的声音。
针尖一样掉落。
小美眩晕。
姐姐是从木子大哥那儿得来的消息。他俩就读同一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