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公子(上)-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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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衣教一众人等,已经飘然远去。
***
香竹山地处偏僻,远离中原,接近蜀地,山下缓缓的流过一条大江,两岸住了很多人,多是打鱼为生。这一天这些人却都没有打鱼,都聚在江边,但如果说是看热闹,表情又未免过于凝重。
河水缓缓流过;水面一片平静,只是两岸围观的人,神情都是越来越紧张。
忽听巨大的水声从江面下传来,平静的水面,忽然起了一个又一个极大的漩涡,接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如蛟龙出海,一飞冲天,稳稳的落在了江中一个小丘上。
他哈哈一笑,对着两岸围观的人说道:“我河神今天来啦,下个月今日,你们要献上一名女子。这次我要的是陈三水家的女儿陈阿秀,还有二十头猪,二十头羊,二十头牛,五百尾鱼。先杀了腌制好,到时若是有一点点腐臭味,你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围观人中有人喟然长叹,也有人已经愁眉深锁,更有些妇人小孩哭了起来。
那河神看着众人,只见那些人都一个个吓得发抖,不由的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得意,忽地身形一沉,没入水中不见。岸上的人,这才哭天抢地了起来。一个老头大叫一声:“天哪。”随即晕了过去,原来那人正是陈家女儿的父亲。他听那河神放出话来,看上了自己的女儿,当时便吓得傻了,此刻才回过神来,捶胸顿足的大哭。旁边人知道他是鳏夫,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女儿身上又是有病,格外爱惜,此刻却遭飞来横祸。围观的人都是极为同情,有些自家女儿已经献出去了的更是陪着他哭。
岸边一座小屋,正是陈家父女的住所,陈老伯被人搀扶了回来,正在那里大哭。他女儿年纪约莫十七八岁,头发微黄,看上去就像十来岁的小女孩,此时却反倒出言安慰。无奈老父怎么也受不了这个刺激,几次哭得几欲晕死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陈老伯哭得没一点力气,终于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阿秀走出门来,坐在门前小溪的岸边,这才怔怔的留下泪来,哭了一阵,偶然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木墩上坐了一位少年,他年纪很轻,看上去不到二十岁,光着脚在水里踢着,打起了水漂。
阿秀望着那少年,心里却是颇为奇怪,这方圆的人自己都是很熟悉,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少年,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忽见他也看着自己,心里一跳,低下了头。
谁知那少年却说道:“你是阿秀吗?”阿秀轻轻点了下头,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那少年忽然说道:“姑娘不用担心,下个月今日,那河神来时你不用怕。一切有我。”
阿秀虽然不明白这少年的来历,听到这句话心里却是一热,说道:“谢谢这位大哥。”她本来容貌不是很美,此时脸上还带着几颗泪珠,小小的脸上却又满是喜意,却也有几分动人之致。
那少年哈哈一笑,说道:“不必客气。下个月河边相见。这一月之中,如果有什么人找姑娘的麻烦,你就去兴和客栈找我。”说完穿好了鞋,起身离去。
阿秀回去和父亲一说,称老伯虽也觉得怪异,却总是有了一线希望,宽慰了许多。
到了下个月这一天,两岸又围了许多人,一个个面色凄惨,陈老伯事到临头心中害怕,又开始号啕大哭,阿秀虽勉强镇定,却也不由得手脚发抖,向人群望去,一眼扫过,却不见那少年的身影,心下一阵失望。
忽听人群一阵喧哗,水声响处,一只大船敲锣打鼓游了过来,原来这河神每逢单月十日,都会独自前来,令两岸渔民齐聚,说出自己的种种苛刻要求,待到双月十日,便领着众喽啰;前来,声势颇为壮观。
锣鼓声渐渐停了下来,河神站在船头,身披金甲,威风凛凛,忽地仰天打了个哈哈,这声音传到这些渔民耳中,不知为何极是刺耳,不少人站立不稳,有些小孩登时晕了过去。
大船渐渐靠岸,一小喽啰;大声喊道:“请陈阿秀上船祭奠河神。”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开始流泪。陈老伯和阿秀也是抱头痛哭。
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既有装神弄鬼的河神,就有收妖的西门豹。”这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字字分明,传入所有人的耳中。却又不似那河神的声音刺耳。所有人都是心神一震。
那河神大声怒喝:“你是什么人?”
忽见水面之上掠过一个人影,跟着一块一块的木板打在了水面上,不多不少,一共十块。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时,一个年轻俊美的少年正稳稳的站在一块木板上。
阿秀见到那少年,一声轻呼:“你来了!”满面欣喜,回头对陈老伯说:“爹,就是他!”陈老伯本来还在大哭,此时也不由得面露喜色。
那河神仰天长笑了几声,说道:“哪里来的小子,吹得什么法螺!”那少年仍是微笑道:“你妄称河神,只怕今天这滔滔江水,就是你葬身之处。”
那河神一翻双眼,说道:“小子,今天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几斤几两。”说完纵身一跃,也稳稳的踏在了一块木板之上。
那少年拔出长剑,微笑道:“请!”那河神更不多话,再看时,手中已多了一对日月钩。
两人站在木板之上,那河神满脸杀气,少年却始终微笑,那河神忽地咆哮一声,蹂身而近,双钩也是舞的密不透风,舞动时隐隐有尖锐之极的风声,显然这河神内外双修,功力极强。
那少年忽然长剑和那河神钩剑相交,剑比钩本来轻灵的多,如此硬碰硬的打法,无异于以己之短攻人之长,谁知那河神面色一变,退后了两步,那少年长剑在木板上轻轻一点,借着这一点之力,冲天而起,有如纸鸢般越飞越高,轻飘飘的便似毫无着力之处一般。所有的人都是目眩神迷,抬起了头观望。那河神也不由得抬头仰望,正在此时,那少年忽地俯冲而下,飘忽的纸鸢变做了老鹰,长剑指出,直取那河神脑门。
那河神面色一变,总算他反应迅速,水性又是极佳,就在众人一霎眼的时候,那河神已然沉入了水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少年冷笑一声,长剑在水面一划,忽然那平静的水面起了变化,有如炸雷一般,激起极高的浪花,伴着呼啸之声,极是骇人。
那少年右手舞动,长剑在水面便四处划过,每到一处,都是大浪伴着呼啸之声,这些渔民虽说长年与水为伴,却并非海边渔夫,从未见过海浪气势,此时这浪花却掀得有如海浪一般,这些渔民都是脸上变色。
过不多时,水面上忽然有鲜血晕开,渐渐的这血迹越来越大,那少年双眉一轩,猛地身形一挫,沉入水下,再起来时,手上已多了一人。
众人看时,正是那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河神,此时他早已气势全无,眼神中却是阴阴的恨意。嘶哑着声音问道:“你为何要与我作对?”
那少年冷笑道:“雪衣教教主要杀的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只有一死。”那河神听到他这么说,眼中忽然露出极其恐惧的神色,呼吸越来越急促,忽地双目一翻,倒地不起,这少年一探鼻息,那河神原来已经吓死了。
一时之间,船上岸上,喧哗大作,乱成一团。
这少年本想一走了之,无奈阿秀父女和那些渔民,都是一拜再拜,这少年不由得苦笑,陈老伯苦苦求这少年去他家坐坐,这少年一寻思,忽地想到一事,便答应了下来。
避开了众人,这少年随着阿秀父女到了家中,阿秀父女又要下拜,少年连忙扶住,说道:“老伯,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和你说件事,那河神喽啰;众多,说不定就会来寻你的仇,这里是五十两黄金,你且拿去,搬到别地去住。”说罢强要陈老伯收下。
陈老伯流泪说道:“大侠救了我女儿的命,我真是不知道怎样谢谢你。大侠尊姓大名?”那少年笑道:“我叫俞凌风。”知道这父女不认得字,便也不再多解释是哪几个字。陈老伯说道:“大侠年纪也不大,又这么厉害,河神都被你吓死了,大侠不如就在此定居吧。”
俞凌风笑道:“我到处走,都习惯了,哪里也住不下来。”
阿秀双目含泪,说道:“大侠救我一命,很是感激,只是大侠有所不知,我本来也是命不长久……”
俞凌风听她这么说,吃了一惊,说道:“这话怎么说?”
陈老伯擦了一把眼泪,说道:“我这孩子自小得了一种怪病,大夫说她活不过十六岁,还只有一个多月就快到了……”
俞凌风强笑道:“哪有这样的事,大夫胡说八道。”
阿秀含泪微笑道:“我是听天由命了,本来还指望和爹爹安安静静的过这段日子,偏又遇上河神,多亏了大侠相救。不然……”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俞凌风只听得呆住了。
阿秀又说道:“我是个不懂事的船家女子,求大侠再帮我一个忙。”
俞凌风柔声道:“姑娘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我办的到的,一定去办到。”
阿秀红着脸说道:“我从小生在这个渔村,哪里都没有去过,我只想认了大侠作大哥,带我去外面看看,不要多久,真的!就算一个月之后,我还活着,我也会自己走,去和爹住在一起,不会缠着大侠了!”
俞凌风一阵心酸,说道:“有你这个妹子,我也是求之不得,大哥答应你。”阿秀心中感激,拉着父亲一起又拜了下去。
俞凌风从来就是独来独往惯了,此时带了个女子,难免有些不自在,只是他为人光明磊落,又规矩庄重,阿秀却是天真可爱,和一个十来岁小女孩没两样,不多久两人便相处得真如亲兄妹一般了。
两人在客栈之中住宿,平日两人都是分房而睡,临睡之前,阿秀总在俞凌风房中和他说笑一阵。
这晚阿秀本来说的高高兴兴的,忽然看了眼俞凌风,脸上欢喜的笑容慢慢变成了黯然之色,低声说道:“大哥,我活在这世上的日子,是不多了。我真想知道,你平时是怎样过的,你喜欢过谁。”说完脸上晕红。
俞凌风见她面色憔悴,心中一酸,温言说道:“早些休息,大哥以后和你说。”
阿秀凄然摇头,说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就起不来了。我这条命是大哥的,我一直跟在阿爹身边,外面的世界看都没看过,现在好了,我看了,我……真的谢谢大哥。”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么话,又是微微喘气。
俞凌风看着阿秀,眼神中满是怜惜,心知她身体虚弱,的确是命不长久,自己活了二十年,一直孤身一人,却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认了这么一个妹子,内心深处,着实是把她当亲妹妹看待。只可惜这么一个妹子,认识不久,又要与她永别,想起人生无常,生死天定,眼睛也是湿了。
再看阿秀时,见她正痴痴望着自己,心里一动,说道:“阿秀想听我说我的事,可我是个常和别人打架的人,讲出来的事,只怕你不喜欢听。”
阿秀急急的说道:“喜欢的,大哥我真的想听。大哥,你武功这么好,是不是没有人比你厉害?”
俞凌风缓缓摇头,说道:“这世上比我武功好的人,真不知道有多少。有一位我认识的少年公子,是我一生中见过武功最好的人。真的不可想象……”说完怔怔出神。
阿秀笑道:“大哥你太自谦了。这位少年公子,是你的朋友吗?”
俞凌风微一犹豫,说道:“我是他的属下。”
阿秀略一沉思,说道:“大哥,那天在那江边,你说,雪衣教教主要杀的人,就只有一死。那个少年公子就是他么?”
俞凌风吃了一惊,随即笑了起来,说道:“阿秀真是聪明。”
阿秀笑道:“大哥,你不要夸我,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俞凌风身体微微一震,说道:“他武功很好,对人说话的时候,从不疾言厉色,可是他说出的每句话,他的属下却不敢违抗。”
阿秀笑道:“大哥,我要是你,我只怕会吓得要命,这个人他长什么样子呢?”
俞凌风脸上忽然有了古怪的神色,说道:“他长年戴着面具。”
阿秀点头道:“大哥,我明白了,一定是这个人奇丑无比,很怕别人见到他的样子。”
俞凌风微微一笑,说道:“不是的。这只是历代教主的规矩,可是我却看过他不带面具的样子。不过那是他和我都很小的时候了。而且见得并不多。后来我长大了,便很少见到他不带面具。可是我记得有一天,我在教里没有出门,心里实在发闷,便想去找我朋友说话,我经过一个小亭子的时候,却发现他远远的靠在一颗花树上,他还对我说,外面的景色实在是很好,他真的不想坐在房中想枯燥的事情。当时那树上的一些花落了下来,落在他衣服上。他便随手拈了一朵拿在手上,笑了一笑。阿秀,你知道我那时是什么感觉吗?我只觉得这个不带面具的教主,比戴着面具的他,更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跪拜下去。”
阿秀听得悠然神往,说道:“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人,真想见一见。”
俞凌风微笑道:“你见到他,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