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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重庆三峡巫溪的古镇传奇:盐骚-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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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们一见到他就这样叫,叫得他灰溜溜的好久都抬不起头来。后来过了几年,人们渐渐淡忘了这件事,这样叫的人才少了。
此时胡铁匠突然这样叫他,触到了他的痛处,他心想你要翻陈年旧账,我也不客气了,于是也骂道:“你个外地佬,定了亲的媳妇都跟人跑了,还有脸在宁河镇混!”
阿秀和胡铁匠定了亲又去跟了常福生,两人为此还进行了三场盛大的比试,宁河镇的人像过节一样去全程观看了,此事也是人尽皆知。胡铁匠为人豪爽,过了也算了,但毕竟视为生平奇耻大辱,此时被提及,马上就疯了,一把像抓小鸡一样把熊老汉揪起来,挥起蒲扇般大的巴掌,给了他左右两嘴巴,骂道:“我让你再敢乱说!”
胡铁匠常年打铁,臂力无人能及,这两下立刻打得熊老汉两边脸肿了起来,杀猪般惨叫。胡铁匠把他往地上一丢,朝着他屁股又踢了一脚,骂道:“滚!再敢在我门口胡说我用烧红的烙铁把你的嘴封上!”
熊老汉连滚带爬地逃回去,在床上躺了三天不敢出门,从此倒真收敛了,不敢再去招惹胡铁匠了。有些盐灶老板清理完盐灶后,就想开工熬盐。当然,这是受灾不太重的,而有些盐灶一时难以修复,有些则根本就冲没了,无力再建起来重新生产。
盐卤被洪水冲淡后始终没有恢复以前的浓度,夏季卤水原本就淡,是熬盐的淡季,现在就更淡了。判断盐卤的浓度有几种方法,最直接的就是用鸡蛋放在盐水里,浮起的部分越多,漂得越高就说明含盐度越浓。或是取石莲十枚置于卤中,全浮者全收盐,半浮者半收盐,如浮起的在三莲以下,则卤不能熬制。也有放饭粒于卤中,饭粒浮起为纯卤。

第87节:盐骚(87)

开工前要通过试卤来确定卤水的浓度,决定是否可以熬盐。取十斤卤水,用小锅熬干,成盐达五六两,才可开工。此法稍微费事一点,但比较准确。想开工的盐灶老板取十斤卤水一熬,连二两都不到,不禁都大失所望。自古以来的“饮食便给,不忧冻馁,不织不耕,持盐以易衣食。无需狩猎,鸟兽也欢乐群处”,因盐而无忧无虑的日子中断了,所有的人都忧心忡忡,不知不熬盐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
然而到了收盐税的时候,盐场公署仍然派人前来收夏季的盐税。盐灶老板们哪还拿得出钱来,纷纷找到杨延光,说:“你是盐业公会的会长,你得出这个头替大家去要求免税呀,不然没法活了呀!”
杨延光心想此事也关乎自身,加上自己也担了个会长的职,于公于私都得出面说句话,于是答应下来。
见到署长,杨延光提出大家的免税要求,说:“以往收税都是按每锅盐来收,现在都停产了,这季能不能免掉盐税,让大家尽快渡过难关。”
谁知署长一听,根本不予理睬,说道:“发洪水就要免税?再发洪水政府机构也是要办公要吃饭的,不收税这些人怎么办?”
“我们盐老板也是人,也一样要活,受灾这么重,多少盐灶老板都破产了,多少盐工已经在饿肚子了!何况现在军队混战,今天你打过去,明天他打过来。各个驻军都来征收盐税,不仅收本年的,还要预收明年后年的,大家实在是难以承受呀!”
“呵,宁河镇的盐灶老板都活不下去了,谁信呀!谁不知道你们平日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就算这次受点损失,也只是暂时的,该缴的还是要缴嘛。”
“署长,这次真的不一样,洪水百年不遇,又遭了风灾……盐灶老板们要清理自家灶,要出资修复航道,修被风吹垮的吊桥,方方面面都要钱,哪应付得了,到处都在卖跳岩盐了呀!”
谁知署长一听,更觉有理了,“你们说没钱,那还去管什么修河道修吊桥的?交税是分内的事却说没钱了!”
杨延光耐着性子说:“话不能这么讲,航道不治理,不仅盐运不出去,米粮也运不进来,这镇上的人吃什么?吊桥不修复,人们出行极大的不便,连去对岸清理盐灶都过不去,怎么能不修呢?”
“总之你们有钱用在别处,没钱交税是不行的!”
杨延光也火了,说:“你怎么不讲理呢?大家受了灾,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我们只是要求免这季盐税,等缓过一阵恢复生产了再照缴。我们需要重建盐灶……还不仅仅是盐灶,还有整个受损的镇子!你不能目光短浅,只看到眼前利益,杀鸡取卵!你这样会毁掉宁河盐业的!”
“嚯,给我扣这么大罪名!我告诉你,抗税不缴就是犯法!你说什么都没用,到日子不缴,别怪我不客气!” 署长不再听他申诉,叫卫兵把他赶了出去。
杨延光回去一说,盐灶老板们都气坏了,骂盐场公署不体谅他们的难处,还要雪上加霜。大家越说越激动,都决心坚决不缴,集体到盐场公署门口去抗议。
大家群情激愤,说走马上就想走,杨延光挡住大家说:“不忙,得先回去准备准备,写点标语,再召集些盐工一起去,人多些好。”吩咐下去,各自准备。
第二天一早,杨延光带头,一群盐灶老板带上各自的部分盐工,打着标语,浩浩荡荡地围住了盐场公署。盐场公署派出了税警队镇压,开枪打伤了几个人,并把带头抗税的杨延光抓了起来。
知道消息,杨延光的瞎眼老母直挺挺地往后一倒,晕了过去。她醒过来后放声大哭,哭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来,叫人把蒲青莲找来,拿起烟杆就朝她没头没脑地一阵乱打,骂道:“都是你这个扫帚星,自从你进了门,我杨家就霉运不断!现在延光也被抓进牢里了,都是因为你克夫才会这样的!”
仆人们想来劝,被她喝住,打得蒲青莲头破血流。蒲青莲一边哭,一边骂道:“你骂我是扫帚星,我就是扫帚星。你杨家自己要娶我进门,你自作自受,活该倒霉!”说完也扑上去厮打起来。

第88节:盐骚(88)

两人都发了狂,纠缠在一处。人们好不容易才把她们分开。蒲青莲被关进了柴房,她在那里破口大骂,直骂得声音嘶哑。
晚上,一轮明月照着牢里的杨延光,也照着柴房里披头散发的蒲青莲。杨延光作为宁河镇第一大盐灶老板,平日里锦衣玉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关进牢里。他更加想不到的是,在同一轮明月下,他的老婆蒲青莲正望着月亮咬牙切齿地咒他杨家从此走背运,永世不得翻身。
饥荒在人们的惶恐不安中到来了。由于航道堵塞,运粮的船只得换船装运才可进来,增加了运输成本,米价更是飞涨,贫苦人家望粮兴叹,根本无力购买。
有黑心的商人看米价大涨,为多得利益卖发水米,将水泼于米中搅匀后出卖,增加重量。这样的米,煮出来的米饭失去了原有的香味,米搁久了也会发霉。还有些商人更黑,不仅发水,还用旧米制新米,用糠壳灰加药物碾碎混入米中,把茶壶放中间烧水薰蒸,米围在壶四周,上面盖上遮盖物防止蒸汽散发,用蒸汽把米蒸湿。这样做出来的米营养成分流失,但七合能涨成一升,七升能涨成一斗。
人们怨声载道,却没有办法制约这些黑心商人,只好买一天米吃一天,以防放上几天米就霉了,反正也没什么多余的钱来买很多。
沈玉林事先进的几大船米现在派上了用场,看在乡里乡亲熟人熟事的分上,他没有昧着良心卖发水米,虽然米价一样奇贵,人们还是对他抱有好感,纷纷来买他的米。这一笔生意沈玉林以平价买进米,高价卖出,不仅赚得锅满盆满,还顺便捞了个好名声。
有些人家买不起米,就到山上去狩猎,安放索套、夹子、毒药,捕捉黄鼠狼、山鸡、穿山甲、松鼠、野兔等动物。由于镇上世代没有狩猎习惯,这些动物还是有一些的,但也没有多到可以供整个镇子的人作为食物,何况它们也不是那么好捉的,狩猎抓到的一点动物只能是饿得没有办法时暂且用来抵挡一阵子的补充。
河里也有许多人在捕捞:手网、拦河网、刺网、钓钩全都派上用场,饿急的人们甚至用上了炸药。后溪河里原本就没什么大鱼,涨水后鱼更是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样胡乱炸一气,只怕连鱼苗都要死光了,来年不知还有没有鱼吃。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能不能活过眼下都成问题,想不到那么远。
不仅如此,人们还抓泥鳅、钓小虾、捉菜花蛇、乌龟、团鱼等,连老鼠都有人吃。到了这种时候,所有能入口的东西都成了盘中餐,挨过一顿是一顿,熬过一天是一天。
野菜当然是好东西,又不要钱又容易得到,是一般人家的首选。蕨根最为抢手,它可以磨成粉,赖以为粮。各种野菜也成了争抢的对象:马齿苋叶如马齿,生在砖缝和田野间;灰苋菜又名茼蒿,吃起来味道有点煤油味;地蚕肥肥白白,形状像蚕一样,俗称地牯牛;芫荽又名鹅不食草;连产于高山的皮坚硬如铁的铁瓜都有人摘回来……山间田野妇女小孩子手挎竹篮寻寻觅觅的身影成为每天的风景,因争抢一窝同时发现的野菜而发生的争吵声充满了镇子上空。
人们餐桌上的食物变得稀奇古怪,乱七八糟,人们都避讳在吃饭时间去别人家里,也不去打听人家碗里是些啥,怕问出什么可怕的恶心的东西来。连平时见面打招呼的套话“吃了没?”都变了含意,以前不过是句礼节性问候,现在可真的是问你吃了没?有没有吃的?
镇上除了棺材铺,就剩下当铺兴旺了。日子过不下去的人们纷纷把家里仅存的一点东西拿到当铺去,换得一点点钱来又撑过几日。当铺当期分一月、三月、五月、半年等,最长一年,每月取息四分,当期未满时赎取,零天按一月计算,物品当价最多五成,一般二至三成,到期不赎即成死当,由当铺变价处理。不仅贫苦人家进当铺,家境稍好的人家也去当金银首饰以度荒年。
盐灶开不了工,航道又堵塞,最挣钱的工作变成了当背老二,所有人工运输的方式:肩挑、背负、扛、抬、推,又成为了主要的运输方式。所有用于人工运输的扁担、撮箕、竹篓、背篼、竹筐、架车都派上了用场,以前从事人工运输的人被蔑称为背老二、挑老二、盐背子、炭狗子,而今大量盐工失业,无以为生的人们纷纷当起了背老二。他们爬悬岩,越深涧,穿密林,累了用T字形木头制成的打杵子支着背篓稍事歇息,把一背背的盐运出去,一背背的米背回来。有些人没吃饱饭,身上乏力,走着走着失足掉下悬崖,再也没有回来。

第89节:盐骚(89)

这天一早,杜善人出门去自己的杂货店,在街上还没走出一百米远,就遇到三拨人向他求助。他拿出身上早已写好的纸条分发给他们,让他们去家里找管家领米。
午后,杜善人处理完店里的事觉得很困,想回家睡上一觉,就吩咐了几句回去了。走到半路遇到熊老汉,向他要钱,他说:“熊老汉,最近你的纸钱生意不是好得很么?怎么还来要钱呢?”
熊老汉诉苦道:“杜老板您不知道,我老婆病了,我那小本生意能挣几个钱啊,卖得再好也不够给她治病的呀!何况现在米是什么价,挣的那点钱顾嘴都顾不上,哪还能干别的!杜老板您是大善人,您行行好,救救我老婆吧!”
杜善人一向有求必应,此刻却不知怎的无端有些心烦,从身上随便摸了几个钱塞给他,心想夫人说得对,这灾没个头,长此以往自家都得败掉。
前方路边有户人家的房子被冲毁了,只剩下一面断墙,无法修复,住的人已经搬走。那墙被水淹得软了,又被太阳晒干,表面上看起来硬邦邦的,其实已经不结实了。这面墙在杜善人经过时突然裂了开来,轰然倒下,把他砸个正着,埋得影儿都没有。
熊老汉亲眼见墙倒下把杜善人埋住了,吓得大叫起来。听说杜善人出事了,人们一忽儿都跑了过来,小心地把他扒了出来,只见头上被砸了个大洞,已经没气了。
不仅杜善人的家人,整个镇子的人都为他放声痛哭。人们说,上天不公啊,把这样的好人收回去了,是存心不要宁河镇的人活了呀!俗话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杜善人做了那样多的善事,不该得到这样的结果呀!这世道乱了套啊!那些受过杜善人帮助的贫苦人家,更是感叹没了杜善人,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下去了。
人们怪罪于熊老汉,说都怪他偏要在那时候拉住杜善人说话,耽搁了时间,才正好遇到墙塌。熊老汉大叫冤枉,说他怎么知道墙正好在那个时候要塌呢?人们在路上遇到杜善人,不也常拉住他说话,要钱要米么?但是愤怒的人们还是耿耿于怀,差点没把他揍一顿,吓得他躲在家里几天没敢出门。
杜善人死后,人们为他沐浴,穿上七层丧服,丧服用棉不用皮,忌讳鸟兽皮毛入棺,也不能用缎子,避讳“断子”。棺材停放时头向西,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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