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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部分

亦舒(短篇集)-第92部分

小说: 亦舒(短篇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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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禁不住笑起来。
    他说:“况且,养养就变河马了。”语气失望,不似开玩笑。
    在家吃得好睡得好,不必担心生活,自然发胖,其实是很苦闷的生涯,不值得羡慕。
我没搭腔。
    像他们那种年纪的男性,大多数不太尊重女性,表面上很大方,骨干里仍觉得养得
起女人是他们的光荣。
    在这里便有个距离,俗称代沟。
    他不明白何以我沉默下来,但是不要紧,他毋须明白,因为到了家,我下车。
    我用锁匙在自己那边进门,静下来仔细听,隔壁没有讯息。
    咦,还没有回来?
    从中门进去,果然,没有人。
    呵,我做初一,他做十五,都九点多,什么地方去了?
    我伏在窗框看楼下的停车位。
    车子开出去了。
    真不划算,两个人负担的车子他一个人用。
    奇怪,这么晚到哪儿去?真有他的。
    不去理他,自顾自卸妆沐浴,到上床人还没回来,明明十分疲倦,却睡不着,心中
挂念。
    到底是有感情的,我感慨,平常没事,这种温文的清绪很容易被疏忽,似令夜,不
过因为他迟回来,感受就不一样。
    他极少超时不回,与我一样,下了班老是匆匆回公寓报到。
    起床去看他有没有留下字条,没有。
    作死,我很生气,无端叫人睡不得。又回到床上。
    忽然觉得名份重要,因为女友无资格生气,而妻子至少可以拍拍桌子。
    但真等到要拍桌子的时候,还是不拍的好,妻又怎样呢,感情的事,变了就是变了,
是他祖宗也不管用。
    天要下雨,男人要不回家,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是妈妈说的。气着不禁笑出来,然
后听见他开门的声音,赶紧装睡。
    他打开中门看我一下。
    一则我真的疲倦,不想说话,二则不想盘问他,于是心安理得的睡去。
    如果他不回来,我又怎么办?
    也许还是结婚的好。
    廿五岁结婚,以后担子可重了。最理想结婚年龄是三十余。不过那时有没有人要,
可真是大问题。
    第二天一早听见他在每间房间里巡回演出,连忙起身陪他。
    我看他一眼。破例为他做荷包蛋。
    这人很麻木,也不觉得什么特殊恩宠,双眼瞪牢财经版消息。
    我在厨房花尽九牛五虎之力,浪费十来只鸡蛋,才煎成不散黄之荷包蛋。
    假如通往男人之心的路是他的胃,那我连门儿都没有。我是世上最坏的厨子,我不
是厨子。
    他上班我洗头。最怕头发有油腻味,不小心给老板及同事闻见,名誉扫地。
    一阵子有位中年太太来采访我,坐在我身边说话,头发有股异味,是油腻与体臭混
合品,这还不止,张开嘴,口气也臭不可当,令我别转面孔。坐半日,她忽然取出刺鼻
的药油,在太阳穴上点一点,姿势还顶骄矜,想表示她也可以弱不禁风。
    假使长期在家中耽着会变成这个模样,情愿在写字闲做苦工,是,有时抱病也得支
撑,但至少经过修饰,端庄、自信,并且维持整洁,不住用嗽口水、古龙水,泡泡澡,
香皂,使旁人觉得愉快。
    出来做事的人到底是两样的。
    头发濡湿便赶着出门,每天早上都不相信会得做完写字台上的工作,但毕竟每日下
班也都做完了。
    薪水并不好,许多妇女坐在金铺里,捏住十两八两黄金买进卖出,卖出买进,运气
好也能比我们赚得多,但这不是读书人可以做的。
    人一读书便有头巾气,许多事做不出来,白白丧失利益,所以有俗语云,百无一用
是书生。
    他最喜欢皱皱眉头说:“这不大好吧,”于是我便即刻听话,不去做不大好的事,
像穿暴露衣裳。化浓妆,迟睡。
    说是非,发脾气……
    不是不委屈的。
    他的香烟始终没戒掉,我却已被他改造。我怕烦,而他不,我罗嗦,他耳朵有开关
掣,他说我几句,我马上呻吟,受不了,情愿改过自新,我的脸皮薄,他的厚。
    总是他赢。
    他却说一直是我赢。
    这是唯一双方都不肯占便宜之时。
    有时冷眼看他很钝很愚蠢地在厨房忙,心中想:这家伙,要不是运气好遇上我,下
半辈子不晓得怎么过呢,难为他有时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不是样子可爱,也不会看
中他。
    我还没说出口,他却讲:“唉,你看你,乱成一片,下了班就忘记白天好不好?真
可怜,没有用,不是我帮你张罗的话,光是账单已令你崩溃。”
    你说多闷。
    我们从不庆祝同居纪念日,不过互相提醒一下,竟在一起渡过千多两千个日子了,
他大嚷:“哗,相依为命,相依为命。”
    他是我唯一的,忠实的良朋知己。
    做丈夫他不很适合,做朋友,一流。
    壮年先生约我午餐,我推辞。
    他问:“怕男朋友不高兴?”
    我说:“不,只是我自己认为应当维持至程度的节制。”
    他叹口气,“吃顿饭而已。”
    我只是赔笑。
    “那男孩子福气真好。”
    我不忘恭维他一句:“阁下魅力惊人,不得不小心防范。”
    他也笑。
    其实是因为谈不拢。
    有空情愿留在家中把毛巾取出漂一漂白,把掉下的钮扣缝好,到超级市场研究新产
品,或是与他出去吃上午茶。
    我们一人带一本书,各由各看,并不急于谈话,热恋中男女认为感情如此冷淡必然
已进坟墓,其实相处日久心中已有默契,毋须急急交待,是另一种境界。
    我带的书有关心理学,有一项测验,回答百来个问题,可以探测汝与配偶是否相爱。
    我自备铅笔,做完测验,答案是:你深爱对方,如果对方感觉相同,相信你们可以
白头偕老,你忍认,为他着想,并且尊重他,恭喜。
    我,爱他?
    偷偷看他一眼,可能吗,深爱他?一切不过日久产生份关切而已,因为他从来不玩
花样。
    他忽然抬起来,问:“笑什么?”
    我连忙收敛笑容:“你从来不买东西给我,从来不带我去地方。”
    他笑,伸手过来放我手中,“SO?”
    奈他什么何?不知多闷。
    家里装修,令人感慨万千,把屋子都住旧了,我们真的在一起已不少时间,弄他那
一边时,他搬过来我这边住,弄我这一边,我搬过去他那边睡,装修工人傻了眼,不知
我们两人什么关系。
    他那边仍然是白色与原木,我则发起疯来,选许多娇艳的颜色,床是浅紫色的,他
吓得不得了,看到墙纸更抽口冷气,竟是淡黄与紫色小花画小花,他提醒我:“你已过
了做梦的年纪了。”
    谁说的,天天晚上都做梦,不过异床异梦,他不知道而已。
    有一次梦见所爱的至亲友好全在我住所出现,吃住都由我照呼,我一直对敏仪说:
过来,过来坐我膝上。把她当小孩子。
    醒来好笑,没想到在梦中发了财,可以照顾那么多人。
    第五年纪念,他忽然说:“我们不如结婚算了。”
    我问:“为什么?”
    “我不愿有人与你争我的遗产。”
    我怀疑,“你有别的女人吗?”
    他气结,“结不结婚?”
    “结结结。”这么厌闷,改变一下生活方式是好事。
    这时才公诸友好,我想使他们惊喜,但他们都淡淡的,玲说:“你们这么相爱,早
该拉拢天窗。”
    我面孔涨红,我以为是秘密,但看他们的表情,都已早知我们同居长久,不过一直
包涵,没有当面拆穿而已。
    为什一么结婚?我也不知道。
    也许双方都觉得大概是不会分手了,不如结婚。
    在众人眼中,我们居然深爱对方。自己倒不觉得,还不是吵架,不满。
    发牢骚。
    希望旁观者清是正确的。
    壮年先生一直说那男孩福气好,他很喜欢我,看得出来。“她连同其他异性吃顿饭
都不肯。”他到处说。
    其实我怕累。
    人们都是这样结的婚吧。
    才早上七点钟,他那两台闹钟已开始作动,他又该起床沐浴,让我眼睁睁。非常苦
恼地干躺褥子上诅咒他的生活习惯。
    没办法,都是这样,要不独身终老,那才可以清清静静,与爱猫在太阳摇椅下过日
子,下午端出银器,吃英式茶点。
    我没有选择那种淡雅高贵的生活。
 
两者之间



    作者:亦舒
    “起来了没有?”
    骄慵万分,睡眼惺松的回应:“什度时候了?”
    “小姐,下午三时了。”
    “什么?才瞌上眼而已。”
    “小姐,好梦不知醒。”
    “吵醒我干什么?”骄嗔到极点。
    “小姐,你忘记我是谁了。”
    “讨厌,谁会忘记你的声音。”
    “那好,起床,乖乖地,我等你。”
    “今天不行,实在太累。”
    “小姐,你昨晚斡什么来,做贼去了?”
    “一位姐妹失恋,在我处哭诉到天亮。”
    “别太好心。”
    “没法子,我这个人就是那么天真可爱。”
    男方忽然暴喝一声:“还不起床!”
    女子委屈到十分,“喂喂喂,我也是人。”
    “就因为你是人,需要生活费用,所以才劝你提醒精神,今日有人需要你,千万别摆架
子搞小动作装模作样,待万人唾弃,乞食来不及。”
    “话说得太难听了。”
    “忠言逆耳。”
    “好好好,我马上起来。”
    “快写!五时半截稿,逾时不候,别怪我照顾不周全。”
    “唉,写作生涯原是梦。”
    一点也不错,他们两人的关系是编者作者。
    为什么好像有点暧昧?
    那样密切的合作,连当事人感情都有点糊涂,况且,两个都是年轻人,又未婚,嬉戏亦
无妨。
    “今日欠多少字?”
    “小说八百,杂文七百。”
    “要命,竟有千多字。”
    “小姐,我劝你多次,小说最好一整篇写好了才交上来,一气呵成,前后连贯,前辈都
肯那样做。”
    “唉,”打一个呵欠伸一个懒腰,“那是因为前辈无其他事可斡,所以才拼命写。”
    “隔墙有耳,我不再同你说下去了,我还需去追别人。”
    “慢着,小林,小林”””电话已经挂断。
    任自真这才无奈起床。
    也真不像话,太阳快落山了才起身梳洗。
    自由职业就是这个不好。
    太自由了,反而需要更大的自律及意志力。
    而写作这回事,捱到成名,已经累垮,倦得头都抬不起来,绞脑汁可能是天下至劳心劳
力之事。
    自真梳洗完毕立刻钻进书房,任由电话搭到录音机上。
    “””自真,今晚作家协会有饭局,请拨冗参加……”
    “自真,下个月图书展览盼你到现场签名售书,请我们联络。”
    “任小姐?我们是奇珍电影公司,想购买阁下原着版权“寂寞夜空”。”
    自真都不予受理,埋头苦写。
    一小时后,电话又来催。
    “小姐,稿子赶出来没有,你何时转性,太阳几时西天出,作家成名后有谁不必我们做
小编辑的苦苦哀求?”
    林景山在光明日报任职多年,也不算小编了,行内很有点名气。
    他勇于维护作者利益,敢出面老板据理力争,有担,故受人尊敬,并非一名大校对。
    年来他发掘不少新人,发觉有好的文字,优秀作品,立刻邀稿。
    老总有点门户之见,抗拒心重,把小林的建议扫出了许多次。
    理由:“文字太轻佻,且不通白话文,他们写的统是粤语。”
    还有,“观点狭窄庸俗,没开始已经结束,我不看好。”
    “这班人需要的不是副刊地盘,而是好好多读几年书。”
    “一点气质也无,好算作家吗?”
    小林一味赔笑。
    就在这个情形下,任自真脱颖而出。
    是他约她见面,她谈条件,大胆起用,使她成为光明日报上一支笔。
    不过林景山从来不居功。
    他常说:“咄,人家没有天份,狂捧有什么用。”
    不要说是小小编者人微力薄,不少报馆及出版社大老板都捧不出作家,开头三两年的确
哄动过一阵子,日后还不足泊声匿迹。
    一定要读者支持。
    编者做的,不过是推介工作,读者是否接受,看的是作者的功力,三者之间,关系微
妙。
    任自真最近走势大好,虽未能说是独当一面,可是已经出版了五本书,不算是无名小卒
了。
    而稿酬版税收入,也足够维持生活。
    当下她沙沙沙伏在书卓上写。
    时间久了,颈、腰,都觉酸痛,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苦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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