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沉-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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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芸夫人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抬头看着子允的画像，一尘不染，可见眉佳还是时常打理的。墙上，子允对着静芸夫人微笑，一如既往地撒娇的表情。夫人眼睛一红，移开目光不忍再看。换了轻快的语气，询问眉佳：“孩子，你说咱们给你弟妹准备些什么好呢？他们是住子轩的屋子呢还是落梅轩好呢？”其实，都是些不需要眉佳回答的问题，眉佳知道，夫人这样，无非是提醒自己：子轩要成亲了，你是嫂子。如此而已。静芸夫人见眉佳也不说话，索性摊开来说了：“眉佳，我倒不是反对你跟子轩走得近，不过你们始终一个是嫂嫂，一个是叔子，走得近了闲言闲语的难听，这要是传到外面，还了得，这陆家的名声可怎么办？子轩是个男儿，倒不打紧，可你这个名节，却是容不得污点的阿。”
眉佳也不想回答，只是淡淡地：“婆婆也不必担心，子轩应承了会乖乖的成亲，自然懂得分寸的，那些闲言闲语，娘大可不必理会，都是先闲得发慌的人才说的，娘是聪明的，怎么会听信那些空话。”静芸夫人有些讪讪的，笑了笑：“你说的也对，你，我自然是相信的。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自然不会让我失望的。”眉佳没有回答，却也不想跟夫人再说话。静芸夫人亦觉着坐立不安，索性要走。眉佳送至竹门外，看着静芸夫人走远，方才慢悠悠的走回去，心里有些内疚：“娘，对不起，就这几日，过了这几日，我自然不会再理会子轩，就这几日。”
今早子轩并没有来，想来是到铺子里去了，在屋里闲来无事，又在绣架前坐下了。兰琴不知道去了哪里，自醒来就不见人，待她回来，可得好好说说她了。小东西在脚边转来转去，叫个不停，眉佳取了些鱼干喂它，便乖乖的一边吃去了。今儿心神总是不宁，倒像是要有什么事一样，眼皮子一直跳。
门口小厮来找，说是有人来探望。 四下寻兰琴不见，只好自己去了，知画见了，也偷偷的跟在后面。小厮并没有引那人进门，眉佳只好到大门去，那人，却不认得，一个年轻的姑娘，乡下打扮，见到眉佳，怯怯的问：“敢问，可是大少奶奶？”眉佳点头，有些疑惑：“可是，我不认得姑娘啊。”那姑娘一见找对人了，如释重负：“可找到你了，昨儿你爹爹家里失火，一家人都没有能救得出来，只知道他还有个女儿在这里，差我来寻，可算找着了。”眉佳一听，大惊，虽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有些怨恨，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爹爹，如今出了事，做女儿的，总得去瞧瞧。
打发那姑娘：“你且进屋来坐会子，我这就收拾收拾跟你去。”那姑娘却不肯进屋去，只说：“我在外面等着就好了。”眉佳转身回兰竹居。兰琴仍是不在，知画脸儿红红，气喘吁吁，不知道从哪里野回来，心里嘲讽这个所谓的少奶奶，连个丫头都不敢管。眉佳在屋里收拾了几件旧衣物，又将所剩的细碎银两贴身放了。往夫人的院子里去，只想跟夫人说一声再走，可夫人却不在，只有几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眉佳只好吩咐知画，代为禀报，只说娘家出了事，回去几日。
大门外，那姑娘还在等着，焦急地样子，一见眉佳出来，高兴的拉了便走。眉佳快步跟在后面，拐角的地方停了一辆马车，那姑娘将帘子掀起，让眉佳坐了进去，吩咐车夫启程。眉佳心里却终究还是有些难过，恨爹爹恨了这么多年，如今听说他去了，还是多少有些难过。心里胡乱的想着，不觉车已经出了城门。
突然停了下来，那姑娘下了车，对眉佳说：“少奶奶对不起，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得回去一下，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子罢。”眉佳也没多想，只说好。抱了包裹在车里等，掀起车窗的布帘，这路上也没有几个人，大冬天的，时辰又还早，显得格外的萧条。放下帘子，靠在车里闭目小憩，这一路回去，远着呢，也没有带些干粮。正想着，帘子却被揭开了。
睁眼一看，却是子轩。眉佳吃惊不小，诧异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子轩坐进车里，轻轻握住眉佳的手，吩咐车夫：“走罢。”又掩住眉佳的嘴：“别问了，跟我走就是了。”眉佳转念，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你们合伙算计我？”子轩轻笑：“若不这样，你肯跟我走么？”眉佳沉下脸来：“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跟你走？”子轩紧紧搂住她：“那你还跑得掉么？乖乖的，跟我走罢！”眉佳忽然垂下泪来，心里又是感激他对自己这么上心，又是担忧。
子轩猜度她心里的担忧，一一道来：“兰琴跟陆杰也跟咱们一起走，你不用担心老太太为难她；盘缠更是不用担心，我都准备着呢。至于老太太那里，你就不要担心了，她找不到咱们的。”眉佳心里转了几次弯，最终却还是说：“我还是不能跟你走。”子轩的笑容僵住：“为什么？”眉佳诺诺的：“我不能对不起夫人，你当时也自个儿答应得，乖乖的跟珏儿成亲，如今一走了之，老太太该怎么待夫人？珏儿往后又该怎么过？我们不能这么一走了之，对谁都没交代。”子轩着急：“你总是这样子，凡事都替别人想，你可曾也替你自己，替我想想？”
眉佳并不答他的问题：“子轩，有时候，我们不是为自己活着。”子轩负气的任性：“不，从今儿起，无论是我，陆子轩，还是你叶眉佳，从今儿起，都只是为了彼此，为了自己活着，谁也不会成为我们的牵绊。”眉佳心里虽感激，但仍旧是放不下的陆家里那些事儿的。命车夫停了车，可那车夫却根本不听眉佳的，反而越发的加鞭，驱得个马车几乎飞将起来。
眉佳挣脱子轩的怀抱，挣扎到车门边上，子轩连忙挡住，眉佳红了眼睛，发狠的赌咒：“你若是不让我下车，我便死在这车上。”在随身的包袱里摸索出一根簪子，威胁子轩，车厢里，十分颠簸，眼见那簪子在眉佳颈边划过，浅浅的一道红色立刻显了出来，子轩慌忙叫车夫停了下来。不顾子轩，眉佳自顾自跳下来，往回城的方向走去。子轩紧跟着跳了下来：“我不会放你回去的，今儿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回去。兰琴和陆杰，还有姨娘，都在等我们，你怎么可以说回去就回去了？”眉佳却很认真：“子轩，我可以跟你走，但不是这样一言不发，不负责任的偷偷溜走，夫人同珏儿，她们都是无辜的，我们不能伤害她们，即便要走，也得跟她们有所交代！”
子轩却问：“若是让你回去了，你肯跟我离开吗？我们去跟娘说，跟珏儿说，请她们成全。”眉佳慌乱的点头。可其实，在心里，眉佳还没有坚强到可以不顾一切离开的地步，只想诓子轩先回去。眉佳很清楚自己，若是今儿冲动跟子轩走了，只怕往后都会在内疚中度日了。珏儿、夫人，她们待自己都是极好的，不能辜负她们。子轩，虽然自己也是难以割舍的，但总还是希望往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同他在一起，而不是亡命天涯般的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
子轩默默的看着眉佳，心中到底有些埋怨，只差将整颗心都掏出来给她了，她却不要，不领情，居然想着回去，那活活将人逼疯了的地方，她竟然还想回去！不过眉佳说的，也不无道理，索性回去将什么都说清楚，往后再无顾忌。
马车又朝来路行去，一路上两个人默不作声，各自想着心事，进了城已经晌午了。车并不直接回陆家，而是朝城郊去。眉佳撩起帘子看发觉路不对，慌忙叫子轩停车。子轩苦笑：“你当我还能绑了你走不成？我们得去见兰琴她们，让他们回家。”眉佳却不同意：“时辰不早了，若再耽搁，指不定出什么事，我还是先回去，你再去叫他们罢。”子轩也不勉强，下了车，让车夫载眉佳回陆家。
幸而回来家里并没有什么大风浪，知画也禀报夫人说她回娘家去了。夫人虽有些埋怨眉佳不辞而别，但也没有过分在意，反而想着这样也好，让她回去，子轩才没什么牵挂的成亲。眉佳回到兰竹居，一颗心兀自乱跳不已，不知自己这样的决定是对是错，但子轩眼里那抹明明白白的失望却深深地刺痛了她，小东西饿了一天，见她回来，缠了上去。眉佳一边喂着它，一边着急兰琴怎么还没有回来。眼见天渐渐黑了，兰琴仍然没有回来，眉佳心里越来越不安，这丫头，不会出了什么乱子了吧？
在门口张望，也不见人，天已经黑了下来，也不见人，子轩也没有回来，一点音讯都没有。眉佳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到外面去找。走到园子里却被人拉住，转身一看，正是逸如姨娘，恨恨的骂：“你这个石头人，枉我们这么多人为你们好，什么都准备好了，只要你们肯走，就已经远走高飞了。你竟然还回来！这下可好，连累得兰琴被老太太抓起来了，要处置她，你满意了？”姨娘打心里不理解眉佳这固执的脾气和决定。为了这逃离计划，她和兰琴子轩商议了多次，觉得万无一失了，这才行动，却没有算到眉佳这一出。不但前功尽弃，连兰琴都被老太太抓起来。
眉佳闻到一股熟悉的桂花香，正是姨娘身上的味道，听姨娘的一番话，这才知道原来兰琴子轩姨娘一起筹谋好了，要帮她和子轩远走高飞。眉佳诚恳的道歉：“姨娘，对不起，眉佳辜负了您的苦心，不过，我不想子轩往后都背着个不孝的骂名度日，也不想我们往后都活在内疚里，我们若是要走，自然要光明正大的离开陆家。”姨娘愤愤地回道：“你大少奶奶的对不起，我可不敢当，只可怜兰琴，平白无故的代人受罚。”
眉佳心里不安着急，心里担心兰琴，也不顾姨娘的冷嘲热讽：“姨娘，兰琴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兰琴到底怎么了？”姨娘看眉佳紧张的样子，也不忍太苛责她，叹了气，娓娓道来：“我们在城郊的一处农舍等你和子轩，前些日子准备的盘缠衣物也都放在哪里，只等你们一来，大家便一起离开。”
“谁知道左等右等都不见你们出现，快晌午的时候，老太太带着人来了，恰好我正在里间，一听动静，藏了起来，老太太一搜，搜出那盘缠，就将兰琴跟陆杰给带走了。”姨娘愤愤的咒骂：“也不知道怎么给老太太知道的，她竟然知道这事。”
“老太太让人将他们带回陆家，仍旧不走，反而在屋里坐下了，像是在等什么，我就猜想兴许她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了。刚想找机会从后院出去通知你们，谁知道子轩就来了。”
“我还在担心你们两个定是一起来的，老太太就抓了个正着。”姨娘意味深长的看着眉佳，不知是褒是贬：“却万幸只有子轩一个人来。”又沉思了片刻，才开口：“如今老太太怕是知道了整件事，我的病也装不下去了。”眉佳安慰说：“你也先别慌，先看看再说罢。”
两人沉默相对，正焦虑，却见有人匆匆行来，姨娘躲了起来，眉佳出声问：“ 是谁？”那人顿了一下，听出来是眉佳，回道：“少奶奶，是我，画眉。”走过来拉了眉佳便要走：“夫人要见你。”眉佳心里担心兰琴，也正要去见夫人问问，便快步跟着去了。
静芸夫人阴沉着脸，坐在房里，子轩跪在一边，画眉将眉佳领进门，便回身关上门，站在外面把风。静芸夫人一见眉佳，冷冷的：“好个眉佳，昨儿你怎么应承我的？有分寸，你们的分寸就是这样吗？”眉佳低着头，轻声回答：“眉佳不知道娘指的是什么。”夫人却严厉的斥责：“你当我现在还蒙在鼓里么？你们做的事，天下人都知道了，还只想瞒着我么？枉我一直当你们是好孩子，懂事，竟然做出私奔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来。”眉佳跪下：“娘，如果我要私奔，这会儿还会在这里么？”
夫人冷笑：“那不是因为被老太太抓到？”
眉佳缓缓而坚决地：“娘，若是我要走，我也不会回来了。若是我要走，此时此刻不是应该被老太太抓到才对？”看了子轩，四目相对，多少情意在目光里。
爬到子轩身边，并肩跪着：“娘，没错，我心里是有子轩，也只有子轩。”静芸夫人一听这大逆不道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两人：“畜牲，你们，你们要气死我么？”眉佳牵起子轩的手，十指相扣：“娘，我跟子轩，早在你们让我嫁给子允之前就已经好了。”夫人看向子轩，子轩用力的点头：“娘，请成全我们罢。”双双磕下头，伏在地面上不肯起来。
外面，画眉的声音传来：“姨奶奶，您不能进去的。”逸如却不管，硬是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