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短篇集)-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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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气,周会达最欣赏她这一点。
翌年,两个大孩子到美国升学,周会达与朱桃的感情也成熟了。
一日,他到蜜月花店,同朱桃说:“生意好得很呀。”
朱桃笑,“这个月接了十宗婚礼布置,忙得发昏,一位新娘坚持用栀子花,这花何
等娇贵,半日就发黄,只得收在冰柜中,等客人到之前才捧出来。”
周会连点点头:“朱桃,我有话说。”
“什么事?”
他取出一只盒子,“朱桃,我们结婚吧。”
朱桃一听,低下头,不出声。
自小她期待这一天:向她求婚的会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当然希望他会照顾她一生,
若不能,彼此照顾也是好事。
没想到是周会达,年纪虽然大一点,可是他珍惜她,爱护她,朱桃不由得泪盈于睫。
“请问愿意吗?”
朱桃轻轻说:“愿意。”
简约的婚礼在旧金山举行,四名子女都来观礼,然后一起乘轮船到加拉比海旅行。
就这样,朱桃正式成为周太太。
回到花店,伙计全改口叫她周太太,都替她高兴。
不如意的一切全已丢在脑后,但是朱桃却一点也没有给人趾高气扬的感觉,仍然那
么谦逊。
现在她下午到花店,上午及晚上在家里陪丈夫。
母亲与弟弟都得到极好照顾,朱桃为他们搬了宽敞舒适的房子,雇了可靠的家务助
理,弟弟决定第二年到英国升大学。
已经没有以前苦日子的痕迹了。
一个下午,花店来了一位客人,挑了一打玫瑰,付胀时看牢朱桃微微笑。
朱桃留神,她哎呀一声叫出来,“阿刘,是你,为什么不招呼?差点不认得了,咪
咪,斟杯咖啡来。”
阿刘见朱桃一点没变,十分诚恳,才放心说:“我怕你做了老板娘,不记得我们
了。”
朱桃笑,“记性那么坏,还配做生意吗,你别取笑我,快把近况说我听。”
朱桃请他到店后小坐。
“蜜月酒吧已经关闭了,我也成功转行,经营一间甜品店。”
“什么?”
“近年已不流行快乐时光,你走得及时。”
“真没想到。”
“大家都根替你高兴,朱桃。”
“谢谢,你们都对我好。”
“朱桃,还记得姚子珍吗?”
“记得,美丽的子珍一查照顾我,她嫁人没有?”
“她今天不怎么样。”
朱桃看着阿刘,“即使选美失败,也该有其他出路呀。”
“她在娱乐圈打过一阵滚,演过些不重要角色,复来,据说被人骗去节蓄,又染上
不良嗜好,现在患肺病。”
“甚么!”朱桃跳起来。
“环境很窘,人也苍老憔悴,上个月来向我借过一次钱。”
朱桃震惊到极点,“借多少?”
“我只给了她五千。”
朱桃张大了嘴,花店里好一点的花篮也要五千,真没想到子珍沦落到这样,朱桃恻
然。
阿刘选上一张字条,“这是她的地址,朱桃,你有能力,又好心,或者愿意去看看
她。”
“一定,我马上去。”
阿刘微笑,“朱桃,我们真替你高兴。”
这时,伙计递上一大束玫瑰,比阿刘买的足足多三倍,包扎得十分漂亮,朱桃说:
“送给你,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有空时时来。”
阿刘道谢:“朱桃你一点也没有变。”
变了,怎么没有变,只不过变得更好,人们乐意接受。
朱桃一直送到门口。
说真的,她也不愿意时时有旧友上门来要求这个要求那个,但,子珍是例外。
她一直照顾朱桃,说到底,周会达是她让出来给朱桃的,她叫他阿叔,嫌他老,觉
得他太普通,不屑坐他的台子。
朱桃想起往事,觉得似场梦。
她打一个冷颤,倘若到今日还在酒吧做女侍应,那可惨了。
第二天一早,她到银行去提了一笔现款,叫司机载她去找子珍。
她见到了她,留下钞票告辞,松一口气。
车子往家里驶,朱桃才发觉她三年来步步高升,已经攀登得这样高了。
本来,她这个位置是子珍的,周会达首先看中的,也是姚子珍。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朱挑明显地忐忑不安,周会达发觉了,关心地问:
“什么事?”
她想一想,决定向丈夫坦白:“我今天见到了桃子珍。”
周会达一怔,问:“谁?”
他已经忘记这个人。
“姚子珍,蜜月酒吧的旧同事。”
周会达仍然想不起来,“别与这些人太亲热。”
“记得吗,子珍是美女。”
周会达握住年轻妻子的手,“你才是美女。”
朱桃笑了。
他要是不记得,岂非更好。
就这样,全世界遗忘了姚子珍。
朱桃轻轻说:“还有一件事。”
“什么?”
“我已怀孕。”
周会达跳起来,高兴得说不出话。
朱桃笑眯眯,“我决定不再回花店了。”
“对对,在家好好休养。”
一次偶然的际遇,造就了她余生幸福。
朱桃开始相信,命运有一双大手,把人推着往前走,或者进入大路,或者走到歧途,
那人性格如何,命运也如何。
当年的子珍明艳亮丽,每个男人都会回过头来贪婪地张望,她自己也知道有这样的
魅力,骄傲得不得了,然后,她一个个筋斗栽下来……
朱桃走到大露台,看着蓝天白云,不禁轻轻说:“好险。”
敏感
作者:亦舒
——选自亦舒中篇小说选《偷窥》
宋绍平是内科西医,出道不久已经赚得极好声誉,他不是叫病人轮候个多小时然后眼角瞄一瞄即处方开药那种医生。
他有点傻气,认为医者需有父母心,病人过多,他会拒绝接收,作风同北美洲的家庭医生差不多。
这一天早上,他已经看了七八个病人,稍觉累,于是坐下来喝杯咖啡,看护说:“接着一位病人四年前来过,后来到美国读书去了,现在回来工作。”
宋医生看看病历表,上面写看古玉明。
他走到邻房,见到一位容貌秀丽的白衣女郎坐着等他。
他一贯温和地问:“有什么不舒服?”
病人无奈,“皮肤敏感。”
“在什么位置?”
“面孔四周围,与吸烟的同事坐在一起不久,面颊便会起红斑。”
“嗯,本市空气质素是差一点。”
“听到不爱听的话,耳朵发烧,一天半天不退,又红又痒,十分烦恼。”
宋医生注意到她的耳朵又红又肿,伸出手指,轻轻拨过一看,病人一震,医生说:“我的手指是冷一点,”耳后有一串红肿麦粒,他再检查她另一边耳朵,情况更差,然后,他注意到她耳下颈项之处也开始发红。
“先搽药,一星期后不好再来,我给你介绍专科医生。”
病人腼腆地说:“谢谢你。”
宋医生想了想说:“也许,你精神应该放松一点,慢慢你自然会习惯这里的节奏。”
病人嫣然一笑,离去。
她连续又来了两次,红斑与肿粒一次比一次坏,因为痕痒,故用手去抓,耳背皮肤特别薄嫩,一破便感染细菌,宋医生连忙向他师兄求助。
张医生的诊所就在楼上,病人见了他,声音呜咽,“我的耳朵快要掉下来了。”
张医生笑,“不会不会,请放心。”
他吩咐看护替患处敷冰水,然后仔细诊视,说也奇怪,红肿渐渐消褪,溃疡之处也平复下来。
张医生知道这是罕有的敏感症,与其说是皮肤高度敏感,不如说是精神敏感。
“古小姐,”他和蔼地笑笑,“一个人的修养固然重要,可是太过压抑自己,对健康会有妨碍。”
病人面孔刷一声涨红,否认道:“没有呀,我生活得很好。”
张医生又说:“成年人往往用意志力抵抗环境种种不如意之处,把情绪控制得收放自如,可是身体却出卖我们,有人一紧张便头痛或胃绞痛,有人会呕吐,有人发风疹,这些都是警报。”
古玉明怔怔地看着医生。
“有人甚至生理都起变化,引起内分泌失调。”他停一停,“是工作使你困惑吗?不如换一份职业。”
病人连忙否认,“不不不,工作过得去,没问题。”
“那么,是感情有困扰吗?”
张医生注意到病人耳朵烧至透明,可怜,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有那么大的心事。
这时,有人敲门,张医生抬头说:“请进。”
进来的却是宋医生,他一脸关切,“怎么样?”
病人一见他,浑身一震,期期艾艾,说不出话。
张医生都看在眼内,口中说:“没有大碍。”
宋绍平医生走近病人一看,“照旧红肿,我已抽样到医院检查是哪一只细菌作怪。”
张医生不动声色,“古小姐,你先回去,报告出来,再与你联络。”
病人静静离去。
宋绍平搔头,“两大名医会诊,却束手无策,何故?”
张医生笑问:“你认识病人多久了?”
“好几年,我刚在本区启业时,她由母亲带来检查身体预备到美国留学。”
“那么说来,她一直对你有印象。”
“恐怕如此,所以学成归来,仍然找我看病。”
张医生笑笑,“我觉得她对你有极大好感,只是努力压抑,不好意思表露出来。”
宋绍平一愣,沉默半晌,“师兄你莫取笑,你说到什么地方去了。”
张医生嘴角仍带一抹微笑,“我记得我在求学时期暗暗仰慕美术系一名高材生,她家境富有相貌出众,一见她我便紧张得右肩酸痛,历久不散。”
宋绍平是他师弟,当然知道他娶的不是她。
张医生苦笑,“后来每次想起她那把天然长鬈发,右肩感觉照旧。”
“至今如此?”
“一模一样,药石无灵。”
半晌宋绍平说:“她的确是个美丽敏感的女孩子。”
张医生轻轻地,似自言自语道:“医生约会病人,也极之稀松平常。”
报告出来,病人患处并无任何细菌作祟。
他把报告交给她,忽然鼓起勇气说:“我听说对面那条街有间意大利菜馆的食物非常可口。”
病人仰起头,展露一个美得令人不置信的笑脸,直截而了当地问:“什么时候一起去?”
他们约好晚上七时正。
她出去了,他连忙卷起袖子,检查腋下一片红肿之处,那块巴掌大的皮肤,自从第一次见到古玉明,情绪一紧张,便会叫他难受。
面子上他一点都不露出来,坚强的意志力控制住表情,永远不会失态。可是身体出卖了他,作为医生,他太明白,身上处处有不随意肌,心脏病人一受刺激,可以致命。
说也奇怪,红痒肿多日的皮肤忽然不再作怪,就在他眼前渐渐平息,恢复光滑,当然,大力抓过之处,倘有一条条痕迹。
明星小康
作者:亦舒
我们的“名家料理”已经推出几期了,亲爱的读者朋友,还记得那个冰雪聪
慧的“她”和那位天使般迷人的绵绵吗?无论怎样童话样的奇遇,还是戏剧性的
重逢,结局真的会像你想象的一样吗?
无论怎样,你会惊异地发现,在亦舒充满无限魔力的笔下,每时每刻,都会
有奇迹发生——
圣诞前夕的温哥华,游客区水泄不通,时装店里挤满顾客,老板娘伊莲亲自
把关,守在门口,金睛火眼那样盯着进出的客人,以免有人顺手牵羊。
这一家牌子店一边卖便装,另一边卖鞋子,因为预先知道这几天一定会忙得
不可开交,所以临时多请了几个女孩子帮忙。
店里其中一个临时工叫谭小康,卑诗大学英国文学系二年生,伊莲一见到她
便喜欢。
小康个子比一般年轻女孩子娇小,看上去有亲切感,相貌娟秀,可惜不大会
说中文。
小康正毫无怨言,满脸笑容地招呼客人。
这七元二角一小时的临时工资的确不容易赚。
街上北风凛凛,可是店内一派欢乐。
小康蹲下替一位小姐试鞋。
那位小姐错愕地受宠若惊,“我自己来,”又补一句,“我们都自己试鞋。”
小康骇笑,“你来自何处?”
那位小姐叹口气,“即使是五百元美金一双鞋,售货员把鞋扔到客人面前,
自己试。”
小康笑着点头,“我知道,你来自香港。”
那位小姐点头,“购物天堂服务一日比一日差,价格一年比一年贵。”
那天临打烊时分总算静下来,隔壁几间酒吧自然旺得惊人。
伊莲说:“差不多了。”
她坐下来揉腿。
小康心想:那么快又一年过去了。
伊莲笑问:“在想什么?”
一个年轻人进店来,小康立刻上前。
那东方男子笑笑说:“刚才我已经来过,不过你们正忙。”
小康笑问:“看中了什么吗?”
年轻人本想说:你!但是始终不敢造次,笑笑说:“这款外套,中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