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凉州 作者:白衣卿相-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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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无论是真正投靠我,还是投靠论恐热,都是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但这么多年,你只选择你自己的大唐,哪怕,这个大唐还在一直通缉你……我希望,你能答应我照顾我女儿梅朵一辈子。还有我的儿子延心,虽然狂妄自大,喜欢争强斗狠,但他心地不坏,我不希望他和你继续斗下去,现在我鄯州一系的势力已经分崩离析,我要你带着我的书信和我的玉佩,让延心降了大唐吧,本来他镇守的河州、渭州原就是大唐的领土。他还是应该肯听我这父亲的遗嘱的……吐蕃在我们两个老家伙死后,已经可以说是名存实亡了……”说着尚婢婢又大声咳了起来,李剑南扶住尚婢婢,心乱如麻,一咬牙,道:“您托付的两件事情,小侄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办到!”尚婢婢开心地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是一诺千金!”说罢扯了自己的一截袖袍,咬破食指,写了几行血书叠起,摘了腰上的玉佩,一起递给李剑南,李剑南郑重地双手接过,小心地放进自己的怀中。李剑南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老骆驼爷爷神功盖世,延心将军和梅朵也都是身手了得,为何叔叔您却不习武艺?”尚婢婢悠然一笑,道:“因为我自小研习佛经成痴,又怎会学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我始终希望天下太平,实现人间净土,可惜我这一己之力,终究是绵薄无助……那天在鄯州城下,我眼睁睁看着论恐热残杀那一家老小,我当时就下定决心,就是拼着和他下一次地狱,也不能让这魔王继续活着危害人间!我无法超脱到想独自成佛而忘记这些苦难的人……可能我的定力还不够吧……”
论恐热怒道:“你们两个,一样的伪善!你们就记着那天我杀的那一家人了,你们两个怎么就没想想,你们杀过多少人!为什么不见你们忏悔自责!”尚婢婢叹息一声,道:“不错,间接死在我手中的生灵是很多,所以我今天不逃避,我还!”李剑南道:“我从不为杀人而杀人,问心无愧!”尚婢婢向前跨了一步,面对论恐热,道:“该是我们两个了结的时候了!”论恐热也跨前一步,尚婢婢偏头对李剑南,欲言又止,李剑南忙道:“叔叔有话,但吩咐无妨!”尚婢婢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攻打凉州,因为你要和崔度争大唐公主……我不能劝烛卢巩力归降大唐,但此人对我忠心耿耿,我希望,如果有可能,你帮我保他一条性命……”李剑南坚定地一点头,道:“小侄一定尽力而为!”尚婢婢又道:“我死之事,不要告诉梅朵,也不要告诉延心,我绝不想他们两个人恨你!”李剑南又点点头。
尚婢婢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突然的一拳,就击在了论恐热的下巴上,论恐热一来未料到他会这么快出拳,二来在想闪避时胸口钻心地痛,根本就不敢动,这一拳挨得结结实实,他“哇”地大叫一声,双手掐住尚婢婢的咽喉,不断前后摇晃,尚婢婢艰难地抓住他的两臂,头向前顶,论恐热倒退了两步,再有一步,就是深不见底的断崖,论恐热站住,一边狞笑着,一边把双手越收越紧,眼见尚婢婢已双眼翻白,李剑南神色木然地坐在草地上,眼睛却未看向二人打斗处。就在论恐热觉得尚婢婢应该已经没气了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胸口处更钻心地一痛,他低下头,看见了半截带血的箭的末端,那是原来在尚婢婢右肋下的半截断箭。就在他因为胸口双重的疼痛而双手微微一松之时,他看见尚婢婢对他诡异地一笑,然后尚婢婢整个人冲进了他的怀里。
两个一生的死敌,拥抱着坠落进深不见底的断崖……
16吐谷浑
张议潮听到帐篷外有一百多个人一起走过来的声音。他早已习惯了龙虎军这帮人喜欢成群结队呼啸而过的特点,为此,他的帅帐都特意搞得大了很多,就是同时一百五十个人议事,也不嫌拥挤。但今天,这帮家伙兴高采烈的程度似乎比前段时间半个月内攻克肃州时还高,这让张议潮起了好奇心,就想掀开帐篷出去看看,他刚一起身,帐帘已被挑开,林虎、温龙飞喜气洋洋的头先伸了进来,然后是一众龙虎军的高声说笑的队员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两个人进门,其中一个,是自己的侄儿张淮深,而另一个含笑看着自己的——竟然是——张议潮一把将身前的帅案推翻,也不管战报、文房四宝、令牌撒了一地,两步冲上前去,紧紧抱住那人,眼泪已不觉流下,那人也是眼眶湿润,拍了拍张议潮的后心,道:“大哥,别来无恙!”张议潮抬身,道:“剑南老弟,我是日夜盼望着能见到你啊!!”旁边的林虎不干了,嚷嚷道:“我们就不信有谁能比我们龙虎军的兄弟更想见自己老大的!”温龙飞道:“我们听说老大在原州一带十分威风,把那个什么什么‘吐蕃第一名将’和他妹妹打得抱头鼠窜,后来又听说老大不慎被烛卢巩力那小子围在会州,我们哥儿几个摩拳擦掌就要去解围,结果——张大帅不让……”
李剑南呵呵笑道:“不让就对了,你们这百十号人要是去了那里,还不把那里搅翻天,说不定我的计划都被你们打乱了呢!”张议潮道:“我当时也很急,但这边的战事脱离不开,我又不放心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一起过去,现在他们可都个个是义军的顶梁柱,缺了哪个都不行呢!”说得众人哄然大笑。李剑南也跟着笑起来。张淮深道:“再后来就听说李叔叔和崔度将军巧解连环扣,逼得烛卢巩力和尚延心都退兵了。你们在那边一打,让我们在这边打起来就轻松多了!”张议潮关切地问:“老弟你是从哪里赶来?可知现在论恐热和尚婢婢的情况?他们这次火并可是空前惨烈啊!”李剑南脸上的笑容瞬间隐去,低声道:“大哥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这二人了,他们已经同归于尽,他们的军队也已土崩瓦解了……”众人发出一片惊呼之声,任谁也没想到,这吐蕃几十年来各自雄霸一方的两大势力,就这样忽然间便一起消失了!张议潮试探着问:“这事又是兄弟你做的?我就知道!兄弟你当初就定下了这样的宏图,而今终于还是实现了!了不起!”李剑南疲惫而忧伤地摇摇头,道:“这事还是不要再提了。我现在只想和各位兄弟喝酒,咱们一醉方休!!”
没有多久,李剑南就烂醉如泥,然后吐得一塌糊涂。可能这许久以来积压的很多东西,都跟着翻滚了上来,但是,又都不是能这样就吐个干净的。众人七手八脚服侍李剑南睡下,李剑南就这样半醉半梦半醒之间,走马灯般想着前尘往事,不知不觉,就已泪湿鬓发。
夜已深,张议潮仍在帅帐中挑灯观书,看的,仍是当年杜牧注解并赠送的《孙子兵法》上卷。帐内的牛油蜡烛忽然一灭一明,帅案前,已经多了一个人。张议潮起身,喜道:“老弟,你的酒醒了?”李剑南呆呆看着他手中的《孙子兵法》,道:“你还在经常看杜叔叔送你的这本《孙子兵法》?”张议潮点头,道:“不管是当初杜大人所言的沙州起义大略方针,还是他送我的这上半卷《孙子兵法》,都使我受益匪浅!”李剑南用仍有些发红的眼睛盯着张议潮,问:“现在义军在河湟一带发展得如何?”张议潮眉宇间露出快慰之色,道:“可以说是一日千里,攻城略地无往不胜,也击退了回鹘和吐谷浑的几次侵扰。只要再打下凉州,整个河湟就都归我们义军所有了!”李剑南嘴角微微上翘,问:“‘义军’?是张大哥的‘义军’,还是大唐的‘义军’啊?”张议潮一愣,反问:“兄弟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李剑南哼了一声,道:“大哥心里清楚。小弟这些年出生入死,为的是大唐的‘义军’,而不是大哥的‘义军’!”张议潮面色一沉,瞬间又缓和了下来,绕过帅案,将手搭在李剑南的肩头,亲切地道:“这些年你帮了大哥多少忙,大哥心里清楚,大哥也知道,这期间,你受了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心酸和委屈,但你也知道,我张议潮从没起兵时,就已经是心归大唐了,怎么兄弟你在这时候居然怀疑起哥哥我了?”李剑南从鼻子重重地出了一口气,道:“大哥可曾上表归顺大唐?”张议潮道:“夺取沙州后,曾派出十队信使,到长安报喜。”李剑南问:“结果呢?”张议潮沉吟道:“两年了……杳无音讯,我担心——”
李剑南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又问:“现在我们已打下肃州,现在派人到长安上表,应该容易得多了?”张议潮低头,不语。李剑南冷笑一声,伸手入怀,拿出一卷书,问道:“大哥可知这是什么?”张议潮“咦”了一声,看看他手中的那本,又看看自己桌上的那本,道:“莫非是——”李剑南道:“不错,杜叔叔亲手注的《孙子兵法》下卷!你可知,当时杜叔叔为何不一起给了你?”张议潮不语。李剑南道:“杜叔叔猜得不错,你现在势力壮大了,想的就不止区区河湟这一块地方了吧?是不是还想占了吐蕃,之后进犯大唐!”张议潮怒不可遏,手指李剑南道:“这、这是你一个做兄弟的对大哥说话的语气么?谁都可以怀疑我张议潮对大唐的赤胆忠心,但唯独你不能!!”李剑南后退了一步,手按腰间穿云剑,道:“我现在不是怀疑。你的义军迟迟不打大唐的旗帜,你又百般拖延,不上表归顺,不是另有图谋,又是什么?”说着,李剑南抬手,龙吟声中,一把如秋水般光彩流动令人不敢逼视的长剑已跃入李剑南掌中,剑指张议潮。张议潮一动不动看着李剑南的剑,惨然一笑,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们这么好的兄弟也要刀兵相见……”李剑南黯然道:“我答应过杜叔叔,你如果不想归顺大唐,只是想自立为王,就随你去,但你如果觊觎大唐江山,我就不能坐视不理!纵然,你我是这么多年的生死兄弟!”
张议潮很欣慰地一笑,道:“谢谢你剑南,谢谢你一直当我是兄弟。你既然这么了解大哥,你觉得我会甘心做一个偏居一隅占山为王的草寇么?”李剑南眼光渐渐犀利,盯着张议潮,道:“不是!正因为大哥不是,我才更放心不下。现在的吐蕃,以大哥的实力为最,而能威胁大唐的,也只有大哥了。当初论恐热势力最大时,我帮尚婢婢对付论恐热;后来我觉得尚婢婢势力更强了,我就帮论恐热对付尚婢婢;如今,这两人的势力都已消散,唯一能对大唐构成威胁的就只剩下大哥!如果你我兄弟今日之战,能免大唐、吐蕃生灵涂炭之苦,那也是值得的!”张议潮苦笑一声,道:“兄弟你怎么就认定我要反自己的大唐呢……”李剑南却不再答话,右脚直线向左趟踏入巽卦,左脚弧线向右趟,踏入坎卦,剑成巽五式,如风刺向张议潮胸口,左掌小指一屈三指一横结乾卦,蓄势待发。张议潮抽剑,还未动,李剑南已猜出他要用的是斜刺自己大腿的“有剑入无间”剑法的那招“有如神助”,这招曾见老骆驼用过。李剑南手中剑忽然向下一斩,张议潮那拔了半截的剑竟被他的穿云剑一剑斩断,两人都是一呆,李剑南左手的乾卦已发出,直奔张议潮胸膛,张议潮虽向后极力闪避,仍是被他掌风扫到,顿时喷出一口鲜血,而李剑南的穿云剑已变兑二式,刺向张议潮咽喉——一声脆响,穿云剑被荡开,“有”剑,挡在李剑南和张议潮之间的,是张淮深,张淮深向李剑南一伸手,道:“李叔叔且慢!我父亲有话对你说!”
帐帘一挑,张议潭进来。李剑南还剑入鞘。张议潭道:“本来我也是要进来的,只是刚才听到你们兄弟在争论,原不想打扰……可没想到你们就动手了……”张议潭将头转向张议潮,道:“为什么这时侯了,你还不把我们的计划告诉剑南老弟呢?”张议潮抛下手中断剑,擦了擦口角的血,低头道:“我宁可打下凉州后,亲自进京面圣。”张议潭摇头,对李剑南道:“剑南老弟,你和我们张家、和沙州义军,大家就如同一家人一样,不分彼此。但有些事情,你可以不考虑,我和你大哥张议潮却必须考虑,而且有很多事情,又不能主动和你说,说了,反而怕你误会……今天逼到这个份上,有什么话也只能摊开来明说了……”
张淮深亲自去泡了奶茶,四人落座,李剑南默默地听张议潭诉说。
张议潭道:“我们张家,世代都蒙大唐皇恩,从来都做忠臣良将,传到我们兄弟这一代,自然也不例外。我们之所以在这么险、这么难的情况下要起兵,那也绝非是为了这个家族的一己私利。更何况,这支义军组成的成份十分复杂,包括另外的敦煌一带的名门望族,如索氏、李氏、还有一些吐蕃人和其它部族的人,他们的身家性命和前途命运,我和议潮都不得不详加筹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