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6年第6期-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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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饮食文化以吸引更多的海内外游客。至于“万人盆菜宴”的所有盈利,在扣除成本以后,都将捐给恰逢90周年生日纪念的香港女童军。
为了满足这次“大吃大喝”的物质需要,我在采访主办单位的负责人时获知他们提前已经准备好了的各种食材竟然超过了2万斤。2万多斤?这是什么概念?猪腩肉3850斤、活鸡2750斤、龙趸(大型石斑鱼的一种)2750斤、萝卜3850斤、芋头2750斤、生菜3300斤,这么多材料还不算其他的配料、汤料以及面条、矿泉水等等,试问,天下哪有一家酒店一下子能买来这么多东西准备一顿饭?
2006年1月8日,香港添马舰广场的1100张餐桌,每一张桌上只有一个菜,这道菜被装入了一个盆子,大小如同普通的洗脸盆,鼓鼓地,就放在桌子中央,没吃前上面都包着大红纸,闪闪亮亮。而“大盆菜”很多内地人也许并不知道它的来历,这是香港过年、婚嫁,或者烧香上供时的一道风俗饮食,追究它的历史,相传南宋末年(距今大约700多年前),宋朝的最后一个皇帝赵昺被金兵追赶,仓皇南下跑到了新界,那时候皇帝和他的残兵剩将已经是人疲马倦,可新界的村民不懂得宋家王朝就要灭亡,听说自己的皇帝突然驾临了,人人激动不已,家家都拿出自己最美的食物来招待三军。当时新界老百姓敬神讲究要用9道菜,9表示无限虔诚,于是大家就赶紧制作“九菜大宴”,结果菜做好了,转身发现盛菜的容器不够,急慌之中各家就都搬出大木盆,洗洗干净,把9种菜一一地放到盆里,这样“盆菜”就世代相传。
我不知道是谁最先想出要把香港家庭式的传统年饭扩大到一万人来一起吃?一盆热乎乎的饭菜,如果是一家一户围在一起动筷子,并不奇怪;而成千上万的人围在一个露天空场,同样的桌子同样的菜,就在瑟瑟寒风中集体大吃,这样的辉煌让人瞠目,让人不可思议,甚至让人想想都觉得可怕!
“可怕”?这是不是如今人们评价“天下第一吃”的标准?我突然想到。
2006春节,香港“万人盆菜宴”到底打破了世界纪录,而在我看来,13000多名食客围在一起,嘴上“吃”的行为是一个纪录,而想出这个点子并以此来推广香港、带动旅游更是一个思想上的创举。香港立法会主席范徐丽泰在主持“万人盆菜宴”烟火启用仪式时讲出了这样的一句话:“万人盆菜宴极具意义,不但凸显了香港美食天堂的特色,更能让本地渔农、餐饮和旅游界合作,创造商机”。“商机”?“商机”和“吃”紧紧联系,这是香港人的精明。过去香港人把饭桌当成了谈判桌,今天香港人把添马舰广场当成了生意场,说来香港人骨子里对“吃”所寄予的期望并没有减少,只是这一次他们的胆量更大,大得有点狂妄。
据传2007年,为了庆祝香港回归祖国10周年,香港饮食业已经在设计一个更惊人的计划——决意要把“千人盆菜宴”搬到北京,搬进人民大会堂,在国宴上让“大盆菜”传遍全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
我在添马舰广场那天晚上高兴,也甩开了腮帮子。
吃完了一抹嘴儿,大家议论起这顿饭的价钱:好家伙,每桌“大盆菜”1800元港币,真贵!
可是主办单位在接受我的采访时其实早就为自己开脱过:“贵吗?不贵!你知道每个人在今天晚上吃下去的将会是什么?”
鱼,那不是鱼,是年年有余!
虾,那不是吓(香港话发“哈”音),是大笑哈哈!
肉,那不光是肉,是表示肥美富裕!
蛋,那也不是单纯的鸡蛋,是代表团团圆圆!
此外还有呢:生蚝,香港话的谐音不是“市好”?干贝,样子看上去像不像“元宝”?
更不要说1800就是一定要“发、发、发”!
香港“万人盆菜宴”,说到底可不是你们北京的“折箩”,也不是东北的“乱炖”。
试问:天底下哪里会有这么便宜的贺年大餐?!
秋纹器小究可哀
刘心武
刘心武1942年生,被人称为“文坛老字号,快乐边缘人”。1977年以短篇小说《班主任》引发“伤痕文学”浪潮,1986年长篇小说《钟鼓楼》获茅盾文学奖。近年仍创作了很多小说及散文随笔,出版有《站冰——刘心武小说新作集》等。亦致力《红楼梦》研究十多年,2005年在央视《百家讲坛》举办了《刘心武揭秘〈红楼梦〉》系列讲座,出版了相关书籍。最近又开始了“红楼心语”的写作,将在本栏目陆续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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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热爱《红楼梦》的人士写下了大量题咏,以诗词的形式,对书中的人物、情节进行概括与评价。拿人物来说,几乎书里所有的角色都咏到了,连傅秋芳、真真国女子那样的仅仅被提到一次的,以及南安太妃、周姨娘那样面目模糊的,全都成为诗词咏叹的对象。与贾宝玉关系密切的小姐、丫头当然更被热咏。有一位姜祺,他写了一本《悼红咏草》,里面不厌其烦地以诗歌形式评价到书中的每一位角色,其中有一首是咏秋纹的:
罗衣虽旧主恩新,受宠如惊拜赐频。
笑语喃喃情琐琐,拾人余唾转骄人。
诗末还缀有考语:“一人有一人身份,秋姐诸事,每觉器小。”
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明文交代出,当时怡红院伺候宝玉的一等丫头共四位,排名顺序是袭人、晴雯、麝月和秋纹;二等丫头也是四位,排名顺序则是芳官、碧痕、小燕和四儿。这里面芳官原是荣国府里养的戏子,因为朝廷里薨了一位老太妃,皇帝规定贵族家庭一年内不能排筵唱戏,元妃也不能省亲,所以遣散了戏班,愿意留下的女孩们全分配到各处当差,芳官被分到怡红院,深得宝玉喜爱,竟成了二等丫头里的头名。在大观园尚未修建前,宝玉身边还有叫茜雪的丫头,该能列入一等,却在第八回的“枫露茶事件”过后,被无辜地撵出去了;还有一位叫媚人的,第五回出现一次,后来不复提及;还有名字与晴雯相对应的绮霰、与麝月名字对应的檀云,以及一个叫紫绡的,影影绰绰,似有若无;还有叫可人的,在故事开始前已经死掉了;另外一些丫头,林红玉(小红)戏份很多,但在怡红院充其量只是三等丫头,攀上凤姐高枝后地位才得提升;佳蕙、坠儿等在怡红院地位比小红更低;还曾经有一个叫良儿的,因为偷玉早被逐出。这样看来,稳定地留在宝玉身边,算是一等而排名第四的秋纹,读者实在不该将其忽略。
秋纹的戏份,不算多,却也不能算少。第三十七回里,有一段文字虽然是“群戏”,却以秋纹为轴心,说那段文字是“秋纹正传”也未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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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回目是“秋爽斋偶结海棠社 蘅芜苑夜拟菊花题”,主要情节是写贾宝玉和众小姐以及寡嫂李纨结社吟诗,但海棠社初起时,史湘云不在,缺了她怎么行呢?怎么很自然很合理地把她安排进来呢?于是曹雪芹精心地设计了约一千一百字左右的“过场戏”:袭人派宋妈妈去史侯家给史湘云送东西,史湘云接到东西偶然问“二爷作什么呢”,宋妈妈随口道“和姑娘们起什么诗社作诗呢”,史湘云反应强烈:“说他们作诗也不告诉他去,急的了不得”,这反应反馈到宝玉那里,也就着急起来,立即叫人去接史湘云,贾母说天晚了,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人去接,史湘云午后到达,大家自然欢喜,史湘云一人独作两首咏白海棠诗,又兴冲冲跟薛宝钗熬夜商讨赏菊食蟹作菊花诗的雅集。
这一回的两段主要情节,如果让俗手来过渡,那么像我上面这么简单地一交代,也就衔接上了。但曹雪芹誓不写平板文字,他把袭人派送东西这么一段“过场戏”,写得花团锦簇、七穿八达,使其具有十分丰富的内涵,特别是把怡红院里四位头等丫头的不同性格,还有她们之间人际心理,描摹得入木三分,而在四个人里,又特别让秋纹成为“主唱”,仅仅通过这一段文字,就使这个角色成了一个典型形象。戚寥生为石印古本作序,盛赞曹雪芹“一声也而两歌,一手也而二牍,此万万所不能有之事,不可得之奇,而竟得之《石头记》一书,嘻,异矣!”他的赞叹,并不过火。
这一场戏,实在可以用现代话剧剧本的形式改写如下:
布景:怡红院内室。早在第十七回大观园初建还没有启用,就交代那一处建筑的内室设计十分独特: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一槅一槅,或有储书处,或有设鼎处,或安置笔砚处,或供花设瓶、安放盆景处;且满墙满壁,皆系随依古董玩器之形抠成的槽子,诸如琴、剑、悬瓶、桌屏之类,虽悬于壁,却都是与壁相平的。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俄罗斯作家安东·契诃夫既是小说家也是剧作家,他的剧本对布景的规定非常具体,他曾说,如果布景的屋子墙上挂着一把枪,那么,一定要在剧情发展到某一阶段时,让那个道具枪派上用场!他的《万尼亚舅舅》就是那么设定的,布景上挂的枪,在第三幕被万尼亚舅舅取下来射击了尸位素餐的教授。曹雪芹是比契诃夫早一百多年的、十八世纪中期的作家,他的《红楼梦》文本早有这样的特点:他前面写了怡红院室内的“多宝槅”与“嵌壁物”,那么,槅上壁里的某些道具,到后面就一定会起到作用。'幕启。场上晴雯、秋纹、麝月三个大丫头分坐各处,或缝纫或刺绣。'
'袭人从外屋进来'
袭人:我让宋妈妈给史大姑娘送东西去。要用那嵌在墙上的碟子给她盛东西。咦,怎么墙上是空槽子?这一个缠丝白玛瑙碟子哪儿去了?
'另三人停针,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想不起来。'
晴雯:'想起来,笑'啊,给三姑娘送荔枝时候拿去的,她们那里还没给还回来呢!
袭人:家常送东西的家伙也多,巴巴地拿这碟子去!
晴雯:我何尝不也这么说!偏二爷说,这个碟子配上鲜荔枝才好看。我送去,三姑娘见了也说好看,叫连碟子放着,就没带回来。'稍停顿,望望'你再瞧,那槅子尽上头的一对联珠瓶,也还没收来呢!
秋纹:'笑'提起瓶子,我又想起笑话。我们宝二爷说声孝心一动,也孝敬到二十分。那天见园子里桂花,折了两枝,原是自己要插瓶的,忽然想起来说,这是自己园子里才开的新鲜花,不敢自己先玩,巴巴地把那一对瓶拿下来,亲自灌水插好了,叫个人拿着,亲自送一瓶进老太太,又进一瓶给太太。谁知他孝心一动,连跟的人都得了福了……
'袭人站住听,麝月刺绣听,晴雯心不在焉'
秋纹:'略作停顿后'可巧,那天是我跟着二爷,捧着瓶子把花进上去的。老太太见了那瓶花,高兴得无可无不可的,那时候正有不少人去给她老人家请安,老太太见人就指着那瓶花说:到底是宝玉孝顺我,连一枝花也想得到,别人还只抱怨我疼他……
'袭人走动着取东西,麝月静静地做针线活,晴雯取下头发上的一丈青掏耳朵。'
秋纹:'自我陶醉'你们知道,老太太素日不大同我说话的,有些不入她老人家的眼的……可那天怎么样呢?她竟让鸳鸯姐姐拿几百钱给我,说我可怜见的,生的单柔。这可是再想不到的福气。几百钱是小事,难得这个脸面!
'袭人拿着东西去往外屋,麝月微笑,晴雯掏好耳朵,插回一丈青,拿起绣绷子打算继续刺绣。'
秋纹:'越发沉浸在自我快感里'及至到了太太那里,太太正和二奶奶,赵姨奶奶'晴雯听到她这样尊称那个女人,撇嘴一笑',周姨奶奶,好些个人,翻箱子呢,在找太太当日年轻时候留下的颜色衣裳,也不知为的是要给哪一个。一见我捧着花瓶去了,连衣裳也不找了,且看花儿。二奶奶就在旁凑趣儿,一个劲夸宝玉又是怎么孝敬,又是怎样知好歹,有的没的说了两车话。当着众人,太太自为又争了光,堵了众人的嘴,太太是越发地喜欢了!'提高声音'你们猜怎么着?太太一高兴,现成的衣裳就赏了我两件!你们说说看,衣裳也是小事,年年横竖也得,却不像这个彩头!'得意地晃头'
晴雯:'辅之以肢体语言,笑'呸!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给了人,挑剩下的才给你,你还充有脸呢!'麝月一旁微微点头笑。'
秋纹:'真诚地'凭她给谁剩的,到底是太太的恩典啊!
晴雯:'高声'要是我,我就不要!'稍作停顿后'若是给别人剩下的给我,也罢了。一样这屋里的人,难道谁又比谁高贵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