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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燕垒生中短篇作品集-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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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并不是道术了,而是剑法。

    阿红的身体一掉在地上,从中突然跳出一团火红色的影子。这影子细细长长,也只有筷子一般大,钉子一样射向无心的面门。无心本就全神贯注,那影子刚飞出,他的剑又已出手。

    剑光如闪电横空。“哧”一声,剑尖刺中了那团影子。这影子原本亮得耀眼,被无心的剑一刺中,一下暗了下来,此时才看清原来是一条火红的小蛇。

    小蛇被无心的剑刺穿了七寸,挂在剑上扭住一团。无心将剑举起,笑道:“阿红姑娘,你说的波罗夷就是这个么?”

    无念突然大叫道:“当心!”他原本上气不接下气,这一声喊得却有如铜钟,突出其来,把无心也吓了一跳。他正待问问无念到底要当心什么,刚抬起头,眼前已看到了面前的景像。

    ※※※

    刘罕达听到钟声时,从椅子上猛地跳了起来。他本来正襟危坐,此时已大为失态。

    他冲过院子,到了那老僧房前。

    白色的窗纸,此时象浸透了树叶的汁水,绿得发亮,那老僧仍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他在门外大声道:“大师,大师,五显灵官庙好象出事了。”

    老僧仍是一动不动。刘罕达心中惴惴不安,只待再叫,却又不敢。这五显灵官庙中的布置他已安排了许多年,绝不能有闪失,见老僧仍是动也不动,象没听到,心中大急,走上前去要拉开门,却又不敢。他在门前想了想,伸出手指放进嘴里沾湿了,在窗纸上捅了个洞,弯腰向里张望。

    刚要看时,里面突然象闪了一道闪电,无声无息,刘罕达吓出一声冷汗,心道:“这里也出事了?”这道闪光一瞬即逝,将他的眼也映得花了。

    这道电光是火红色的,他吓了一大跳,只道是失火了,但马上发现周围仍然安安静静,什么声息都没有。院子里原本有秋虫啼鸣,但这道电光过后,却是万籁俱寂,鸦雀无声。他眨了眨眼,让被闪得酸痛的眼睛舒服一点,定睛再看时,却觉得里面象暗了许多。一灯如豆,仍是绿莹莹的,那老僧端坐在正中,如泥塑木雕般动也不动。刘罕达心急如焚,待要叫喊,话到嘴边仍是说不出来。他张了张嘴,仍是没说出半个字,退后了几步,心中只是不住转念:“到底会不会坏事?”

    ※※※

    方才这块地基不断涌起,无心只道那是因为阿红的原因,但这时这块地面仍然在升起,已经成了一个小丘。

    身后“咝咝”声不断。那些蛇象是看到了什么可怖之极的东西,正在四散逃窜。这块地面方才因为都是蛇,地面也看不清,此时蛇一散去,地上倒显得白得发亮。

    无心怔了怔,长剑一抖,那条小红蛇一下弹起,还不等它伸直,长剑已出,已将小蛇斩成了七八段。他收回剑,退到无念身边道:“小和尚,那是什么?”

    无念盯着这个土包,道:“波罗夷!”

    “波罗夷到底是什么?”

    无念没有回答,猛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无心只道他中毒之下神智不清,叫道:“小和尚,你走错了,是这边!”

    无念道:“道兄,你快走!”他中毒极深,说了一句,又呕出一口血来,却仍是一步步向前走去。无心一阵茫然,也不知该是进是退,一时怔在那里。

    无念又将右手的中指在口中咬破,左手已从背后拔出剑来,将手指往剑身上一涂。他的伤口中血流成一线,象是沿着剑脊画了一条细细红线,无念两手握着剑,手指结了个手印,一步步走上前去,慢慢道:“炽盛炎焰,其炎普照一切佛土,周遍焚烧三千大千世界。”

    他念到最后的“大千世界”四字,剑上一下涌出火焰,一柄长剑已如一支火矩一般。佛道两道虽然不同,这三昧真火却是殊途同归。无心所用三昧真火不过是借符纸所燃,但这支剑并非可燃之物,无念的三昧真火如此旺法,是以指上之血引燃,每走一步,指上伤口中都不断涌出血来,再走几步,便会浑身俱焚。无念此举,便是已有舍身一击之心了。他大吃一惊,叫道:“小和尚,你想死么!”

    无念这一剑高高举起,他已将周身力量都运在手上,剑端的火焰也一下伸长,那口长剑也象凭空长了半尺。他高声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说话间,又踏上了一步。

    那土丘此时已高达丈许,五显灵官庙成了一片瓦砾,这块地上却象化作一座巨坟。无念的长剑斩下,真有雷霆万钧之势,但剑还没碰到土丘,却听得一声巨响,土丘突然从中炸开,土块瓦砾漫天飞溅,无念的剑还没来得及斩落,被这等大力一震,长剑脱力飞出,人也一晃,便要摔倒,他脚下的土地也一下裂开。

    来不及了。

    无念的长剑一脱手,已是万念俱灰,脚下只觉一空,人便落了下去。这裂口也不知有多少深,一掉下去自是万劫不复,他此时心如止水,也不觉害怕,只是想:“原来真要看看地狱是何等模样了。”

    他刚想着,却觉后领一紧,有股大力从后涌来,一个身体如同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他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已听得无心喝道:“秃驴,性命攸关,怎么不知好歹!”他本有必死之心,此时死里逃生,却也松了口气,无心虽在骂他,他也不以为忤,轻声道:“多谢了。”只是他油枯灯烬之下,声音已细若游丝,也不知无心有没有听见。

    方才无心见变起突然,他本在想着要不要先行逃走,见无念已危急万分,也不假思索,便冲上前去一把拉住了无念的衣领,将他从裂口里硬生生拉了回来。他所学芜杂,道术没有无念功力精纯,但这一手轻身功夫却远在无念之上。一把无念拉过来,将他扛到肩上,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向后逃去,那土丘中到底会冒出什么东西来也不管了。

    刚冲出两步,突然地面又是一阵颤动,望出去地上正不住起伏,便如大风浪里的船甲板。无心一晃之下,真气一浊,已不能再飞掠而出,眼前却出现了一道大沟。

    是地震么?他大骇之下,脚在地上一点,人已跃起,向前冲去。但这条沟却还在不断变大,看下去黑糊糊一片,也不知有多深,他身后背着个人,虽已是全力施为,却见对面的沟沿似在不断移开,距离反而越来越远了。

    将无念抛下的话,借这一抛之力,也可以逃生了。他人还在半空中,脑子里已飞快地转了七八个转,双手却已收紧。此时无念人事不知,要抛下他的话,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的。

    他刚要发力,突然从前面的暗处有一道黑影飞来,依稀是个人影。无心心头一沉,他人在空中,躲无可躲,正待闭目受死,却觉肩头一紧,只听得有人道:“小心了!”肩上被人拍了一掌。这一掌却并不是伤人,他只觉一股大力涌来,借这力量一送,身形一轻,已落向沟沿。哪知刚落地,两腿却是一软,人已向后摔倒。

    八入魔

    身后,便是那万丈深沟。

    无心没料到居然还会栽这般一个跟斗,他努力保持平衡,但他背上背着无念,哪里还站得稳,人已倒了下去。心中正自惊慌,边上“哗”一声响,伸过一枝禅杖来,他情急之下,不由分说,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但他背后的无念便失了扶持,一下滑了下去,他失声叫了起来,分出一只手去抓无念,但黑暗中却抓了个空,无念象一块石子一下直落下去。此时禅杖上却有一股大力传来,他被拉得跌跌撞撞向前冲出。此时离沟已有五六尺之遥,不会再有坠入深沟之虞,但人虽脱险,一颗心犹在不住狂跳,虽然两腿软得站立不起,他只是叫道:“小和尚!无念!”

    他刚喊离,背后却觉一紧,是个老僧正按着他背后。这老僧的袈裟与无念一个模样,想是他师兄弟。无心叫道:“大师,那小和尚掉下去了……”

    那老僧的手按着无心身上,无心只觉一股温和之极的力道传来。听得他的话,那股力道也是一震,但马上又镇定下来,双手不停,仍在无心背后推拿,一边道:“贫僧无方,无念是我师弟。”

    那是无念的师兄啊。无念从他背上滑落深沟,无心总觉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正在内疚,他正待再说,却听“哗啷”一声,一个人影落在了他们身边。这是个穿着月白袈裟的少年僧人,衣着与无念一般无二。一见这少年僧人,无心叫道:“师父,师弟他……”

    无方说得急了,无心只觉背后的力道一下乱若风絮,他胸口也一阵烦恶,心中却仍是一阵诧异。他见无方这般年纪,只道他们的师父定然已经老得不成样子,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那少年僧却脸色一变,手一抖,禅杖敲在无方背上,喝道:“定心!”

    这一杖刚敲上,无心便觉背后的力道一下又变得温和之极,周身象浸在热水中一般,暖洋洋地说不出地舒服。无方忙凝神静气,慢慢收力,道:“多谢师父。”他刚才给无心疗一下内伤,但心中一乱,只觉五内如焚,若非师父助了一杖之力,他与无心两人都会引燃心火而死的。无心正待说,那少年僧一掌按在他肩上道:“贫僧宗真,多谢道友救助小徒。”

    无心刚想说,胸口却涌起一阵烦恶,几乎要吐出来。宗真的手掌按到他颈后拍了拍道:“道友,你身上已沾了邪气。”他转身对无方叫道:“无方,将三藐母驮取出来。”此时那大沟已有丈许宽了,仍在不断扩大,宗真却象根本不以为意,似乎不知道无念掉了下去。无心急不可耐,叫道:“大师,小和尚方才掉下去了!”

    宗真面不改色,只是将手伸向无方。无方答应一声,解下一个包裹来,又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来,递给宗真。这东西活象小孩玩的拨浪鼓,不过是两个圆形木块叠在一起。那两个木块上用朱砂写着许多梵字,宗真拿在手里轻轻一晃,那个木块登时相向转动,上面的梵字连成了一片。

    这正是三藐母驮。此物本是西域佛门之门,也是转经轮一类,宗真将三藐母驮拿在手上,口中轻轻念着什么梵咒。宗真看上去年纪比无心也大不了几岁,身上月白袈裟一尘不染,在黑暗中大是耀眼,风度闲雅,真如不食人间烟火。

    三藐母驮转得几转,宗真忽然大喝一声,一掌猛地拍向无心的后背。无心只觉心头一空,一口污血吐了出来。这块污血黑漆漆地有如煤块,发出一股恶臭,一吐出来,方才的烦恶之感尽去。宗真轻轻让开了,低声道:“道友,你体内邪气已除,再服些清热解毒药物便可无事。”

    无心一吐出污血,叫道:“宗真大师,小和尚方才掉下去了!快去救他!”

    宗真的脸上仍是不动声色,他肤色白皙,脸上木无表情,便如戴着个白玉面具。他将三藐母驮递给无方收好,又从袖中取出一块白色丝巾擦了擦手道:“各有因缘,无非夙业。道者入道,魔者入魔。”他本是密宗,这话却说得有显宗的禅意。他用那块丝巾擦净了手,又放回袖中。一双手白皙柔软,与月白袈裟一般颜色,几分辨不出哪是手,哪是衣袖。他又向无心行了一礼道:“道友,好自为之,入魔入道,原本只是一念间之事。”

    他的话温和清雅,无心的心中却猛地一跳,不由忖道:“这和尚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好象他知道我的来历一般?”

    他正乱想着,身后又是一声巨响,一片砂石土块四处飞溅。绕着五显灵官庙的地基,周围已裂了一圈足有两丈许的大沟,那堆残垣断壁此时正在加速下沉,土丘本已高得小山也似,但地基下沉,土丘也随之变低,此时只露出一个尖了。无心大急,叫道:“大师,难道不救小和尚了?”

    宗真斜过头看了看,低声道:“波罗夷将临,还是走吧。”

    无心急道:“波罗夷到底是什么,难道连小和尚的命都可以不要了?”

    宗真扶着禅杖已是要走,听得无心的话,他站定了道:“佛门比丘戒五篇七聚,首罪为波罗夷,这是人心根本之恶。有人在此布咒,身外化身,波罗夷已成其形,马上就会出来,无念身入其中,已是无救了。”

    无心惊呆了,叫道:“不救他么?而且波罗夷要是出来,岂不会成天下人的浩劫?”

    宗真道:“不错。”他抬头看了看天,也不知想着什么,轻轻道:“大千世界,人人想着的都是争名逐利,权势金钱,到处都是战火烽烟,饥荒一起,人民相食。比起这等恶业,波罗夷又算得什么,一饮一啄,都是报应,不管是什么,都是人心所驱,是天下人自取。”

    “可是大师,纵然天下沉沦,这世界终不至于无可救药,又岂能袖手旁观?”

    无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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