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怠鸟的爱情-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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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二楼,只见在同样铺着深蓝灰色地毯的走道两边,射灯打向一幅幅美丽且狂野的山水画。
李斯洛认出其中有几幅就是门前的风景。
她猜,这些画描绘的应该都是附近的景色。
除了多年前那次糟糕的经历外,李斯洛几乎没有住店的经验。所以她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很好好奇。她跟在王燕身后停在一扇深红色木门前,看着她将卡片插进门锁,又听着“喀达”一声脆响,门开了。
王燕将卡片插入门旁的槽中,立刻,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
李斯洛注意到,在她左手边是一个衣柜。衣柜旁边还有一扇小门。
她好奇地推开门,里面竟然是一间全然现代化的盥洗室。
明亮的大镜子,宽阔的洗手池,座便器、大浴缸、毛巾架上一摞大大小小的毛巾……总之,都市宾馆里该有的东西在这偏远的山区小旅馆里竟也一应俱全。
“哇哦!”她不禁发出一声赞叹。
“不错吧。”王燕得意地笑着,“我们去年才装修的。”
李斯洛点点头,不由自主地东摸西看起来。
这是一个标准间,两张看上去很舒适的床分占着房间的两个角。
床的中间是一个低矮的床头柜。
床的正上方,各有一盏台灯,柔和的桔色灯光投射在洁白的床单上,隐隐还能闻到洗衣粉的清香。
在床的对面,是一台电视机。电视机右侧,一道拉门将阳台隔在外面。
李斯洛推开拉门。门外是她刚才远远看到过的,装着深红色雕花栏杆的半封闭式小阳台。一阵阵晚丁香的花香由两扇大开着的老式格子窗外飘进来。
她转头看着老板娘笑道:“这里真是很不错。”
“那当然。”王燕很自豪地扬起头。
这时,门上响起敲门声,一个小伙子提来了李斯洛的行李箱。
王燕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先梳洗梳洗,休息一下。对了,要不要先叫点东西上来吃?”
“不用麻烦了,等一下我自己下去就好。”
“也好,今晚正好有个篝火烧烤会,欢迎你来参加。”说完,老板娘带上门走了。
李斯洛打量着四周,发现阳台上竟然还放置着一个小小的圆形野餐桌和两张配套的藤椅。她不禁想像自己坐在那里,捧着一本好书对着远方晚霞发呆的情景。
不知道可不可以买下这么一间客房作为退休后的居所。李斯洛一边想着一边坐进藤椅,拿出手机给老板报平安。
手机里却传来关机的提示。
她这才想起医院里是不让用手机的。估计她那个闲不住的老板这会儿也只得被迫休息了。
想像着老板脸上的无奈表情,李斯洛笑咪咪地拨通韩路野的手机。
“喂……”
手机里传来一个低沉而慵懒的性感声音。
“不会吧,你还在睡觉?”李斯洛惊讶地叫道。
“你到了?”
那个声音立刻变得清醒起来。
然而,这三年的邻居可不是白做的,李斯洛低笑道:“别给我装出一副你很清醒的模样。我知道你在睡觉。”
正说着,话筒那边隐隐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李斯洛心里“咯噔”了一下,忙捂住手机一连串地低声问:“谁?谁在你旁边?你表哥吗?你真的下手了?”
韩路野沉默了一下,缓缓地“嗯”了一声,笑道:“你们不是说人生只一世嘛,我这人最听劝的。”
“可……你想好了?”
“唔……应该这么说,我决定学学你,只想明天的事,不想后天。人生得意须尽欢嘛。对了,你那里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帅哥?如果看到好的干脆……”
韩路野的话突然被一声惊喘打断,紧接着,信号便在一阵暧昧不清的咕哝声中被人掐断。
李斯洛愣愣地瞪着手机,嘟囔道:“明明只想明天不想后天的人是你!”
她想了想,到底不放心,忙又拨通江岸秋的电话。
江岸秋正在吃面条,对于李斯洛的担忧她倒是表现得很平静。
“我不是跟你说过嘛,这是迟早的事儿。她‘哈’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这世上能看对上眼的人本来就不多,能在四年后仍然有感觉的人就更少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嘛。对了,你那边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帅哥?”
听着同样的问话,李斯洛不禁翻起眼睛。这两人真不愧是从小的同学,说出的话都是同一个调调。
“哪有……”李斯洛眨眨眼。她突然发现,在她们说话的同时,她的脑海里一直在回放着那个名叫“文攸同”的肌肉男。“……嗯,应该算是有一个吧。”她改口道,一边起身趴在窗台上。
她的阳台正对着那棵老榆树。站在她的位置,可以远远地看到半山腰上的公路。公路上,来往车辆无声地急驰而过。
“哟,能入你法眼的是何等人物?”江岸秋好奇地问。
李斯洛皱眉想了想,道:“你知道传说中的北欧海盗,那些维京人吗?野蛮、粗暴、目中无人。这人就给我这么个印象。真是愧对那副好皮囊。”
“唔,听上去怎么像另一个徐唯一?”江岸秋“唏里呼噜”地吸了一口面条,又问:“徐唯一有给你打电话吗?”
“还没。我想他还没发现我不见了。”
李斯洛一边答着一边警惕地盯着一只飞进窗口的可疑小虫。自从四岁那年被一只毒蚂蚁咬过后,她便对任何一只超过四条腿的动物保持着高度警惕。
“你想好怎么跟他说了吗?”
说实话,她没想好。徐唯一是李斯洛认识的人当中最顽固的一个,一旦做出决定就很难更改。可以预期,跟他“谈判”会是一件艰难而痛苦的事。
“我猜也是。”江岸秋语带讽刺,“你这人呀,永远都要别人把你逼到死角才肯正视问题。如果早点想到反抗,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话再说回来,要真是那样,你也就不是那只‘意怠鸟’了……”
“得得得,远隔着千山万水你还不忘教训我。”眼看着小虫飞出窗口,李斯洛不由松了一口气,赶紧拉上纱窗。“你说,这招会管用吗?我在他面前时他都不肯听我说话,现在躲起来就肯听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男人,特别是那个徐唯一,全都长着个驴脑袋,就算你拿着‘不’字敲他的脑门他都未必会认识,不采取一些极端手段又怎么会引起他的注意?不过,男人本来就是些品质低劣的次品,你还能指望他们怎么样?”江岸秋再次高唱起她的女权主义。“如果这招不行,我还有一招,就不知道你敢不敢去做。”
“什么?”
“你干脆带一个野男人回来。那姓徐的不就是因为你乖巧听话才看中你的吗?你直接给他个绿帽子戴上,看他还敢强迫你。”
“啊呸!”李斯洛忙“呸”了一声。
“或者,要是嫌男人麻烦,你干脆在那里搞个一夜情什么的。就算你最后逃不掉,真的落到徐唯一手里,至少也算是享受过人生了。只是你要小心,千万别让人家给你留下什么不该留的‘纪念品’……”
在一阵贼笑声中,李斯洛气恼地掐断电话。这江岸秋,真不愧是天蝎座的人,永远都在追求一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境界。
暮色中,飞虫渐渐多了起来。李斯洛放下手机,探出半个身子去关另半扇窗户。下方传来一阵小孩兴奋的笑声,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去。
草坪边缘种着一丛丛晚丁香,晚风轻轻摇曳着那些浅紫深红的花朵,将阵阵清香送进窗棂。一个人影从花丛旁跑过,她还没有看清,便又消失在榆树粗大的树干后面。随着一阵爽朗的男性笑声,人影再次出现在树干的另一侧。
李斯洛定睛一看,只见文攸同的脖子上架着一个尖声大笑的小女孩,正绕着老榆树在跑。一只黄色小土狗则跟在他脚后面兴奋地跳跃着。
“别闹了。”
王燕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嗯……跑。”
那小女孩不依,以两岁小孩特有的专制命令着。
“好,叔叔听团团的,不听妈妈的。”
文攸同架着女孩又跑了起来,惹得孩子又一阵尖声大笑。
李斯洛着迷地看着奔跑中的两个人,不禁回想起自己的童年——遗憾的是,她的童年里可没有这样的乐趣,她的玩伴除了家里那条早已经仙逝的德国黑背,就只有她床头的布偶娃娃……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李斯洛的脑海。如果真要“享受生活”,楼下那个男人的皮相绝对够格……
不知为什么,这想法令她的手臂冒出一串鸡皮疙瘩。李斯洛搓搓手臂,为这样一个荒诞不经的念头窃笑起来。
文攸同一抬头,正看到李斯洛站在窗户前微笑着。他不由想起卞之琳那首著名的《断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 ★ ☆ ★ ☆
文攸同走进办公室时,王燕正在核对帐目。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团团怎么肯放你走的?”
“她被山子抱去看他们准备篝火和烧烤架了。”
看到嫂子弃电脑不用,仍然拨拉着算盘珠子,文攸同不由摸了摸鼻子。
王燕瞟了他一眼,防卫地挑起眉,“干嘛?”
文攸同连忙笑道:“没什么。”
王燕瞪着他,半晌,抓抓那头紫色乱发,解释道:“这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输进去也要老半天,我打算盘只不过几分钟的事。”
若换在其他时候,她的辩白肯定要引来文攸同一番关于时代进步的长篇大论。今天他却只是沉默地坐在办公桌沿上,拿着一支铅笔把玩起来。
王燕瞅瞅他,又瞪着帐本看了两秒,放下手中的笔。
“有什么话就说吧。”她笑道。
文攸同让铅笔在指间旋转了几圈,这才不紧不慢地道:“那个……你要我接的客人,她是什么人?游客吗?”
王燕意外地看着文攸同。
“我以为你的好奇心都死光了呢。”
文攸同皱起眉。
“我只是觉得这个女孩不太……怎么说?不太象游客。你注意到她的旅行箱了吗?她肯定不是来登山的。她说她是来找人的。”
“找人?”王燕也警觉起来,“你是说,她是个记者什么的?”
“有可能。”
王燕以笔敲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笑道:“等一下可以试着套套她的话,如果她真是来找人的,肯定会四处打听些什么。”
四
山里的夜来得比城市里要晚,李斯洛走出旅馆时已经快八点了,天才刚刚黑透。
此时前廊已亮起一排大红灯笼,草坪上那棵大榆树也在一盏聚光灯的照射下更显苍翠。
这让李斯洛小小地吃了一惊,她没料到会在这么一个偏远的山区小旅馆里见到这种城市景观造型中才会用到的装饰灯光。
老板娘王燕站在树下的木桌边摆放着酒菜。长木桌上,大盆小碗占据了大半个桌面。菜肴中间,两盏老式马灯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看到李斯洛,老板娘冲她招招手。
李斯洛也笑着挥手回应,却并没有走过去。她站在台阶上,怀着虔诚的敬意默默仰望着头顶那如天鹅绒般柔软的深蓝色夜空。就记忆所及,她还从来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夜色,也从没见过天空中有如此之多的繁星。
夜色中,远方的群山只是天地交接处一抹浓重且模糊的黑。那黑色越到近前越淡,在三百米开外的地方终于化为一层飘渺的蓝灰色雾气。雾气笼罩下,眼前的世界似乎有些不那么真实。李斯洛想,就算有个尖耳朵的小精灵或扑闪着翅膀的小仙人从雾中跳出来,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轰”,一道火光冲起,人群的欢呼声让李斯洛吓了一跳。她一扭头,只见旅馆右侧的空地上燃起一堆篝火,几乎所有的游客都聚集在那里随着音乐跳舞、狂欢。
那边的热闹反衬出榆树下的清冷。
李斯洛向来是个随和的人,有得玩时她可以玩得很疯,没得玩时她也很会享受宁静。只是今天这一天已经够她受了,从早晨搭乘地铁直奔机场,再由机场被吉普接来客栈,除了轮船,她把现今通行的交通工具统统都坐了一个遍——对于一个从没出过远门的“家居猫”来说,她这一天的行程可以抵得上这半辈子的量了。李斯洛苦笑,就算她有心想去尝试一下从来没有试过的野外烧烤,估计也应付不来。
正在犹豫时,从左前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树下。”
李斯洛一转头,只见文攸同抱着那个小女孩站在台阶下,以一种捕食动物面对猎物时的专注目光瞪着她——以及目光中那份隐藏得不是很好的男性化欣赏。
不知为什么,他放肆的目光并没惹恼她,那句简单的话倒让她觉得异常刺耳。
“为什么?”她偏偏头,以同样的放肆瞪了回去。
显然,这位“肌肉男”也经过了一番梳洗。她的目光从他身上那件被孩子扯得有些变形的夏威夷花衬衫一直扫到那两条在彩色沙滩短裤下光裸着的腿,然后停驻在一双映有唐老鸭头像的拖鞋上。
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在沙滩上整日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
就着射灯的光,李斯洛注意到,跟他那毛茸茸的手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