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凉州 作者:白衣卿相-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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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祖德赞呆呆地听着,神思恍惚。
尚思罗嘿嘿笑道:“今天便做个了结吧……达玛,你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少年了,怎么还不动手?”
达玛缓缓背过身去,道:“烦劳大相。”
尚思罗晃着肥嘟嘟的脑袋,道:“毕竟还是亲兄弟啊,也罢,帮人帮到底,我就再做一次好人……”尚思罗在腰上一摸,一道匹练在赤祖德赞眼前一闪即没,随后,赤祖德赞的颈项沁出一圈血珠,接着,赤祖德赞的头就落在了地上,最后,赤祖德赞的身体轰然倒地。尚思罗的腰刀恍如从未出鞘,尚思罗人也仿佛在原地没有动过,只是那薄薄的刀刃上,已染了当今吐蕃赞普颈项中的鲜血。
达玛未回头,他的眼睛痴痴看着钵阐布大床上、锦被中瑟瑟发抖的那个身体。尚思罗示意那几个武士将钵阐布和赤祖德赞的尸身抬出去,然后在莽罗蔺真耳边耳语道:“随后把这六个人也给我做了。”之后上前拍了拍达玛的肩膀,道:“明天你就是吐蕃的赞普了,诸位大臣都会向你朝贺的,你先回家喝点酒睡一觉。”达玛转头,闷声道:“可是大相,你说过属卢她——”尚思罗耐心地拍了拍达玛宽厚的肩膀,道:“我是说过事成之后王位和王妃都是你的,可是现在你还不是赞普,所以,你先回去喝酒睡觉吧,最迟明晚,属卢王妃就是你的了。”达玛垂头,又怏怏看了床上鼓起的锦被一眼,不情愿地转身,离去。尚思罗解开身上的虎皮袍子,慢慢凑近锦被,屏住呼吸,伸出略有些抖的右手,将锦被缓缓掀开一小截,露出属卢王妃满是泪痕的脸,王妃伸出双手,握紧胸口的锦被,尚思罗嘿嘿一笑道:“有什么害羞的,又不是第一次看,每年我都盼着赞普招我去替王妃作法招魂……不过那时的王妃都是死人一般没有知觉的,而且心里想的还是自己的情郎,哼哼,今天晚上,我终于可以得到一个活生生的南诏、吐蕃第一美女了,哈哈哈!”属卢王妃身体微微抖动,脸色煞白,扭过头去,一言不发。尚思罗偏身坐在床头,伸出短粗的指头触在王妃的脸上,道:“你这样的美人,是男人都不会放过的,只不过本相不急于一时而已,你没想到你那新相好也是我的人吧,这次你倒是帮了我们大忙,不然钵阐布还真不好除去。”王妃猛转过头,恨恨道:“李郎会来救我的!”尚思罗叹息道:“你那个贝吉多杰知道了如此机密的事情,我如何还能留他活命?连同那自以为聪明的洪辩大师,只怕这对文弱的师徒也已经一起追随钵阐布和赤祖德赞去了,这以后你便死心塌地跟着我好了!”王妃悚然翻身坐起,握住尚思罗双臂,瞪大惊恐的眼睛,问:“你把李郎怎么样了??你不能杀他!!”尚思罗任由她晃着自己,眼睛只在她裸露的躯体上逡巡,口中心不在焉地道:“本来你求我我会考虑留他一命,可惜,晚了,现在他和洪辩一定已经被我府中那十几个心狠手辣的家奴剁成肉馅了……”
那十几个心狠手辣的家奴已经动手了。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在亥时出手,杀了府中大客房中的两个贵客。
他们准时提着刀,打开门,打着哈欠进了洪辩和李剑南客房中的卧房。甚至其中一个人还在埋怨其他人不该叫他起来——对付这么两个文弱的家伙,用三个人都是浪费。所以要快点完事,好回去继续做美梦——李剑南穿着整齐微笑着站在他们面前,似乎早就在这里等着上路了,他的身后是背着个大包袱的洪辩。他们刚要举刀,就见眼前人影一晃,接着臂肘一麻、刀落地、半边身子发酥,然后就眼睁睁看着李剑南在前,洪辩在后,施施然出了客房。
东方微明。李剑南和洪辩的马都渐渐慢了下来,李剑南回首逻些城方向,想起了不久前的长安城、想起了和自己一起逃出,如今却已身首异处的李训,忽然便没头没脑地对洪辩说了一句:“大师你放心,你不会死的,我一定保护你平平安安到达沙州!”洪辩微笑道:“那是当然,有剑南你这么好的身手,百八十个训练有素的武士也未必是你的敌手啊!”李剑南有些黯然地低下头,道:“一人之力,终是有限,我无力践诺救出属卢王妃,心中有愧。”洪辩道:“王妃也不会怪你的,她答应你帮你施计陷害钵阐布,是为了报当年李菽被杀之仇,也是为了让吐蕃内乱,无暇再攻打南诏和大唐……王妃真是一个奇女子啊……”李剑南仍是郁郁不乐,道:“可我觉得我还是对不起她,让一个女人去做那种事情,唉!希望能早些补偿她。”洪辩呵呵道:“王妃是真心喜欢你,为你做事她一定心甘情愿,又岂会求什么回报。如果我们昨晚分析得不错,尚思罗走时王妃定然已经用计成功,如果钵阐布一死,不管尚思罗和达玛是否马上杀赤祖德赞篡位,吐蕃的大变乱也一定难免了,我们要赶回到沙州,静观其变,伺机而动。”李剑南振起精神,道:“不错!我们加快些赶回,张大哥一定已经等急了。”
7乱石村
张议潮傻呆呆地看了半晌,才最终确认这两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蓬头垢面目光呆滞正在鲸吞牛饮的人一个曾经是大唐进士风度翩翩的李剑南、一个当初是吐蕃高僧宝相庄严的洪辩。
洪辩一边大口噎着馒头一边还不忘断断续续埋怨李剑南不该三天前就喝干最后一袋水中的最后一口水,李剑南则在仰头一碗碗向喉咙中灌水的间歇反过来埋怨洪辩不该三天前骗自己说还有半天就到沙州,在沙漠里又不许自己猎食任何一种动物……张议潮丈二和尚,问道:“你们干嘛不从官道走驿站?”李剑南强咽下胃中已经开始向上翻涌的水,又将一大碗水泼到了自己的脸上,眼睛一闭,直挺挺仰倒在椅子上,道:“我也想啊……本来我和老和尚从逻些出来一路游山玩水悠哉悠哉,各处关隘驿站也给足了老和尚面子,我们衣食住行无忧,但走到吐谷浑附近的一个驿站的时候,发现那里端端正正挂着通缉我们二人的告示——”李剑南睁眼起身:“转眼间我就成了两国通缉的钦犯,还给不给我留条活路了!还好我们比通缉告示跑得快,看来沙州还没接到呢。”洪辩舒服地瘫软在椅子上,哼哼着道:“幸好剑南武艺高强,冲进驿站抢夺了好多粮食饮水,我们再不敢走官道,就荒山险滩戈壁沙漠的迂回曲折向沙州走,结果在一片沙漠中遇到沙暴迷了路,我们的两匹马也病死了,粮食和水也耗光了,我凭感觉觉得离沙州已经很近了,好在最后我们还是活着走出来了……”李剑南有气无力地接口道:“那沙漠,在张大哥给我的地图上,都没一块小指甲大,居然走了七天才走出来。”
张议潮哈哈大笑:“二位在逻些城定是干了些翻天覆地的大事,这一段,赤祖德赞赞普病死,国师钵阐布私通王妃被诛,达玛继位,佛教被废,‘本’教重新被立为国教,各处的赤祖德赞和钵阐布的亲信被杀的杀贬的贬,所有僧人所占田产寺庙财物一律充公,吐蕃全国上下,一片人心惶惶啊!”
洪辩坐直身子,面现焦虑,问道:“佛教被废一事,详情如何?”张议潮道:“大相尚思罗一朝权在手,联合各位信奉‘本’教的大臣们,对佛教赶尽杀绝!他们下令封闭吐蕃境内的全部佛寺,焚毁佛教经典,佛像被抛入河中,强迫所有僧人还俗,不愿还俗者,被迫从事屠夫、猎人等违反佛教戒律的职业,有些高僧还遭到杀戮……”洪辩摸了摸原来光头上现在如杂草般蓬松的白发,凄然一笑,道:“我这‘知释门都法律兼摄行教授’的头发,这回也不必剃了。”张议潮道:“大师门下弟子,已经被我在沙州附近化整为零隐匿了起来,各寺庙中的佛像经书法器,也都疏散了,大师不必担心。”洪辩扶椅站起,高声道:“该灭!这样的佛教该灭!如果让钵阐布一伙儿这么发展下去,吐蕃真正的佛教必亡,连大唐等国的正信佛教都难免逐渐被引入歧途!钵阐布这一脉佛教一灭,吐蕃人心大乱,张将军就更有机可趁了……佛教正脉现在大唐,吐蕃一脉的汉传佛教,就算为国蒙难吧……老和尚我不后悔自己在逻些城的所作所为!”张议潮拍桌赞道:“大师真是高瞻远瞩豪气干云!”李剑南问道:“大哥打算何时起兵?”张议潮皱眉,道:“虽然吐蕃上下遭此巨变,动荡不安,然其并未大伤元气,我们还是要先观察观察。”李剑南泄气道:“他们的赞普和国师都死了,我们却仍是要等,唉,也罢,等我再去折腾折腾尚婢婢和论恐热。”张议潮呵呵笑道:“李兄弟你是瞄上谁谁便不得安宁啊,尚婢婢和论恐热肯定是也要吃大亏了!”李剑南忽然忆起梅朵天真笑脸上的弯月眼睛,嘟囔了一句:“其实尚婢婢这个人还不错……”
李剑南不便在沙州城露面,张议潮把他送到肃州一带的义军中,帮助安景、阎英达操练民兵。几个月下来,李剑南已和沙州一带的几股义军上上下下都十分稔熟了,但对日复一日机械枯燥的练兵兴趣越来越小。阎英达、安景二人和李剑南厮混日久,功夫都大有长进。
这日傍晚,李剑南、阎英达、安景三人又在部落帐篷内饮酒,安景注意到李剑南无精打采,问道:“李兄弟有心事?”李剑南应道:“我只是觉得这样练兵很没劲,这些村民牧民,虽然归国热情高涨,也大都弓马娴熟,但一是装备上太简陋,起码盔甲严重不足。另外就是缺少实战,这样和吐蕃正规军打起来,定然会吃大亏,而且军纪不严明,容易一溃千里。”安景也锁眉道:“这担心我也有,张大哥也有……我们手头正规军队太少,民兵的装备给养都成问题,仅凭热情是断难成事的,毕竟我们是在吐蕃人的统治下。”
李剑南道:“兵贵精,不贵多,只要将我们的兵训练成‘精兵’,能以一当十,就不怕吐蕃兵多,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多造些盔甲兵器,不管是偷是抢,都要将我们的民兵武装起来,另外,我建议练兵时多以实战方式,而不是象现在这样演戏一般。”阎英达插口道:“那可不行,实战方式练兵,一定会有死伤的!那以后谁还敢参加义军啊!”李剑南道:“实战练兵,的确是难免死伤,但如果不实战练兵,将来和吐蕃军打起来,就会有更大的死伤!现在练兵时的死伤毕竟是偶然和可控的,真正的战场上,就不是我们说了算了!”
安景略一思索,道:“我赞成剑南兄弟的说法。”李剑南微笑道:“我还有一个想法,安大哥给我在附近的十里八乡精选一百个人,我要求这些人必须具备三个条件:一,年青力壮、有武功底子。二,不怕死,家里没什么牵挂。三,最好读过一点书识文断字的。这些人必须要配齐最好的盔甲兵器,并且心无旁鹜地每天跟着我操练。”阎英达不以为然道:“就那么一百人,练得再好,还能飞上天去啊?”安景哈哈笑道:“好啊好啊,这一段就看李兄弟练兵时没什么兴致,如果单独训练这精挑细选的一百人,李兄弟就可以手把手传授兵法武艺,将来教出一百个李剑南来,可就了不得了!”李剑南赧然一笑道:“安兄深知我心,不过真能训练好的话,倒可以成为一支分合都可以置敌于死地的奇兵!另外我这队人就叫作‘龙虎军’,领队暂定为温龙飞,林虎。练兵地点就放在‘乱石村’吧。”
温龙飞,原是朔方节度使内衙的牙军,因酒醉时误杀了平时欺压自己的上司,故逃到吐蕃,后投入阎英达帐下。
林虎,凉州人,世代占山为王,吐蕃占领凉州后,其祖上遭凉州吐蕃军数次围剿,无奈林家在凉州一带根深叶茂,土匪个个彪悍骁勇,惨败几次后,凉州的吐蕃军也就对林家放任自流了,林虎接手山寨后,规定不许手下劫夺汉人财物,但凉州一带吐蕃人甚少,不足以让山上的几百条汉子糊口,后来也就秘密投奔了阎英达的义军。
这二人都是身手不错匪气十足,当初见李剑南一个白面书生也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就商议着借练兵对战时教训一下李剑南,结果二人一对一、二对一,都没走上十个回合,这才服气,从此对李剑南言听计从,李剑南也觉得这二人敢说敢做,又都武艺精湛,颇会带兵,所以才打算在组建“龙虎军”时对二人委以重任。
半月后,人员齐集,李剑南先将队伍分成两队,温龙飞领四十九人为“龙队”,林虎领四十九人为“虎队”,然后道:“从今以后,我们两队的训练内容一样,但每月比试一次,抽签捉对比试,输的一个给赢的一个打洗脸水洗脚水三天,温龙飞、林虎二位领队不参加比试,但哪一队胜的人多些,输的那一队的领队便要替赢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