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夫-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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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累了你。”秋梦梁陪着他火里来永里去,几度死劫都是靠他一身惊人武艺给挽救回来的,两人虽不曾俗套的结拜欧血,但是肝胆相照在每个汗血淋漓的昼夜,你知我,我知你,就已足够。
“要是知道我辛苦,就该把皇宫的财宝搬出来让我吃香喝辣,左拥右抱的风花雪月一番,你害我这把年纪两袖清风,一穷二白,还要受你差遣,愈活愈回去了。”秋梦梁简直像个怨妇的喃念着。
“梦梁。”堂余幽暗叹。他这好友是一等一的男子汉,惟一叫人受不了的缺点就是那一张如滔滔江河的嘴,不知谁有办法堵住他。
“我知道,你又嫌我唠叨了。”只不过多说了几十个字,这也叫多啊?
“这位姑娘愁眉不解,看起来她的经济压力十分沉重。”有秋梦梁在身边的好处就是他是个包打听,问一就能知三,有时他还怕他打听得太仔细,连人家祖宗八代都挖出来。
“堂余幽,你的难题会比人家姑娘轻松吗?”一个“死人”还好管闲事如斯,真是服了他。
这人一点都不懂什么叫自扫门前雪。
“天下百姓的痛苦让我感同身受,这位姑娘的痛苦也是我的痛苦啊。”在堂余幽心里,不管是谁他一律平等的伸出援手。
“她的痛苦是缺钱,你有办法帮她?”秋梦梁打算旁观,看见不得人受苦的堂余幽用什么方法来帮满及第。
“我身无分文,不过,你有得是银子,你出钱把那顶花冠买过来,这就解决这位姑娘的困难了。”堂余幽非常乐意帮朋友花钱。
“那是我娶老婆的本耶。”秋梦梁气得抽回帮堂余幽站稳的手。
“你的老婆还不知道在哪里,也许尚在别人的肚子里。”
“堂余幽,我要你把这句鬼话收回去,你要害我打光棍到底啊?”不管好的坏的,他那张嘴说什么都灵,妈的!“我把钱拿出来就是。”
“谢谢秋兄赞助。”堂余幽拱手一揖,谢了。
“不、客、气!”秋梦梁咬牙拍上他的肩。
这一拍,堂余幽不小心滑下屋脊,翻了个筋斗,惊险万分的想用两脚钩住什么来固定无法止滑的身体,否则这一掉下去肯定粉身碎骨。
还好他运气不坏,两脚钩住檐角,整个人倒挂在上头惊魂未定的对上窗子内一双圆滚滚的大眼。
满及第不知道第几度受惊。
又是那个好看的鬼。
她这次才把他看清楚,原来鬼也能有双深邃幽黑的眼。
这个鬼先生长得不差,尤其那一双眼带着迷离沧桑,五官俊朗,一个鬼怎么会拥有不输给活人的风采呢?真是叫人百思不解。
不过,不管多俊俏内敛,他仍然是个鬼。
她……又见鬼了!
因为这份迟来的认知,满及第发出她这二十几年来最惊心动魄的尖叫声,她并不想吵醒任何人,可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堂余幽几乎能看见她喉咙深处的喉蒂。
这女孩拥有好充沛的中气……下一瞬间,他被秋梦梁拉了回去。
同时间,原来黯淡的屋舍瞬间通明,人声嘈杂。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这下误会大了。
☆☆☆
“我从来没这么丢脸过!”跺脚的是最骄纵的罔市。
“就是咩,整条街的人都跑来了,我一定会嫁不出去的。”罔腰一搭一唱。
想不出来这跟她嫁不嫁哪一点扯得上关系了?
“别再抱怨了行不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被吵起来!”满看破冷冷的斥道,发牢骚的姐姐们霎时都住了嘴。
“大姐被吓得不轻,要不要请大胡同卜米卦的婆婆来收惊?”满恨天看着昏迷中的满及第,提出实际建议。
“我看不用了,家里还有闲钱吗?”不是她们没有姐妹情,而是没钱是现实的事情,肚皮都得勒紧过日子了,哪来闲钱花用。
“我去请大夫。”看破实在不愿意留在这里看这些姐姐们的嘴脸。
“慢着,小妹,先说好,大夫请回来我可不出钱的。”大家纷纷表态。
“大姐每个月给你们的胭脂水粉钱有少过吗?各位姐姐们,我真为你们的小气刻薄感到可耻。”看破对她们简直厌恶透顶。
什么叫手足?大限还没来就各自想飞,她那可怜的大姐真是白忙一场,自己每天做牛做马,锱铢必较,但从来不曾对她们这些妹妹们吝啬过,如今落得这光景……哼!
看破一走开,几个香气扑鼻的女人也顿觉无趣的作鸟兽散。
没有人发现侧着身子躺在木床的满及第早就醒过来,她的手必须用力抓住床沿才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知道妹妹们竟如此待她,她的心好痛,圆滚的眼睛突然失去生命力。
“姑娘?”有道声音试探的唤着她。
她僵硬的翻身,颓唐的眸子对上一双大脚。
纳鞋?
“我是不是病了,怎么无时不刻见到你?”满及第幽幽的问。
一再出现的男人渊淳岳峙,正用充满温柔动人的眼光看她。
“是我一再惊吓了姑娘,于心有愧。”堂余幽静若深海的眼不贪不侵的凝视她的脸蛋。
他对女子没概念,但若要用日月星辰来比拟,眼前这个与他牵扯不断的姑娘,星眸灼亮如萤火,境遇更让人生疼。
“你被恶人杀了本来就可怜,我没有帮你申冤埋葬,还将你的尸首推入湖底,你心底有怨,所以一直来寻我,对吗?”满及第使了力气慢慢坐起,她的发鬓有些凌乱,神情写着颓丧。
他是一缕幽魂,在他的面前她不用扮坚强,不必强颜欢笑。
“我并不是如同姑娘想象的。”堂余幽不愿意再吓唬饱受惊吓的她。
“当人很苦,幸好你已经摆脱了臭皮囊,不用每天忧愁吃穿花用,不知道日子这样过下去为的是什么。”什么青春、将来都离她好远。
“你才多大年纪,不应该这样消极颓废。”她眉间深深的皱紧,他不喜见。
“我很老了呢,因为太老又丑,怎么样也嫁不出去,这一生别奢想什么如意郎君了,”她连薄被一起抱住,幽渺的自言自语,“可是我必须想办法赶快把自己嫁出去,要不然我那些妹妹们的脸色会更难看,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嫁人,但是……嫁跟不嫁好像都不是我能做主的。”
堂余幽径自寻了把椅子落坐,孤男寡女同居一室虽然不合乎礼教,但他不忍心在这种时刻把一个满腹心事,无处倾诉的姑娘丢着,自个离去。
也许倾听她无人知晓的心事,也算一种帮助。
满及第娓娓道来,把一些从来不曾对谁说过的女儿心,都说给了好听众堂余幽知晓。
“公子成亲了吗?”这个鬼真好耐性,听她发了一夜牢骚,想必生前一定是个大好人。
“戎马倥偬,无心谈儿女私情。”他从小对儿女私情就不热中,一直以来也以为陪伴自己终老的将会是梅妻鹤子。
“公子看起来不像军人。”他的斯文有礼倒似个书生。
“寂寞的辉煌,不谈也罢!”朝廷的勾心斗角、杀戮争权,就算能只手翻云,覆手为雨,回首阑珊处,无形的寂寞却更蚀人骨。
“不然这样吧,公子就娶了我,早晚三炷香一定少不了,你给我个名分,你也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我听说孤魂野鬼是很可怜的。”
堂余幽完全没料到满及第会提出这种建议。
他摇头道:“婚姻不是儿戏,姑娘怎能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你说好是不好?”她正视面色为难的他,少有血色的脸染上薄红。
“不好。”他一脸严肃的拒绝。
满及第窘迫的咬了咬唇,眼眸不争气的漾起水雾,连声音也转为哽咽,“说的也是。”
她不知道怎么找台阶下,真是羞人,连鬼都嫌弃她。“出家为尼也许比较适合我。”
“绝对不可以!”堂余幽突然怒气横生。“你正值大好年华,为了小事就要伴青灯度过一生,太没志气了。”
“女子也能有志气吗?我的志气就是想嫁给你,好让我那些早就有对象的妹妹们能早日找到属于她们的幸福,你会看不起我的想法,以为我在利用你吗?”满及第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他对事情的看法和寻常人大不相同。
从秋梦梁口中,堂余幽大约知道了她的处境。
这佛,能送上西天吗……
唉!世俗为难的还是女子,他就帮她一把吧。
他还在左思右想,她已经把后路都设想好了。
“只要我那些妹妹都嫁人,你就可以休了我,我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这时,烛泪连连,滴滴垂落在烛台旁。
堂余幽深思的瞧着满及第灼灼的眼光。
一个人坚强的意念会形成一股大力量,不仅会牵动别人的心,也许还能建构出崭新的生活。
此刻,隔壁豆腐坊的石磨开始发出咕都的声音,公鸡也张开喉咙啼叫。
大地破晓。
“我明日请人来纳采、下聘。”堂余幽一诺千金。
满及第盈眶的泪感激的落下,整个人霎时松了口气。
然而,等她擦干眼泪,椅子上的人已经如晨雾般蒸发。
她掀起被子,赤足跳下床,惯做家务的手触摸他坐过的椅子,她不禁愕然,因为,那上头尚有微温。
他是一个温暖的鬼……满及第恍惚的想……
☆☆☆
低压弥漫在满及第窄小的房间。
虽说门上贴了大红色的喜字,却不见丝毫的喜气。
“姐,我还是不赞同这门亲事。”看破不以为然的嘟着小嘴,一点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愿。
“都临上花轿了,你别来胡搅蛮缠,坏了大姐的喜事。”老二满得男将一顶簪满各色鲜花组成的花冠为满及第戴上,看起来非常精致美丽。
这顶花冠还是满及第自己亲手做的。
金珠玉冠对她来说太奢侈了,只是一桩假婚事,凤冠霞帔于她不配。
可这顶花冠也为满及第不算出色的容貌增添了几分明艳姿色,不管怎样,新嫁娘都是最漂亮的。
“喜事!嫁给神主牌,死人能给大姐什么幸福!”看破讥笑的看着这些各怀鬼胎的姐姐们,义愤填膺。
满家总共有七姐妹,老大满及第,接下来是满得男,满罔市、满罔腰、满以为、满恨天、满看破。
从这七姐妹的名字就能看到努力做人的满家夫妻心情,到最后恨天怨地仍然无法得男,只好看破,也够讽刺的了。
汴京的好事者送了“六仙女”的封号给其他六人,独漏满及第。
花容月貌她是一点边也沾不上,但要论个性朴实善良,她却是居冠。
再半个时辰,她就要出阁了。
出阁的心情错综复杂。她不巴望这些妹妹能带着惜别的心跟她说些体己话,周遭有的还是讥诮嘲讽跟攻击。
她的心情一片低落。
“这是大姐自己挑的夫婿,谁叫隔壁卖豆腐的她看不上眼,杀猪的又嫌人家造孽,不然,等你出嫁让大姐过去当陪嫁看她要不要。”罔腰强词夺理的道。
“四姐,你说这是人话吗?”
“总不会是山水话(画)吧?”
“小妹,别再说了。”满及第实在听不下去。
“大姐,你太善良了,你可知道大家在背后怎么说你的?”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看破准备要揭穿这些姐姐们的假面具。
“那不重要,我只希望出嫁以后大家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满及第幽幽的目光投向梳妆台上她的“相公”,又看看环绕在她身边的妹妹们,浓浓的惆怅笼上心头。
她守着这个家许多年,拉拔所有的妹妹们长大,她有什么不知情的。
媒婆在这节骨眼喳呼着跑进来。
“良辰吉时到了,新娘该上花轿了。”她一身喜气的红,碍眼的瞧了梳妆台一下,忍着心里头的不舒服把“新郎”请了过来,然后一把塞进满及第的手中。
“新郎、新娘上轿喽!”
满及第麻痹的起身,鼻子闻到木材新上漆的味道,在喜帕披盖下来前,她坚定的握住神主牌位。
她无言的随着媒婆出了房门,无悲、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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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毓华下堂夫第03节
第03节
天未亮,满及第就醒了。
大红喜字还贴在镜台前,昨晚的酒食也还没撤走,她下了床,径自把鸳鸯被叠整齐,顺道也把昨夜换下来的喜裳折叠妥当。
她身上这件衣裳是陈旧了点,但是应该可以见人才是。
捉襟见肘的她实在没能力为自己裁制几件嫁衣,不知道会不会太寒酸?
怀着忐忑的心,她告诉自己,也许是多想了。
从昨日到清晨,除了送她进门的媒婆跟喜妹,她还没见过别人。
习惯了妹妹们很难止息的斗嘴还有隔邻什么都有的噪音,这屋子安静得有些骇人。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满及第开始打量这间朴实的房屋。
白石砌成,光线充足,八角窗下有崭新的梳妆台,另外核桃木衣柜、朴拙的屏风都还留着新漆的味道,上头的手工绝不是急就章赶出来的成品,就连触脚的石片地板也铺着细螺的花样,纵使有些斑驳却清洗得非常干净。
实用、不花俏,都是她中意的东西。
她的夫君十分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