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欧洲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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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酒吧、西点、饮料厅;楼虽然仅有18层高,占地虽然仅有一万多平方米,倒也来得小巧玲珑,韵味十足。这是巨方市唯一一个具有酒店风格的高档社交场所,一个令人瞩目的地界儿。每日里,出入此地的,不是海外宾朋,府衙高官,就是大家商贾,技艺名人。这儿是个令普通百姓望而却步的地方。
该酒店系中马(马来西亚)合资企业。在城中“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别看它现在这样车水马龙,热闹繁忙,89年初落成时,却倒霉地赶上个“六四风波”,一连几年的门市萧条,令外方女老板愁眉不展,苦不堪言。毕竟,投资人还具慧眼,92年年初以来,买卖见火,那种气势人人都有体悟。这酒店可谓巨方市改革开放的窗口!现在,大厅里气氛安谧,时不时地有宾客来往——夜生活过长的人们还在梦乡。外边,阳光明媚,院内的杉柏灌木,郁郁葱葱;北风中,街边高大的洋槐、水柳树上,凋零的黄叶,依然顽强地飘舞,不时被吹落枝桠,孤独地漫天飞荡。望着望着,姬逸夫突然有一种苍茫感。
姬逸夫身世平平,但胸怀远向。
其父姬照钢,为人忠厚,耿直、刚烈。1917年,当姬照钢秋季嗷嗷问世时,其祖父,21岁的姬文宾早已于是年春天病故,使他变成一个名付其实的遗腹子。之后,当时年仅23岁的祖母姬邵氏,拉扯着他和长其两岁的兄长姬照康,艰难度日,相依为命。姬照钢忠厚寡言天赋一般,为母命是从,是故有了苦功苦练的9年私塾寒窗。他对四书五经等国粹经典熟读有过,尤其对论语更是背诵能详,而且写得一手漂亮毛笔字,无论大楷小楷,隶宋魏碑,书来得心应手,人见人夸。而姬照康却迥然各异。他生得浓眉大眼,皮肤白晰,鼻官高挺,聪慧善言。时至民国初年,照康顺应时运,十分崇洋媚外,一眼的看不起私塾旧教,故而上了洋学堂,而且近朱近墨,与学堂中的纨绔子弟讲吃论穿,着实地叫姬邵氏费心头痛。姬照钢和姬照康虽是一母同胞,却秉性各异,那是造物主的造化,谁人晓得其中之奥妙?为生计累,姬邵氏一边为人洗涮针黹,一边将姬照钢送往北京西北一百来里开外的康庄、寄养在他二叔家。可怜的照钢,生而无父自不待说,又幼小离母,情感之失落,可想而知。及至他15岁,几经挫折地当上铁路车童,才和母亲与兄长合居一处,他每月8元大洋的月薪,成了全家的唯一生活来源。
姬逸夫的祖母邵氏,北京西山香山脚下满村人,家姓邵,本人无大名,解放后登记户口时才起名作清华。清末光绪年间,从外,列强入侵,战乱不绝;在内,朝廷腐败,民不聊生。当时,邵氏家境贫寒,有兄弟姐妹四人,她排行老二,上有一姐,下有一妹一弟。其父为人看坟,属房无片瓦,地无一垄之辈。到底多穷?姬逸夫听他奶奶说,最不得已时,她们曾以槐树籽代粮,其贫穷程度,可见一斑。及至其小弟出生,恰逢大旱灾年,家中已是生计全无,父母不得已将其大姐和她分别送往别家做童养媳;将其小妹送给北京一个人家做丫头;又将她刚刚问世的小弟,送了陌生人家,而她母亲则经一个剃头匠的介绍,走进醇王府,做了后来宣统帝二妹的奶妈。
邵氏作童养媳的这家姓姬,其夫就是姬逸夫的祖父姬文宾。时年,邵氏一十三岁,长文宾两岁,二人一直以姐弟相称、相待,感情甚笃。那姬文宾祖籍浙江绍兴,本姓周,在下有一小弟,名姬文翰。因哥儿俩自幼丧父失母,一直跟着姬氏外祖父家过活,才改姓姬。姬氏外祖父乃一清朝道台的门官,因道台奉调入京,就把姬文宾和姬文翰兄弟一并由江浙带入京畿。这段典故,姬逸夫是听奶奶说的,究竟怎样,从未考证过,姬逸夫只是把它当成茶余饭后的调侃而已。
那邵氏自幼因生活潦倒而家破人亡,后又长出入豪华奢侈的醇王府去看望其母,这使她对达官显贵的“朱门酒肉臭”和草芥百姓的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苟且存生,有了切身体验。从这种体验中,她悟出那条真谛:“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是她拼命省吃简用要让照钢和照康念书的原因;这也是有一次,当她以78岁高龄催促姬逸夫说:“逸儿,那英文可有用,我看你好几天可没念了”时,令姬逸夫发笑、大惑不解的原因,要知道那正是在文革“战犹酣”的60年代呵!而他的祖母又是斗大字儿不识的古稀之人!
话说光阴荏苒,日月如梭,寡母苦儿三人相依为命,风来雨去一家无靠苟生。眼见照钢年满20,经媒人穿针引线,姬邵氏做主,为照钢娶了北京南城菜市口曲家的兆英。那是媒妁之言、父母做主的时代;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洞房里,而那时,他们已是夫妻。时兆英芳年18,曾念过初小4年,天赋聪慧且能吃苦耐劳,生得虽不漂亮,倒亦有几分姿色。虽是父母指婚,但婚后男耕女织,倒也融洽,姬逸夫不知道他们有过什么芥蒂或反目。
姬逸夫共有兄妹5人,其中大哥及二姐分别在5岁和7岁时病逝夭折。大姐姬逸容,后于山东大学化学系毕业,现居天津;弟弟姬舵夫,后于巨方市党校毕业,在巨方市春明区文化局工作。姬逸夫自幼好学,从小学到高中,考试总是名列前茅,且文体音美,全面发展。他是班足球、篮球和乒乓球队队员;学校文艺骨干,演过活报剧、合唱、相声,是校鼓乐队小鼓手;年年被评为三好生、5分生,是公认的佼佼者。他不允许自己比别人差,偶尔的考试失利,比如名列二、三名时,他会深深自省,心中不悦。60年代,随着中苏交恶,上高中时,他们班有幸从俄语转学英语。受当时英语代课老师的影响和青睐,他对英语产生了强烈兴趣。那兴趣是发自人内心的,是颖悟和秉性所为,没有任何社会盖影,不是实用主义的。就像中学时对文学、地理和历史的爱好那样,他对俄语和英语有特殊的兴趣。那是怎样的兴趣和爱好呵?那兴趣和爱好就像在他头颅上开启的扇扇窗户,使他能更近地观察五彩斑斓的世界;而来自世界各地的新鲜清风又徐徐地穿越时空,通过那扇扇窗户,吹入他的颅壳、回旋于他的脑际。在那五彩斑斓和阵阵轻风中,他依稀看到了彼得大帝、果戈里、屠格涅夫、普希金和安娜。卡列尼那;在懵懂的睡梦里,他为彼什科夫悲惨的《童年》抽泣,为他的社会大学骄傲,为他《在人间》的茁壮成长自豪……在那微微轻风和色彩缤纷中,他似乎听到雨果的轻轻叹息、《三剑客》的击杀、莎士比亚为爱情的呢喃细语、贝多芬在弹奏命运交响曲和古罗马斗兽场的喧闹……他的灵魂插上翅膀,悄悄地飞出窗口,飞越西伯利亚、飞过乌拉尔山,来到红场、克里姆林宫,来到圣比得堡的涅瓦河畔、外高加索、伏尔加河和乌克兰平原……他鸟瞰着博斯普鲁斯海峡,旖旎的地中海和那迂回于阿尔陴斯山与黑海之间的兰色多瑙河缎带;他看到埃费尔铁塔、白金汉宫、印地安人头上的白羽和尼亚拉瓜瀑布上的七色彩虹……看呵!那是幼发拉底和抵格里斯河的银光和古埃及的金字塔!还有好望角冲起的,惊天动地的白色浪花……他的心早已飞翔在世界,而世界也早已进入他心中!
改革开放正在将他心里心外的两个世界渐渐拉近、融为一体。
今天上午10点,按照和孔蜀老师的约定,巨方商检局的郭局长和匈牙利银月公司要正式接触。
自和孔蜀教授分手,十多日里,姬逸夫马不停蹄地工作。
他先向分管商检公司的郭发副局长作了汇报,郭局长表示支持,并说这些年一直没机会出国,主要是考虑一把手毛局长快退休了,把机会都让了毛局长。还说你看,去年毛局长去的突尼斯、尼日利亚、喀麦隆和埃及,前年去的德国、西班牙等国,这次总算该轮上我了。但郭局长要姬逸夫先征求毛局长的意见后再做决定。毛局长听了姬逸夫的报告,也说行,但说只是现在没那么多钱。姬逸夫建议说我们可以再找一家投资的,两家分摊四万美金,就没那么大压力了,毛局长说好好。孔教授听了姬逸夫的反馈,没表示异议。于是,姬逸夫偶尔给他爱人的表妹婿弓复利打了个电话,弓复利是巨方市旅游服务公司的副总经理,听了这个消息十分高兴,说十分愿意参加这个项目,而且他的领导郝局长退休前是市旅游局的局长,跟郭发局长是老相识。之后,郭和郝为此事又你来我往地反复打了不少电话,显出浓厚的兴趣。
整个情势发展良好。本来嘛,像他们那样的小公司,哪有这么好的机会!?
姬逸夫看看手表,现在是9点50分。
姬逸夫抬头看见孔教授和一个比他略低点儿的男子走进酒店。及至走进,姬逸夫眼睛一亮——认出了那男子。他是市化工进出口公司的牛利,曾到商检公司数次找姬逸夫,咨询有关外贸和检验业务,有过几面之交。牛利笑着和姬逸夫握手、寒暄,叙说前因后果;孔蜀教授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们。正说着,姬逸夫看见郭发局长和郝局长、弓复利经理鱼贯走进大厅。姬逸夫他们忙迎上去,为大家作了引见,然后,走到大厅西南角的酒吧区,在一个长条桌的两侧依次落坐。
姬逸夫忙向孔教授他们介绍,说:“这位是商检局的郭局长,这位原来是巨方大酒店中方合资方——巨方市旅游局的郝局长,这是他的副手,市旅游服务公司的弓复利经理。”
“来来,大家不要客气,都喝点什么?嗯?”郝局长因为原来是巨方大酒店的中方代表,而且一直是执行领导,所以在酒店里,就像跟在家一样,俨然像位东道主一样张罗着。他一米八八的身量,生得浓眉大眼,虽然已年逾花甲,眉发斑白,却依然精神矍铄,声如宏钟。
“这位是化工进出口公司的牛利先生,就要到匈牙利银月公司任总经理了。当然现在还是以我为主,但以后到了匈牙利就是他说了算了……嘿嘿。”孔蜀教授一边忙着用细软的声音笑嘻嘻地介绍,一边想:现在牛利正办理赴匈的手续,准备接替退休的蒯总,还没走马上任,但毕竟是迟早的事;偏巧在这个接骨眼上,冒出个合作的事,自己这个掮儿到底拉的如何,前景不明,也不知牛利的心思,还得给他面子。
牛利只是嘿嘿地笑笑、点点头;不露声色。他圆长脸,淡眉毛,黄皮肤,一双不大的眼睛不时眨巴眨巴,满口的济南腔。他现在一门儿心思尽快成行匈牙利,其它一切都靠后考虑;管你什么合作呢,我“都没意见”,等到匈牙利掌了权再说!
这时小姐端来饮料。孔蜀教授和姬逸夫要了咖啡,弓复利和牛利点了可乐,郭和郝局长要了茶。空气中飘起阵阵浓郁的咖啡和清爽的茶的混合香味。
“孔蜀经理,今天能见到你们,感到很高兴,看到你们已经走出国门,我们很佩服你们的胆魄。小姬已经给我们讲了咱们的合作意向。我们,当然包括郝局长他们,都认为这个项目不错,而且目前的时机很好。你们的校长马资表我也很熟,咱们都属外贸系统。郝局长他们也是沾外字的,而且……他原来是省长的秘书,是咱省的老领导,德高望重,也是我的老朋友,都不是外人,所以就不要那么客套了。我有什么说什么。我看合作是肯定的,但为稳妥起见,我们还是想多了解一些有关情况。你看……比如说,匈牙利现在有多少家中餐馆?除了餐饮以外,我们还能搞点什么?能否介绍一下贵公司目前的经营情况?”郭局长开门见山,显出局级首长的讲话风度;只是在郝局长面前表现的十分谦虚。
“是这样的。据中国驻匈牙利使馆商务处诸葛劳讲——我们和使馆关系很好的,在布达佩斯,现在有中餐馆大约二、三十家,生意满不错。中餐价格很高,对匈牙利人来讲,吃中餐是一种奢侈,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一般百姓是吃不起的。”他顿一顿,从烟盒里取出一支万保路香烟,用打火机点着,紧吸两口,烟头冒着红光,然后令烟雾徐徐从口中喷出,哧哧鼻子,接着说:“最初,大概从90年起,因为在莫斯科经商不安全,不是警察刁难就是中国和当地的黑社会抢劫,甚至杀人。结果使在莫斯科的中国个体户,开始往匈牙利转移。当时的中国人都是从北京挎大包,往莫斯科捣货;所以布达佩斯的中国人也是捣货。从莫斯科往匈牙利捣中国货,或者从维也纳捣瑞士表。我们那儿管这个阶段叫‘非正规军的游击队’时期。后来有个‘敢吃螃蟹’的个体户,试着发了一个集装箱的文化衫,结果大获全胜。您们晓不晓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