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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他人的梦(短篇集)-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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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我已给她一个月通知,她索性每日下午出去找新工作。” 

真正乱如战场。 

“乘人之危谁不懂得。” 

“你算好的了,公司里董太临走,佣人敲竹贡要补一月薪水,硬说没接过通知,否则报警。” 

“怕她才怪!”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董太那早要上飞机,警察一上来,必定延误。” 

“那么厉害?” 

剑虹说:“社会繁荣,资方完全吃瘪。” 

“况且讲出去都失礼,同下人闹起来,写省那几千块,还说不是扣克穷人?只得忍气吞声,赔钱了事。” 

“拍桌子拿菜刀出来恐吓董太呢。” 

“真是刁民。” 

说半晌,看得出少梅松一点了。 

“还有许多难关要过呢!忍完必须再忍。” 

“谢谢你,剑虹。” 

“老同事了,还那么客气。” 

少梅握着剑虹的手不语。 

剑虹忍不住说:“其实把两个孩子送到外婆家去小住,你们好方便收拾。” 

少梅嗤一声笑出来。 

剑虹立刻知道她估计错误。 

果然,少梅过一刻轻轻说:“我哪里有娘家。” 

剑虹不语。 

“我母亲信教,一早不问世事,她说她罪孽已满,十四个孙儿一个不理。” 

“咄,耶稣还医麻疯呢,又替门徒洗脚。” 

“很明颠,她误解教义,而且,两老钱银方面一点不放松,直讨上门来。” 

怕女儿走了无人照应。 

少梅用手搓一搓睑,“说起来,同老人斗气,又是我们不是,我老哥说的:‘你呢,也不用买东西给他们,也不用同他们吵’,那也只有他那般雄才伟略才敞得到,两老烂死了同他无关。” 

剑虹本想谈些开心的事,但恭敬不如从命,只得让少梅自由发挥。 

“算了吧,”少梅开解自己,“只有没出息的女儿才会动辄寻回娘家去。” 

剑虹说:“来,我去冲杯茶。” 

“真待慢你了。” 

“公司没你,一塌糊涂。” 

少梅不信,“胡说什么,谁没谁不行。” 

剑虹叹口气,“老板至懂得随机应变,你一个人做个贼死,你不行?不怕 

不忙,找两个能干的助手帮你。” 

少梅被她逗笑了。 

“气氛怎么样?” 

“意兴阑珊,已近尾声那种感觉罗。” 

“过了年会好的。” 

“过年你已经身在异乡了。” 

“悲秋也需要时间,像我们这一家,到了那边,姚某要上班,我要做家务,一定忙得要命。” 

“多好。”剑虹笑。 

少梅拍拍她肩膀,“多亏你来看我。” 

她情绪大有进步。 

“要不要我帮你整理?” 

“岂敢岂敢。” 

门铃响。 

剑虹说:“好了好了,菲律宾人回来了。” 

少梅冷笑,“才怪。” 

她去开了门,一位老人家巅巍巍走进来。 

少梅介绍:“这是我公公。” 

剑虹便知道那是姚家的老太爷,孩子们的祖父。 

她识趣地告辞:“我改天再来。” 

那老人挥舞手中的拐杖,轻蔑地拨弄纸箱,“移民?有什么好移?” 

卫剑虹不敢抬头去看简少海的表情,忽忽离去。 

傍晚,她同丈夫李日诚说:“真可怕,简少梅举目无亲,独自挣扎。” 

“个个成年人都一样啦。” 

“可是我们家少了那些无聊的亲戚串门。” 

李日诚咭一声笑出来。 

“咦,有什么好笑?” 

“你忘了府上的嫂子了。” 

卫剑虹当场噤声。 

那日她嫂子笑得两颊肥肉不住颤抖,特地来到她家,指着她鼻子说:“蠢婆,这种钱你就赚不到啦。” 

那嫂子不知同娘家什么人合伙炒卖楼宇,据说赚了七八万港币,“我老公都称赞我能干。” 

剑虹那日刚自公司会计部领到近三十万的花红,她端的好涵养,只是笑,“我的确比较笨。” 

事后李日诚问:“你为什么不把支票给她看看?” 

“我才没有那么无聊。” 

“好堵住她的嘴呀。” 

“人家会笑我的,我是在外头做事的人,无端端同家中村妇争风,不管谁是谁非,也都是我不当。” 

“可是你明明生气。” 

“我在奇怪大哥怎样同这样的女子作伴。” 

李日诚倒是很豁达,“到头来,也只有她为他生儿育女,主持家务,你这个妹妹再能干,不见得会为他斟一杯水吵一碟菜,在这世上,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 

卫剑红有点凄凉,说真的,半夜有什么病痛,也不过是夫为妻找医生,妻为夫递药丸。 

既然如此,何必理别人怎么说。 

这个时候,李日诚问:“简少梅几时动身?” 

“下个月初。” 

“他们在多伦多有无亲戚?” 

“没听她说遇。” 

“谁接飞机?” 

“包一架白牌好了,六十元加币一个钟头,一家四口连八件行李都舒舒服服。” 

李日诚点点头,“真的,何必欠人人情。” 

“一定会活下来。” 

李日诚说:“当然,且活得很好。” 

剑虹却不能忘记那老人用拐杖去挑行李的情形。 

对他来说,移民当然是多此一举。 

他有几岁?八十,八十五,九十?一脸寿斑,已老得不能再老,老得一颗牙也没有了。 

移民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当然只希望儿孙近在咫尺,好吃吃茶聊聊天,自私?他已经耋耄,自私也似乎是一种权利,还剩下多少日子呢!子孙如非不孝,理应陪着他。 

可是他们要走了。 

他们也许不能回来送终。 

那是多么令老人悲愤的□件事。 

他根本不要去体谅儿与媳。 

那么,简少梅又怎么想呢? 

卫剑虹叹一口气。 

过一年半载,她也要学少梅那样动身,届时,她家中的四个老人不知怎样想。 

一位同事同少梅说:“旅途中牵挂老人,巴巴的算准了时间打长途电话回家,老人反应冷淡,只是问:这种电话打回来,要不要五十块港元?当然,他们心想,你们到哪里都带着不懂事的孩子,把父母撇家中看门口,一两个电话算什么?” 

李日诚见妻子怔怔地想心事,不由得提醒她:“太太,别浪费休息时间,明天一大早,不知多少事要做。” 

真的,每早闹钟一响,少梅下床,双脚落地,工作即开始,为两个孩子打点早餐校服书包……忙得作小跑步扑来璞去,又得打扮自己,这里抽一分钟扑粉,那里借十秒钟添些胭脂。 

听到早上的惨况,她婆婆淡淡地反问:“你不是有佣人吗。”丝毫不表示同情。 

可是有佣人不表示太太可以得道成心。 

佣人也忙,忙着替他们做早餐,忙着替孩子准备三文治,忙着打扫洗衣。 

婆婆接若轻描淡写加一句,“一家三个大人管两个孩子还一头烟,难为我那个时候一个带五个。” 

你苦,她比你更苦。 

剑虹又不能同她说:“老奶奶,你一天可不必花十个小时在工作上赚月薪贴补家用。” 

更加不得了,这变成影射丈夫无能。 

剑虹从来没想过放弃工作,她在家中排行最小,李日诚也是,夫家娘家一共十多个不做事的女性,日日无所事事,时间一样浪费,家用涩,便克扣老人零用,家庭聚会,见剑虹手段略阔绰些,便拍手讽刺剑虹曰:“生女好,还是生女好,哈哈哈哈哈!” 

剑虹望之生厌。 

她发誓做到五十五岁才退休。 

有收入才有尊严。 

可是老人嫌她太忙,忙得无暇斟茶递水。 

剑虹问丈夫:“为什么他们不体谅我们?” 

只听得一声大大的呵欠,“谁?快睡吧。” 

剑虻笑出来,“真是,管谁不孝敬谁呢。” 

一个翻身,立刻熟睡。 

第二天中午,接到少梅电话,“我出来取飞机票,有没有半小时共进午餐?” 

“我马上去订位子。” 

一见面,少梅便点着一支烟。 

“喂,人家戒还来不及呢。”剑虹提醒她。 

“压力大,抽支烟,轻松点。” 

剑虹十分了解。 

少梅低头说:“真的要走了。” 

“才十六小时飞机,别噜苏。” 

少梅说:“人总有别离情绪。” 

剑虹顾左右言他,“你记得公司里的姬丝汀娜许?” 

“谁会忘记那样巴辣的人,她是公司里第一个移民到多伦多的先锋。” 

“她的移民理由才新鲜呢。” 

“说来听。” 

“前夫不住挽人向她要钱,她索性一走了之。” 

少梅点头叹日:“有笑有泪。” 

“我们算是幸福的了。”剑虹感喟。 

少梅答:“我很明白这个道理。”也只余叹息。 

“切记到了那边,先好好休息一个月,然后开始新生活,明年才大展鸿图不迟。” 

少梅用手抹一把睑,“姚永标夜夜失眠。” 

“紧张嘛,那是必然的事。” 

“孩子们却很兴奋,他们十分现实,喜新嫌旧。” 

“要不要我来送飞玑?” 

“不用了,场面混乱,无暇招呼。” 

“还需要些什么,我帮你办。” 

“都买得差不多了。” 

“那你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简少梅苦笑,“尽在不言中。” 

剑虹把甜品吃掉。 

“我妈听见我要走,大吃一惊,对姚永标叫:‘到了那边没佣人怎么办?’好似我一直享惯福,笑死人,我十二岁开始就替父亲熨衬衫了。” 

“老人健忘。” 

少海说:“等我们老了,也尽量展示人类劣根性可好?” 

“展览给谁看,我们的子女才不要看。” 

剑虹看看手表。 

少梅马上会神,“上班去吧。” 

简少梅走的那日,剑虹正开会,她看看壁上大锺,心中祝福:飞机起飞了,一路顺风。 

好友走了,难免恍然若失。 

虽然说长途电话廉宜,到底也是一笔开销,传真方便,但是谁耐烦先长篇大论写出来?渐渐一定疏远。 

一年后剑虹移民的目的地是温哥华,一东一西,离多伦多有五小时航程,也不一定能时时飞去见面。 

自去年开始,剑虹已开始把身边的杂物送的送,丢的丢,留恋也没法,孩子们第一双小鞋子,历年来积聚的杂志书本,她自己大学时期的功课本子……都不再留存。 

也根本不想添置新衣服新家具。 

不知道那边合不合用,免得老远带了去,搁着用不到。 

心态是完全不一样了。 

散会后上司叫住她:“卫,你到底几时走?” 

“约明年八月左右。” 

上司居然呼出一口气,“要找人替你也难。” 

“怎磨会。” 

“你是我们可靠的副手。” 

“舵手不变不就行了。” 

上司只是苦笑,谁知道,说不定他已至递了申请书。 

有些人愿意公开资料,有些人不肯多说,均无可厚非。 

那日,剑虹很想与少梅说几句,可是人家还在飞机上,无法联络。 

成年后,剑虹很少挂念人,这次是例外。 

少女时与男友分手,简直心如刀割,哀哀哭泣,一日长如一年,她微笑,都过去了。 

与少梅的感情又不一样。 

少梅是个好同事,肯帮人,热心,但不多事,她手段疏爽,绝不占人便宜,人又聪明,分析能力强,剑虹有事网与她商量,她这样一走,剑虹怕会患自闭症。 

第二天,剑虹听见有人在公司里议论简少梅。 

“两夫妻不知有多少节储。”最喜替人计算财产,结论却永远是憎人富贵嫌人贫。 

“买掉公寓,恐怕筹得到两三百万吧。” 

“那也不算什么。” 

“省吃省用,车子都没有,平日乘地下铁路,怕也剩不少吧。” 

“嗤,这里一元,那里八角,弄不好了。” 

剑虹咳嗽一声。 

但是那班人只朝她看一眼,丝毫不为所动,继续讲人是非。 

“住在哪一区?”有人问。 

“当然不会是北约区,嘻嘻嘻。” 

“哈哈哈,会不会掉头就回来找工作?” 

剑红本想说一两句公道话,后来一想,简少梅又听不到,不痛不痒,而她,她可是要朝夕对着这班恶人的,得罪了他们,有啥好处。 

衡量轻重之后,卫剑虹放弃了正义感。 

她大大的叹息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最后她听到同事们说:“还有人要走呢。” 

“有身份证的都走光了。” 

“外国真有那么好吗?”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大家又笑起来。 

什么都是笑柄,他人结婚、生子、移民,都是题材,直到他们也成为他人笑料。 

可是一日离了他们,还真寂寞得要命。 

简少梅从来没表示她是富女,众人不知凭什么硬是要逼她住到多伦多最豪华的地区去,且要因她做不到而耻笑她。 

荒谬极点。 

不住讽刺人的人,此刻也不过住在中下住宅区。 

双重标准之尤者也。 

那日回到家,发觉李日诚在实验一台微型电视机。 

剑虹一开口便说:“还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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