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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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惜珺姐就像个正常人,除了一开始治疗时有一点不舒服。她把年假请光,住院专心接受治疗,除此之外,她完全不像个癌症病患。
惜珺姐是第二期乳癌,肿瘤在两公分以内,没有淋巴转移,所以目前是采用放射线治疗;惜珺姐仍一样的去上班,规律的生活,除非真的很不舒服,不然她都尽量让自己维特正常人的生活,再怎么难过,也不见她喊痛过。
她当病人,也是个严谨的病人,其实不怎么需要硕彦的照顾。照时间去医院化疗,还知道要补充其它的营养,每天自己榨果汁来喝,吃维他命。
简直是一百分的病人。但他知道,再怎么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还是需要有人陪的。
“姐姐,干嘛不让我陪你去化疗?”
“我化疗的时候,你会很无聊,跟过来你也没事情可做。”
但他不管,硬是跟著。前几次都被惜珺姐逃掉了,这次他一定要跟去。
他呆坐在医院外。惜珺姐出来的时候,他明显的感觉到她的不适与虚弱,这种情况,她居然还常常自己来作化疗!
他一把抱起她。她气虚的懒得开口,也懒得管他,然后沉沉的靠在他的胸膛,竟就这样睡著了。
再次醒来,她已躺在自己床上了,一旁的硕彦笑呵呵的端起鸡汤。“姐姐,我照食谱熬煮的,而且有我妈线上指导,再加上我的聪明伶俐,还不算难喝啦,呵呵。”他扶起惜珺,喂她喝鸡汤。
“硕彦,不用这样啦,我会照顾自己的。”有一点难为情。
硕彦小心的舀起鸡汤,小心的用嘴吹凉,一边说:“如果我说我喜欢这样照顾你,你会不会说我幼稚?”把鸡汤凑近她嘴边,她只好僵硬的喝了,实在很不习惯这样被照顾。
“硕彦,我没办法回报你,我不适合你。”
“我适合你就好,我来配合你,你不用适合我呀。”又舀了一口鸡汤。
不晓得为什么,她向来不爱哭的呀,怎么感觉泪蒙蒙的,是鸡汤太热吗?薰得她眼迷蒙?
还是心里溢满了感动,让她承受不起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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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她不晓得自己到底走了多久,总之,她就是一直走;看一看手表,已经接近傍晚了,她走了快六个小时。
她也不晓得他是不是还是一直跟著,最后,终于感觉到脚肿胀得疼痛,于是随便坐在人行道树下,休息。
低著头,头有些晕眩,还有很多的不适,感觉自己快昏倒了。
头上一暗,一抬头,发现是他。原来他没有死心呀。
“姐姐,听话好不好?”他蹲下来,把她走了半天的脚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按摩,又递了瓶矿泉水给她,诱哄著说:“只是切除肿瘤部分而已,外观不会影响太多。”
她不领情,抽回自己的脚。“我不要。你不要理我,我情愿就这样死了算了。”为什么用这种温柔对待她?为什么?
走了一天的路,从台北走到淡水,他的耐性也被磨光了。“你他妈的,赵惜珺,你不要命了是不是?!是癌症耶,会死人的!切掉一点又不会怎样!胸部少了一块肉,还是叫胸部,你他妈的在坚持什么!”
她用力的推开他。“不用你管,我是你的谁?我是你姐姐吗?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不想活了,癌细胞扩散也没关系,我、不、想、活、了!我要去找惜萱,我一个人活得好累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幼稚鬼!”她蹲在地上大哭。他懂什么!她向来冷调成性,但她毕竟还是个女人呀,少了任何一部分就不完整了,他懂不懂!
她好害怕、好害怕,努力的配合所有医疗,为什么医生还是建议她切除部分乳房?她最害怕的。她不懂,明明没有扩散,为什么要切除?她不要……她很害怕。
一开始医生叫她切除,她不肯;历经了半年的痛苦化疗,努力了半年,医生居然还是强烈建议她切除部分乳房。她不怕死,但怕不完美;她向来独立、追求完美,任何一点点瑕疵,她都无法忍受。
修硕彦深深吸了一口气,要自己冷静。“姐姐,现在有重建手术呀,你算幸运的了,拖了半年没切除,它还乖乖的没有扩散,不要想死不死的问题好不好?你死了,我怎么办?你们赵家的女人可不可以多替别人著想一下?”萱萱也是没交代一句就走了,现在这个还一直想著放弃自己。
“姐姐,你之前说的,世界很美好,你想要活下来;人生的风景你还没有看够,我陪你,发生什么事,我都陪你,但是请不要放弃自己。它只是看起来不完美,但是在我心目中,它还是很完美的。”他认真的说。
发生什么事,我都陪你。
她摸一摸硕彦的平头,比她的短发还短。刚化疗的时候,头发一直掉,但她还是舍不得理光头。发量少,她就戴帽子。
她还记得,那天硕彦又拿著鸡汤来她的小套房,大冬天的,硕彦也戴著一顶毛帽,进了室内把毛帽一脱,她才发现硕彦理了一个大光头。
她边哭边喝鸡汤。“你这个……丑八怪,丑死了!理什么光头嘛……”
他则是笑笑的说:“姐姐,发生什么事,我都陪你。”
回到现实,硕彦还是那句老话:“姐姐,切掉它好不好?”几乎是哀求的口气了。
她噙著泪。“我很舍不得。真的会好丑,我不喜欢,我好害怕。”
他硬是将她的头压靠在自己胸膛上。“就这件事我不能陪你。我再切下去,就内凹了。姐姐,不要怕啦,反正我的身材也不好,我们在一起才登对。”
她立即恢复赵惜珺的本色,抬起头,推开他,面无表情的说:“谁跟你在一起了。”
“唉呀,你很爱计较耶。”硬拉著她的手,甩也甩不掉。
他附在她耳边说:“姐姐,明天我就去跟陈医生说了哟。”
她轻轻的一点头。“嗯……”
“惜珺,我们坐捷运回去好不好?”他觉得自己的脚起水泡了。
“叫我姐姐。”她叮咛。
“你又不是我姐姐。”是我喜欢的人。
他搂著她的肩,不管她的挣扎。
那天淡水的夜景很美,很多人在放烟火。
硕彦拉著她的手,晃啊晃,走在淡水河畔,有一瞬间,她感觉回到小时候,她和萱萱小手拉著小手,感觉好稚气,却好快乐。
一抬眼,那是萱萱小时候说长大要嫁的男人──硕彦。好奇怪的感觉。
台北没有好星空,和硕彦坐在河畔,她望著天空,宁静的享受这一刻。硕彦凑近她,偷了一个香。“姐姐,你真的,好漂亮。”
他真的,好喜欢她。
她白了他一眼。“你很幼稚耶。”然后起身。“走啦,我们回台北。”
哪里漂亮了!她现在因为化疗的关系,脸又黑又凹,头发又短,双眼无神,动不动就想吐,他就只会耍嘴皮子。
硕彦哈哈一笑,不是很在意,反正她答应不玩命就好,怎样都好,都好呀。
***
一年后。
肿瘤切除手术,左边胸部少了一块肉,历经两次乳房重建手术,定期回去检查。
她照著镜子,摸著胸部上的疤,感觉好不真实。
硕彦在外头敲门。“姐姐?”
“来了。”她赶紧把衣服穿好。
硕彦一把搂住她。“怎么了?”他关心的问。
“没事。”她脸色有一点僵。
他隔著衣服摸她的伤口。“还会痛吗?”他关心的问。
被她的素手一拍。“不要乱摸。”
他不在意,小声咕哝:“我不仅看过,还亲过,摸一下有什么关系。”
“你走开啦。”把他推出门外。“你今天回公寓睡,不要理我。”
“你又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他担心。
“没有没有!不要管我,我心理有病,你不要理我。”然后把他推出套房门外。
叮咚叮咚,他按了按门铃。
过了一分钟,他的包包被丢了出来。
摸摸鼻子,他习惯了,认命的背起包包。
有一点生气、不甘愿、懊恼,他不时的被她丢出来,原因都不明,端看她心情。他觉得自己好像流浪狗,常常被她丢来丢去,开心就来摸摸他,不开心就把门一关,叫他滚回家。
但……他要命的一再被丢弃,还是很忠心的一再回去找丢弃他的主人,吐吐舌头,一脸讨好。
不是不想生气,只是他知道,只要他一放弃,她就真的会把他丢弃了。
好像他对她而言,可有可无。
也许他真的该维护一下男性的尊严,放弃算了;每次被丢出来,他都会这样努力的告诉自己。
然后,又回去找她。
很没尊严……修硕彦超懊恼。机车一发动,风驰电掣的骑走了。
屋内的她,怔怔的看著窗外,看他骑走他那辆破机车,速度却像风一样。
心里有一股气。“浑小子,骑那么快干嘛,很危险的……”更有一部分是气他怎么都赶不走。每次她一发起神经,乱发脾气就把他轰走,他都不会生气吗?
干嘛对她这么好?
她是萱萱的姐姐。他可以对任何女生好,就是不该对她好,因为她是萱萱的姐姐呀。曾经那么爱惜萱,现在反过来对她好,这样的关系,不是矛盾又让人不自在?
她还是他一直叫姐姐的女人,骂他幼稚、把他的男性尊严踩在脚底的恶质女人,这么的不温柔又独裁,干嘛还对她好?
重点是,她是一个不完美的女人,干嘛对她这么好?
但是,不知不觉,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没有口头上的承诺,却有实质上的行动,介于情人与朋友之间的情愫、暧昧与行为。
硕彦真的履行他的承诺,陪她。
切除乳房的那阵子,她都觉得自己应该去给临床心理师辅导辅导,有时候连护士都受不了她阴阳怪气的脾气,只有他忍受得了。
讨厌自己变成这样不理性的人,一再接受他的好。
好像吸了大麻一样,她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他对她好,渐渐的接受,然后对他的一切上瘾。
然后,他们居然也上床了。
说糊里糊涂也不对,她都快三十岁的女人了,但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她现在想起来,还真的是迷迷糊糊。
他每天都来陪她,把她的客厅当成书房,在客厅写论文,累了就睡在客厅,反正他就是要陪著她。
熬鸡汤、切水果,还有,讲一些很无聊的笑话。
她哭,他就陪她一起哭。她说:“幼稚鬼,你哭什么。”
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比她还伤心。“吼……我也不知道,老子真的一点男性尊严都没有了啦。”然后跑到阳台大哭。他心疼个半死,惜珺姐耶,骄傲的惜珺姐,连皱一下眉头都充满气质的女人,现在居然变成“少奶奶”俱乐部的会员。他心疼她一向那么骄傲却要承受这样的打击,心疼她连掉泪都想要忍住,想哭就哭,干嘛憋!
害他看了好难过!看到她终于憋不住的哭了,然后他也跟进,掉下男儿泪。
那天是她乳房切除手术出院的第一天。
之后,他们变得更亲密,既像亲人,又像好朋友,更像情人。
硕彦,常常被她骂幼稚,行为上也动不动就被她纠正。在她眼中,他就是一个不成熟的大男孩。
但是跟他在一起,好舒服又好自在。
他很孩子气,洗澡的时候会哼唱周杰伦的歌曲,但没有一个音是到位的。
喜欢吃垃圾食物,每次吃完盐酥鸡,还会一只一只的吮指头,真的好幼稚又很不卫生。
夜里,她常常尖叫,醒来就是发怔,不肯掉泪,就是怔怔的。
“姐姐,你怎么了?”他从客厅冲到她身边,如果她肯好好大哭一场,也许他就不会那么担心她了。
她还是不理他,就是发怔。
“姐姐……惜珺……姐姐……惜珺……”他来来回回的,像在念咒语般,反覆的唤她,用下巴努她的唇,再用他的鼻子,像小狗一样,磨擦著她的鼻子。
慢慢的,她有了一点知觉,眼睛一眨,掉下了泪,无声的。已经不太痛了,但是痛的是心里面,那种痛,是内心都在震荡的痛。
还是好孤单、好无助,她迫切的需要一点温暖。将头埋在他怀里,默默的流著泪,又感觉到硕彦的泪了,他也是一个爱哭鬼。
她低哑著说:“又不是你胸部少一块,你哭什么。”还是埋在他怀里。
“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替你挨这刀呀。”硕彦的声音像小朋友的哭声,抽抽噎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