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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惜春纪-第29部分

小说: 惜春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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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饶过的。惜春的罪孽既然不便以死来惩罚,那么就让她接受另一种方式的惩罚好了。

贾珍的脸上仍带着笑意,这是难得的,自可卿死了以后,他再也没有这么舒心地笑过。门外响起的脚步声让他更快乐——惜春回来了。

她离他的快乐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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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38:32 PM《惜春纪》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诚如来意儿所料,冯紫英又来到玄真观,入画看见他的时候,吓得心扑扑跳,一面堆出笑来应酬,蹲下身子福了福:“爷吉祥。”

“罢了。”冯紫英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他的脸色有些发青,蹙着眉,神色显得憔悴而刚硬,望着院门发了会怔,默默问道:“你们姑娘在里面吗?我在门口看见马,难道来了客?”

“回爷,是我们大爷来了,姑娘刚进去和他谈。看情形爷要等一时了。”

“哦!”冯紫英心不在焉地答,他心里仿佛有东西一蹿而过,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只是一惊。他收回目光,转脸看着入画,只见她穿着月白紧身缎袄,白绫素裙,嘴角总是微微扬起,显得温柔,脸上浅浅几点雀斑,十分白净秀雅。冯紫英看着她,没由来的心里一痛,想到惜春,她的一个丫头尚有如此姿容气度,惜春的风姿自不待言,那么冰清玉洁的一个人,居然有这么不堪的身世。天意弄人,未免太残酷。

“入画,你随你家姑娘多久了?”

“回爷,十年,我六岁进府的。”

“那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冯紫英望定了入画,可他的眼神又不像看她,仿佛是在看她和惜春之间久远而牢固的关系。

入画不自觉地浑身一颤,她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来。”他对入画讲,说着转身朝旁门口去。桐荫之下,阳光细若游丝,见缝插针地钻进树荫里,入画低着头看自己的鞋,鞋上绣得是双蝶穿花,此时背着光,看那蝴蝶只是两块黑影。

入画心中折转了许久,终于堆出笑来问:“爷想问什么?”

冯紫英背对着她,入画看不见他表情,只觉得他的声音比自己的还要干涩,沉重。像夜行许久的人,脚落在沙地上闷闷的声音。

“她的身世。”他说得很截然,很快,快地像刀斩,有心不给自己反口的机会。

入画咬住嘴唇,她怕自己说出来,或说不出来。心里一片漆黑,像睡着了似的,而她真愿自己别醒来,别去面对真相。这是最好的方法,她不背叛惜春,也可以保全来意儿。她想起来意儿,又想到惜春,两种抉择像老虎和羚羊在角力似地,刺溜刺溜地往前跑,她哪个都叫不住。

“你说!”

入画吃了一惊,抬眼看着这依然背对自己的男子,他朗朗的站着,气势强盛到不容她违抗。心里慌乱,但这慌乱未尝不带着难言的清醒,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些年,惜春她又给予了我什么,我不过是她的奴才!我低声下气称她姑娘,小心翼翼为她做事,我得到几多?

主仆分际俨然是君臣分际,她同她之间也一座小型的金銮殿。凭什么!她注定了是仆!

是了!此刻她认清彼此之间关系,亦不过是树梢光影,草尖露珠,短暂停留及温暖并不代表是生死相重的依靠。

“爷!”她声音虽低却清晰地说道:“姑娘,她是我们老太爷和大奶奶的女儿。”

“爬灰”两个字震得冯紫英摇摇欲坠。怎么,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冰凉一片,接着,连眼睛也冰凉起来,像下过大雨的夜,触手皆潮湿。这样的事,他不陌生,这样的事,他们私下言笑谈及还津津乐道。

然而,尽皆是恶人,见得别人苦,见不得自己苦,这事和自己有关原来这样深刻的耻辱,像乱石山崩,碎石纷纷迎头痛砸。

他定了定神,伸手拭去脸上泪水,一眼瞥到手绢上的字——若一朝情冷,愿君随缘珍重。霎时他心中冰雪透明:惜春对情感的警醒如冬眠时霍然早醒的兽,她早料到有这一天,一早将这叮咛刻下,让他早有准备。而他要怎么才能算得早有准备,他一路跟随,始终在揣测她的心思,万般都意料到了,就是没想到意料之外。

“你回吧。”他倦怠地挥手说:“见到她,别说见到我。”

“晓得了!”入画急急低头应道。

惜春撇了入画一人进院,踏进屋里,看了贾珍一眼回身阖牢了门,行云流水的坐下,朝着贾珍款款道:“你有何贵干?”

门开处,一束光线透进来。屋子里乍明,贾珍眼前一亮,他留神看惜春,见她穿着月白绣花小毛皮袄,加上银鼠坎肩,头上挽着随常云髻,簪上一枝赤金匾簪,别无花饰,腰下系着蜜合色绣花绵裙,十分秀雅高挑,坐下来虽然神色冷淡,却容光潋滟眼波盈盈。

不由地心里一动,惜春的天姿国色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的,然而这是什么好事,因为惜春够美,他才有资本拿她去同人谈条件,像几百年前的一首歌里唱:“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李夫人若非有惊人的美色,李延年焉能拿她同皇帝谈条件,既而靠着她获得一生荣华富贵。

贾珍虽然极力收敛了笑意,见到她却不免有些得意,虽然他手里没有箭,可是看惜春依然如一只跑不掉的兔子。

“我来谈你的亲事。”因为笃定,他显得意态闲闲。

惜春扫了贾珍一眼,心知必有下文,转脸不语,起身点起窗下小几上的檀香。香烟细细升起,良久惜春将目光从香烟中收回,远远望向窗外。

玄真观重檐叠角,四角灵兽傲然伫立,昂然望向天空,下午的阳光泼剌剌的从云间洒下来,一路洒到院子的花草树木上,绿色的叶子白花花金灿灿地一片,地上墙上纠结着大叠的影子。惜春心里烦乱而空落。

“我替你应下了武清侯家的亲事。”

惜春神情倘恍,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留心。凝望着远方略带迟疑道:“武清侯!”她陡然想起贾母出殡时武清侯陈公的夫人曾出现过。那次短暂的相处,应酬。不由蹙眉自语:“一面之缘而已。”

贾珍听到,笑道:“一面之缘足够了。”有缘千里来相会。陈侯夫人十分看中你,你好福气!“

“福气!亏你说得出!”惜春朝贾珍啐道。武清侯是多大年纪的人了,举朝皆知。他要她做妾!却还好意思说得光冕堂皇。想着一阵灰心,世事翻转太快,前时才在感慨别人命薄,现番就轮到自己。

“我要嫁的人……”半晌,惜春直视着他,突然淡若无事地笑道:“与你无关。”

贾珍也笑起来:“你要嫁的人是冯紫英,你想嫁的人也是我那好兄弟冯紫英,我怎会不知?然而你也不必指望了,冯家前日已经退婚。”

一言劈下,惜春如遭雷殛,然她生性冷淡,喜怒不形于色,纵然此际心头巨震,在贾珍面前脸上却不愿输一点,“多谢你来相告。”惜春极力将语调控制地平稳,续道:“即使——冯家退婚……”惜春捏住手又道:“我也不应武清侯的亲事。”说着返身打开门道:“请你出去。”

话已说至此,贾珍也不再纠缠,也不多言,施施然整了衣杉,闪身出去。

惜春强凭一口气撑着,见他走远才摊倒在椅子上,再看双手,已鲜血淋漓,她刚才太用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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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38:33 PM《惜春纪》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惜春跌坐在地上,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她想扶着门站起来,可是一点气力也没有,晃荡了一下,仍旧倒在地上,像得了伤寒一样全身抽搐不停。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目光空洞而麻木。应该还有悲凉和愤懑的心啊,为什么都没有了?外面日光照耀。只觉得像走了几万里的羚羊,只为走到水草丰美的地方,但是沿途太多荒芜景象,渐然失去对归宿的幻想。

冯家退婚了,那么冯紫英也该知悉了她一切的秘密,他的不来,并非她所想象的那样美好,他只是看清了她的肮脏,不堪,像冷眼看清了莲下污泥纵横,再不想和她有半分牵连。

一瞬间她心境恢复了彻底的空寂,开天辟地时的了无一人,不需要任何人,也不期待任何人的出现。昙花一现的感情,就如盘古睁开眼时看见的第一缕光线,是对这世间全然的期许,然而清醒过来看见那只是梦中幻觉,周遭依然是顽固的漆黑。需要,奋力劈开一切的勇气,可惜外面也是孑然一人。

恍恍惚惚的眩晕中,她又仿佛看见病榻上的贾母,忧心忡忡地望着她,眼中满是爱怜和担忧。良久,贾母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屋顶的藻井,像是说给惜春听,又像是在自语:“你有与你母亲一样倾国倾城的容貌,这一切带给你的,不会是平静安然的生活,或者这真是一种罪,所以我许你念经看书,我想让这一切帮助你消减应该承受的不幸……我死之后,再无力看顾你,四丫头,你一切要小心在意。”

她想起前话,突然悲不胜悲,捂着脸呜呜哭起来,眼泪从指缝流出去,打湿了身前一大块青砖地。她不禁想如果贾母在的话,她一定会保护自己不致于受到羞辱和侵害。

贾珍并没有走远,他立在廊上凝神注意着静室内的动响。她的哭声细弱的钻进他的耳中,心六一牵一动。

贾珍脸上泛起一丝冷峻的微笑,这是一种贱卖了,以惜春的才色,是堪配冯紫英的。然而他就是不能见她幸福嫁人,决计不能。现在良缘被他连根搂断。他的报复也成功了,只是还不够,他还要用惜春来换回自己失去的荣华富贵,能换多少换多少,能往上登就往上登。

他就是踩着她的尸身上去,那又有何不可?惜春欠他的,从她出生,她就是为了赎贾敬的罪而来!

贾敬,我要你看着你金娇玉贵的女儿,由枝头青嫩的绿芽,零落成泥,由人脚底践踏。

正想着,贾珍一眼瞥见入画引着王夫人进来。王夫人扶着小丫鬟的手,款款自垂花门进来,一眼看见贾珍,两人交替了下眼色,王夫人边转脸向入画并随身丫鬟玉钏儿道:“你们先退下”。

贾珍迎了上去,因笑道:“您才来!”王夫人看他的神色,摇头叹道:“你这孩子,怕是说了吧。”见贾珍点头不免皱眉道:“我说你也太急了,这样直不笼统地跟她说,四丫头那性子,岂是好相与的?碰钉子你活该。”贾珍摸摸鼻子赔笑道:“就是想着十有十是不成的,才叫婶娘过来帮忙。”

王夫人朝静室看了一眼,朝僻静的地方走了几步,立住身道:“要来也不是现在,该是我们将惜春叫回家,一面款款说,现在这样成什么,就是说客也忒明显了。”贾珍暗服王夫人说得有理,道:“我岂是不知,但武清侯府立等着我去回话,我留京和宝兄弟回来的事就看陈公和咱们联络好的大臣的奏章了。”

王夫人目光霍得一闪,急急问道:“此话当真?”贾珍见她上心,也敛容肃然道:“自然是真话,侄儿何敢欺瞒婶娘。”王夫人望定他,心知他所言不虚,看见贾珍在前,既而想起宝玉。她闭目拿起绢子拭泪,心里难掩悲酸。贾珍见她神态,知她是思念起宝玉来,不由感喟:“我还算得罪有应得,宝兄弟却是冤枉得紧,不过是早年因琪官的事,得罪了忠顺王府,这会子借着柳湘莲的事和我们秋后算帐来了。”王夫人泪水潸潸而下,想起宝玉因和柳湘莲等熟识,柳浪迹江湖坏了事,牵牵绊绊竟查到宝玉身上来。

两人各有心思默站了一时。王夫人回过神道:“我该进去了。你晚间去我那边,我们再相机行事。”

“太太虑得是!”贾珍躬身应了。他甚心喜,有王夫人帮着做说客,这事就等于成了,回去,他就得吩咐来意儿备马,去武清侯府回话。

见贾珍走远,王夫人转了身,朝惜春处走去。

“四丫头。”王夫人一脚踏进房门早换了一副面孔,显得既亲热又哀戚。惜春生性冷然。适才一场大悲过后,已是收敛了心神。王夫人进来时,她正坐在窗边对着花发呆,那一线檀香已将将烧完。惜春听得响声,回过头来一看是王夫人,忙忙地迎了出来,请安见了礼,道:“婶娘怎么来了?入画也不传一声,怎么做事的。”王夫人坐下来看着她,平和地笑道:“你不必怪她,这么大的地方,就她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我来见你就是了。”

惜春应了,回身奉上茶来道:“我常常饮的,婶娘尝尝。”王夫人含笑接了茶杯,借机打量惜春,见她虽眼圈红红有些悲色,若然不点破,旁人是决计看不出她之前受了怎样的打击,饶是王夫人老成持重也不得不服惜春年纪轻轻即有深厚定力,绝非常人可比。

“四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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