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短篇集)-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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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得到一笔款子来阔绰三个月,所以说,她始终要回到她原先的世界里去,她的本色同
我们一样,是劳动阶级。”
“对,全中。”
琦琦大乐,“这么说来,她与小明前途光明?”
“可以这样说。”
“她在报馆担任什么职位?”
“你说呢?”
琦琦耸耸肩。
“香小姐气质特殊,感触良多,感情丰富,还猜不到?”
琦琦心念一动,“诗人?不,小说家?”
“一点都不错,她的笔名叫缪斯,你听说过吧,平日去报馆,不过是交小说稿,报
馆中见过她的人并不多,”
“我知道她,我是她读者,我赞成她做小明的女朋友,我们几时把好消息告诉小
明?”琦琦兴奋。
小郭摇摇头,“别多管闲事,让她亲口告诉小明好了。”
琦琦点点头,小郭讲得对。
小郭说下去,“香可人小姐在做资料收集,她现写的故事有关豪门恩怨,故此她要
过过类似生活。”
“工作认真,落足工本。”琦琦赞叹。
“她同出版社一人出一半费用,以三个月为期,写成该本小说。”小郭笑。
琦琦说:“看样子这本书的男主角会像我表弟小明。”
“说不定。”小郭笑。
“大侦探,闲事管够没有?尤太太顾太太她们都想知道配偶的下落呢。”
《情死》
作者:亦舒
为爱情丧生的人,真是很值得佩服,为失恋自杀的人,却很奇怪。
想来想去,总是想不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失恋的意思就是,他还爱对方,对方
却不爱他了。这其实是很简单的一回事,有志气的,可以另觅对象东山再起。意志消沉
的,也可以从此不提爱情两个字。
世界就是这样大。
为了别的自杀!根本是对生活的厌倦,对人生的失望,命运的抗议,都可以不愿意
活下去,很容易理解,但是为了某人不愿意接受他的爱,巴巴的去死掉,真是奇怪。
爱人是自由的,不爱人也是自由的,没有比强逼别人接受爱情更荒谬的事情。每个
人有资格去爱另一个人。但是这另一个人也有权选择。
作为男人,对一个女人死缠烂打,真是差劲,然后忽然之间自杀示威,好叫对方抱
歉一生。这种行为,实在很卑鄙下流。
双方相爱,无法结合,抱在一起死了,虽然懦弱,倒还合理。一个人无端端的自杀,
是莫名其妙的事情。
人心总有压抑的时候,爱情也是很沉重的一回事。但是,可以想想父母兄弟,夜里
抬头看看星月。上帝造这世界,并非叫每个人只为爱情活着。为太阳月亮又有何不可,
吸两口空气,低潮就过去了。三十年后,想起为爱情萌生死念,会觉得可笑。
必须学习把每一样事情都慢慢习惯,迁就得很舒适地活下去。非爱情不可的生活,
是过渡时期。有时候感情比爱情还漂亮很多。
有谁现在跑来与我说爱情这回事,我会说我老了,没有这样的精神,没有这样的情
趣,况且没有她,我活得更不错,何必一定愤愤不平,强求一些不应获得的物事?
曾经获得爱人与被爱的机会,就该好好的做。从来没有得到过机会的,实在不必耿
耿于怀。
(完)
请辞
作者:亦舒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偷窥》
孙小燕同姐姐小怡说:“这份工作我实在做不下去了。”
小怡冷眼看妹妹,并不加以同情,“所有工作都一样,开头均需向上司同事证明你的办事能力,人人若像你,才做了三个月就大喊受气委屈,都没有上班的人了。”
“不,老姐,你且听我说——”
“你一向骄纵,有事总归他人不是,都是妈妈把你宠成这样,我告诉你,家里的准则不作数,你现在置身社会,需拿出实力出来,不是老扮小可爱可胡混过去。”
小燕为之气结,取过一本小说看将起来,不再言语。
看几页,放下,自我检讨。
说也奇怪,小小办公室里连她共十二位同事,就她似障碍物,其余十一人,都亲亲密密,你帮他,他帮你,端的十分和睦,他们就是看她不顺眼。
三个月来,她不住赔小心,小燕并不是笨人,平时能说会道,精乖伶俐,可是这否多个日子来,可真尽了力去讨好同事,换回来的却是冷面孔。
她买了点心请同事,没人要吃,一盒盒搁那里,三两天后只好扔掉,她见他们喜孜孜聊天,想过去搭讪,他们却一哄而散。
下班,想一起叫车,人人表示与她不同路,周末,大队买票看戏,从来不预她一份。
换句话说,公司里没有孙小燕这个人。
天下有这么怪的同事。
个个脸色孤寡灰沉,见了小燕,目光从来不与她接触,即时避开,三个月来,几乎没人与她说过话,她交出去的报告,从来没收过回来,亦无评语,追问,人人顾左右而言他。
孙小燕仿佛是公司里一只影子。
她的座位被编在最暗的角落,背着众人,小燕老是像听到诸同事在她身后窃窃私语,一转头,他们又若无其事,低头工作。
这是小燕第一份职业,年轻的她受不了恶劣气氛,叫苦连天,打算辞职。
世上一定有比较好的工作吧。
她已密切留意西报上的聘人广告。
半晌,小怡进房来,对妹妹说:“你已成年,应有主见,如果真要转职,宜快不宜迟。”
小燕露出一丝笑容,到底姐姐还是支持她。
“他们真是那么怪?”
小燕点点头。
“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一起联群结队排挤年轻的新同事。”
“你要相信我,老姐,我说的都是事实。”
“一个不例外?”
“连面孔表情都一模一样,黄灰色,眼神闪烁,偶然笑起来,声音像哭泣,真的可怕。”
小怡忍不住笑,“你别夸张。”
“老姐,我一走进办公室坐下,便觉得惊怖疲累。”
小怡叹口气,判定是妹妹嫌那份工作沉闷,“那就请辞吧。”
“我明天就递辞职信,做到月底,拿了本月薪水就走。”
“怎么,才两星期通知?”
“试用期,双方半个月通知即可。”
“怕只怕你到了别处,也一样丑化同事。”
“不,老姐,相信我,那个地方那些人,实在有点不对路,我认为走为上着。”
“他们就是想你走,你却偏偏走给他们看,真乖。”
小燕低头想了想答:“姐,知难而退,也不愧是聪明人。”
翌日,她递了辞职信。
小怡注意到妹妹精神一日比一日差,脸上明显瘦了一圈,本来佻皮的她此刻目光都呆滞起来,小怡开始相信小燕的工作的确不适合她。
第二天下班回来,小燕穿着的浅色外套肩膊上有一点点锈色债子,骤眼看,像血渍,小怡吓一大跳。
“这是怎么一回事?”
“姐,我度日如年,今日天花板漏水,这是冷气管子漏下来的铁锈水,不偏不倚,全落在我身上。”
小怡心一动,忽觉不妥,“小燕,别去了。”
小燕疲倦地抬起头,“什么?”
“一个月的薪水,算了,姐姐付给你。”
“哎唷,我可不舍得。”
“走就走吧,再捱下去都快病了。”
“姐,这几天,完全无人办事,他们交头接耳,纷纷说:‘好了好了,孙小燕要走了,孙小燕原不该来,她原不属于我们这票人,现在总算肯走了’。”
小怡愣着,“你没听错?”
“绝对没有,他们兴奋得眼睛都红了,在幽暗的角落闪出猩红色光芒,当时,我发觉他们的脸乾黑枯燥,像油尽灯枯的样子,真惊人。”
小怡浑身寒毛竖了起来,半晌,不动声色地说:“睡吧,别想太多,明天起不用上班了。”
那一晚,小燕噩梦频频,不住惊喊道:“我一定走,别逼我,我一定走!”
下半夜,睡得比较好,深陷的眼窝显示她实在已经劳累到极点。
早上,小怡起来看过妹妹,见她熟睡,放下心来,小怡是名小学教师,教下午班,放回房改卷子。
案头放一架小小电视机,忽然有紧急新闻报告,荧光幕上记者用焦急口吻抢着叙述情况,小怡才听了几句,已经浑身冷汗,颤抖不已。
新闻内容如下:“宝丰银行燕子硖分行今晨九时半遭纵火,电源中断,双重保安门不能开启,后门逃生通道早被封闭,银行并无装置自动洒水系统,消防员用了近半小时,才撬开双重保安门,火警导致十多名职员死亡。”小怡手脚僵硬,要隔很久,才能慢慢走到妹妹卧室,唤醒她。
小燕一看闹钟,“唉呀,十点半了,来不及上班了。”
看到姐姐神色不对,小燕诧异,“你干吗面如土色?”
“我明白了。”小怡颤声说。
“明白什么?”小燕大奇。
“你的同事逼你走,原来是为着救你!原来他们不是坏人,快,快来看新闻。” 请留言
作者:亦舒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三小无猜》
雪白的小公寓,雅致清静,考究的小摆式与芬芳扑鼻的鲜花显示屋主人是女性。
地毯十分整洁,几乎一尘不染,只是近沙发处有一搭小小红渍子,象有人泼翻过红酒。
主人是个事业女性吧,小小座枱的古董钟细细敲打,当当当当当,已是下午五时,主人尚未归来,还在办公室主持会议?
忽然之间,静寂的公寓传来电话铃声,铃,铃,有人拨电话进来,接着是嗒地一声,一盏小小红灯亮了,是电话录音机开始操作,一把斯文有礼的女声说:“我此刻不方便即时来听你的电话,请留言,我会尽快回覆你。”
嘟一声,对方先是一阵笑,然后说:“静子,早出晚归,太辛苦了,星期天下午两时有没有空?一起出海吧,我是马利。”
电话挂断,红灯转为一闪一闪,电话录音机完成任务,公寓恢复寂静。
都会中有许多独身年轻男女,因贪清静,只用钟点女工,电话没人听,所以都用录音机留言。
不到一会儿,铃声又响,又有人留言:“静子,母亲说她有廿年没见过你了,在你头发白之前,请回家一趟,你的姐姐。”
过十五分钟之后,又是一通电话,“静子,到底你真人在何方?我几时可以向真人讲话?我是芝雅,有空请覆我。”
看样子这位静子小姐是个大忙人,对亲友均十分冷淡,见得她最多的,怕是公司同事。
说到曹操,曹操即到,女主人开门回来了。
她年轻、貌美、神气,但此刻疲容毕露,一进门就踢去高跟鞋,扔下公事包,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一罐啤酒,拉开罐头,对看嘴喝一大口。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接着把套装除下,拿着啤酒,边喝边到浴室,开大了莲蓬头,哗啦哗啦,自项至踵地洗擦。
客厅的电话又来了。
“静子,我在飞机场过境往美国开会,特地问候,静子,你好吗?我是你老同学美美。”
静子沉迷在热水浴中。
淋个痛快之后,她才裹着毛巾浴袍出来,边擦头发,边扭开电视看新闻。
她对电话录音不瞅不睬。
接着又取出另外一罐啤酒,这次倒进冰冻杯子中,慢慢品尝。
她累了。
蜷缩在长沙发上,睡熟。
公寓内仍一片静寂,只余电视机画面跳动。
她这一觉,要过两个半小时,才醒来。
静子睁开双眼,一时像是不知道身在何处,怔怔地看牢天花板,过很久,才觉得肚子饿,于是找到面包,夹着香肠,张口就咬。
她深觉无聊,到这个时候,才按下电话录音机,听听有什么好消息。
她决定先覆马利,电话拨通,马利却不在家,录音机内传出马利的声音:“请你说出姓名电话,我会尽快覆你。”
静子清清喉咙:“录音机对录音机,唉,马利,我是静子,星期六我不打算参加海上运动了,怕晒老,下次再约。”
接着拨给芝雅,又是对录音机讲话,正是六月债,还得快,你怎么样对人,人也怎么样对你。
“芝雅,这是静子真人,喂,你真人又在哪里?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真人讲电话?”
说到此地,挂线,苦笑。
电话铃响了。
本来人在,应当去接听,但静子决定以录音机当秘书,挡掉闲杂人等。
“静子,我是妈妈,我找你呢——”
静子连忙取起话筒,“妈妈,妈妈。”
“静子,”她母亲一口气讲下去:“回来吃顿饭,爸爸也想见你。”
“妈,我在这里,你想我几时来?”
她母亲疑惑地问:“静子,怎么你的声音似录音机?”
静子笑了。
“你在家?”
“是,我在家。”
“爸爸想见你。”
“我忙得很。”
“星期天怎么样?一起去做礼拜,你多久没做主日崇拜了?”
“妈,我星期六再与你联络,现在夜深了,我要去睡觉。”
静子挂断电话。
她打一个呵欠,伸手按钮,把录音带洗掉。
没有好消息,只有老生常谈。
静子睡了。
这个时候,万籁俱寂,公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