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沉-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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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空空的，逸如晕倒在地上，身下流了一地的血，中间一团肉块样的东西。产婆见到陆天俊，摇摇头：“陆爷，孩子没了。”陆天俊僵在原地，直觉天旋地转。
第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逸如姨娘醒来得知孩子已经没了，气急攻心，疯了，抓着陆天俊又撕又咬。老太太吩咐把她锁在柴房旁边的一间空屋里。子轩跟眉佳说起的时候气得牙咬得咯咯响，眉佳心里也很同情那姨娘，但老太太吩咐了，谁也不许去瞧，一日三餐从窗口扔进去，“就当养条狗罢。”老太太发狠。
子轩坐在兰竹居，子允服了药昏睡着，画眉去给老太太回报子允的病，眉佳默默地听着，想到自己的身世，也红了眼圈。子轩也不说话了，两人坐着，各想着心事，屋里静静的，只有外面北风刮过卷起雪飞舞的声音。
子轩来的时候又带来一支腊梅，眉佳打趣说园子里的腊梅都被二爷摘完了，等老太太想起要去赏梅的时候去看，就只有光秃秃黑乎乎的枝丫了。子轩只是笑笑，他喜欢看眉佳拿到梅花时低头去嗅的神情，恬然的喜悦，让子轩心里暖暖的，这个家里，也就只有兰竹居有点温暖的感觉了，而这个感觉是面前这个跟自己一般大的丫头带来的，不光自己，大哥也觉得罢？她不是光伺候而已，她也用了心的，当他大哥亲人一般，子轩常常来，也想她能像对大哥那样对自己，不是害怕，不是讨好，不是恭维。
老太太正跟杜鹃商量着昨日去烧香时那大和尚的话。杜鹃说：“奶奶，昨儿又出姨娘那档子事，如今又疯了。好好的搞得乌烟瘴气，奴婢觉得阿，大师说得对，得有门喜事冲冲，也许大少爷好了也说不定。”老太太沉思：“大师说了，子允要想好起来，真得有这样一门喜事呢。只是一时之间，去哪里找合适的人家呢？”杜鹃说：“奶奶，只怕是外面人家都听说了子允的病，不肯将女儿嫁过来呢。”老太太说：“这有什么难？他们不过是要钱罢了，多给些聘礼，有什么不愿意的。你这就去给我找媒婆来。”杜鹃去了，在门口见到画眉，说：“妹妹来了怎么不进去，倒听起墙脚了？”画眉说：“姐姐哪里话，妹妹不过是刚来，哪里是什么听墙脚？”杜鹃笑笑，去了。画眉进屋去给老太太回话。
画眉回来时，子轩跟眉佳两人还在坐着发呆，画眉一看就笑了：“二爷跟妹妹这是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妹妹还红了眼圈，莫非被二爷责罚了不成？”子轩笑骂：“你这丫头，嘴上是越发厉害了。”画眉坐下，说：“老太太要给咱们爷讨个少奶奶呢，不知道哪家的闺女有这个福气。”却又想着子允恐怕熬不过春天，闭了嘴，讪讪的坐着。福气吗？眉佳和子轩都在想。
一身傲骨，却也是为了要博个名份的陆奶奶；不顾一切嫁了进来，却被折磨疯掉的逸如姨娘，这些前车之鉴，福气吗，真的是福气？子允的病，若是熬不过冬天，嫁了过来的闺女岂不是就成了寡妇？这样的福气，不要也罢，只是老太太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做到。这个不知道是谁的闺女，在劫难逃。
画眉说这话的时候，子允却醒了，心里有自己的计较。睁开眼，不做声，默默的看着帘子外面的三个人。眉佳小小的身影让自己觉得安心，给自己勇气。细看来，眉佳还是个清秀的丫头，小巧微微上翘的鼻子，笑的时候活泼地皱着；秋水般清澈的双瞳，就是这双眼睛，看穿了自己的懦弱和胆怯；薄薄的唇片，微微上扬的唇角。现在的她比刚来的时候白胖了些，只是双手的烧伤仍有疤痕，看到这个疤痕，就像看到以前借着凶残，暴躁来掩盖自卑、懦弱和胆怯的自己。但她的到来，就像春天赶走冰雪，她带给自己信心，勇气。即便是让自己明天就死去，也无惧矣。
第十五章
媒婆拿了静安城里有头有脸，门当户对的人家女儿的生辰来陆家供老太太挑选。陆家是静安大户，要找媳妇自然要门当户对。城北杜家，论家世，地位都很适合。杜家小姐待字闺中，论品行，相貌，那也是很好的。老太太很中意，备了厚礼让媒婆前去提亲。结果杜家却回应说杜小姐已经许了别家，只怕不能应允。老太太虽失望，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另寻别家。可半个月下来，媒婆去的人家不是女儿已经许了人，就是推说年纪尚幼，总没有人家肯收下陆家的聘礼。老太太极为恼怒，大骂媒婆没有用。
那媒婆也是静安城里有名的泼辣，当下就撕破了脸，说陆家没天良，人都要死了还要害人家姑娘守活寡。肥胖的躯体因为愤怒而颤动，又说自己也不能没良心的害人，拂袖而去。老太太相中的人家都是殷实的，宁可不要陆家的钱得罪陆家也不能害了自家的女儿。事情便没了着落。但老太太毕竟不一般，陆家在静安城里的关系也着实了得。老太太在这人家中挑出来一家，陆家的生意左右着这一户的兴衰。
老太太给这户人家放去狠话，如果不接这门亲，那他们往后在静安城就休想立足。那户人家无奈收了聘礼，正准备亲事，那家的女儿听说子允是个病秧子，可能活不过今年，就跳了井。陆家只好赔了些银子，又托付了官府，花了些银子上下打点，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这些事在丫头间传来传去，传到了兰竹居，眉佳和画眉怕子允听见加重病情，都不敢在这屋子里头议论。
老太太带着杜鹃来探望子允，却见子允仍是不见起色，心里越发的坚定要冲喜。子允问老太太：“奶奶近来给我选的媳妇可选好了？”老太太说：“哪儿这么快呢，咋们家是大户人家，选媳妇当然得慢慢的，仔细选，可不能屈了你呢。”子允说：“若是奶奶还没有选好，孩儿倒有个合适的。”老太太喜道：“倒不曾想咱们子允有相中的姑娘了呢，是哪家的闺女啊？告诉奶奶，这就给你提去。”子允眼光追随者眉佳，慢慢说：“这姑娘倒是好，只怕奶奶不允。”老太太嗔道：“这孩子，你要什么奶奶不都给你？快说罢，哪家姑娘？”
“眉佳！”子允坚决的吐出这两个字。屋里所有人呆住，连刚到门口的子轩也惊呆住，眉佳手里的盆子咣珰掉在地上，水漫了一地；杜鹃画眉面面相觑；子轩揉碎了手里的腊梅；老太太手里的佛珠被扯断，珠子散了下来，落在地上，溅起水花。子允虽料到老太太不是很同意，但依以往来看，最后老太太都还是会同意他的要求，只是，他没有想到老太太这一次否定得这么坚决。
老太太厉声道：“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是她，一个下贱东西。”子允一激动，有咳起来，面无血色，吓得眉佳跟画眉急忙过去扶胸安慰。眉佳心里是不愿意的，陆家就像个囚笼，一个怪兽，会活活的吃掉每一个陆家的女子。子轩也是不愿意的，虽然大哥喜欢，可是总是病着，他不忍心让眉佳守一辈子的活寡，何况，在心里，他是眷恋眉佳的。杜鹃是不愿意的，那个小娼妇想上位做陆家少奶奶？休想，自己在陆家十几年，什么都给了陆家，现在什么也得不到，这小蹄子，出身下贱，想做少奶奶可以踩在她头上？做梦！老太太更是不愿意，不管她出生怎么下贱，都不要紧，可是她偏偏是那个荡妇放进陆府的，她一辈子进不来陆府，更别想让眉佳这个小蹄子在陆府登堂入室。
第六章
第十六章
老太太带着杜鹃拂袖而去，子允抱歉地看着眉佳。子轩上前，说：“哥哥，眉佳才十二岁啊。”子允怜惜地看着眉佳：“我就是要她，我可以等她长大。”“可是……”子轩差点脱口而出，眉佳低低地拉了子轩的衣角。一阵沉默，子轩起身离去。
子允唤过眉佳，问：“可愿意嫁给我？”眉佳沉默，她不知道如何回应。如果告诉子允他可能熬不过冬天，太残忍了，子允刚从自卑和懦弱中站起来，即便是这个冬天被大夫禁足，不能出房门，他都无怨言，每天都笑笑的，开心的，他相信自己总会好起来。这个时候，眉佳没办法拒绝，她做不到。可是真的嫁给他吗？
子允说：“我知道你还小，可是除了你，再没有人对我那么好，我也不要别人。奶奶要让我娶他人，那我宁愿死。”眉佳心情复杂，怎生是好啊，子允啊子允，我要说什么才好？“少爷，奴婢还尚未及笄，怎么能嫁给你？况且老太太那边也不会同意的。”子允舒了一口气：“我可以等你的，我若不娶了你，奶奶必然逼着我娶他人，而日后你定也会嫁给别人，那我就再也不能跟你在一起了。奶奶那里，我自然会让她非同意不可。”看着子允期望的眼神，眉佳无言以对，只是希望老太太不要同意子允。
第二天清晨，却见兰琴匆匆跑来，一见到眉佳就把眉佳拉了出来，说：“不得了了，陆奶奶不行了。”这句话如五雷轰顶，陆奶奶，那个从幼时就照顾自己，那个世间唯一的亲人，她不行了！眉佳急忙往外跑，兰琴一把拉住：“我的姑奶奶，你这是要去干什么？”眉佳急道：“当然是回去看她，你莫要拉着我。”兰琴好气地说：“妹妹要去也得跟陆爷一道去，一个女孩子家，走那么远，谁放得下心？我听陆杰说奶奶也很想见你，你去求陆爷，他一定会带你回去的。”说完兰琴便走了。
眉佳失魂落魄，她实在没有办法接受从此这世间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事实。但又不敢直接去找陆爷，老太太耳目众多，被她知道了只怕还没出门就被老太太关了起来。正着急间，子轩来了，闷闷不乐，还在想着子允要娶眉佳的事。见眉佳独自站在竹林边上，魂不守舍，面上还有泪珠儿，心里一痛，走过去柔声说：“没事的，我去劝大哥，让他不要娶你。”
眉佳却抬起头，眼神迷惘空洞，穿过子轩落在远处：“奶奶快不行了，奶奶快不行了。”子轩愣住，不知发生了甚么事情。反倒是眉佳将视线收回来发现站在跟前的是子轩，放佛找到救命稻草，抓住子轩的衣袖，恳求：“二爷，你帮我去求陆爷，让他带我回去看看奶奶，奶奶不行了，我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去看看她。”子轩也曾偷偷听丫头们说过陆奶奶的事，也知道陆奶奶同眉佳的关系，见到眉佳这样，他也很心疼，当即就答应说这就去找陆爷求情。安排她回去探望陆奶奶。眉佳这才稍稍安心，但仍是担心陆奶奶的病。
老太太这边，正与杜鹃和静芸商量子允的亲事。她仍是不能答应眉佳的请求的，但又担心子允的病，担心如果拒绝子允恐怕会加重子允的病情。静芸反而是愿意的，她看得出来，眉佳对子允来说是顶重要的，子允因为眉佳的到来改变了许多，这也是她乐见的，眉佳这丫头待人也不错，没什么心机，子允若是娶了她，应该是会快乐的罢，不过她害怕子允若是真的熬不过冬天，那眉佳今后的日子就会很痛苦，这种痛苦，她是有体会的。但作为母亲，她还是自私了，她希望子允剩下的日子能开开心心，所以她还是劝老太太同意。
老太太心气高傲，总是接受不了，总感觉这样做就是向外面的那个女人低头。世上好女子多了，她可以给子允找比眉佳美丽的，比眉佳温柔的，总之，只要子允愿意，什么样的女子自己都能给子允找到，无论用什么手段付出什么代价，只要子允同意。可是偏偏子允却只要眉佳，坚决地，只要眉佳。
这时画眉照例还给老太太回话，但此刻她却惊慌失措：“奶奶不好了，大少爷今天不肯服药，凭谁都劝不听，正咳血呢，奶奶夫人快去瞧瞧罢。”老太太和静芸一听，大惊，起身就朝兰竹居奔去，老太太边走边骂：“这必定是那小娼妇教子允这么做的，这还没有进门就这么猖狂，若让她进了门还了得？”静芸暗笑：“老太太还是拗不过子允的，早晚得同意，这子允啊，就是咱老太太的死穴。”
第十七章
来得兰竹居，就见乱成一团，子允将物件扔得四处都是，眉佳正慌忙收拾，并劝：“少爷这是何苦？眉佳不过是个伺候人的贫贱命，少爷何苦抬举眉佳？”子允却说：“你休要管，好赖是我跟奶奶的事，与你有甚干系？”眉佳哭笑不得，这少爷又犯浑，如今他闹着要娶自己，却反倒说跟自己没有关系。老太太站在门口，冷着脸：“小蹄子，好好个爷们，看被你教的，横竖要气死我。”
子允见老太太来了，也不说话，翻身睡下，扯被子蒙住了头，眉佳慌忙过去把被子弄开：“少爷，可别闷着。”子允不说话，背对着众人。静芸对眉佳笑笑：“你先下去罢。”眉佳行礼出去了。
老太太僵硬的坐下，不发一言沉默的盯着子允，心里不知在掂量什么。静芸端起药碗坐到床边，说：“乖，来先吃药，有什么话不能跟奶奶和娘说呢？”子允不动，老太太亦不说话，静芸瞧着两人，幽幽叹了口气，带着杜鹃出到外间去了。屋子里就剩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