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by卫斯理-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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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泰国的确是十分神秘的地方,那里盛行降头术——”
温宝裕立时又象是皮球充满了气,高兴起来:“对,原振侠医生就曾触过神秘可怖之极的降头术,他还认识一个大降头师,嗯,请他介绍,到了泰国之后,我去找他学降头术。”
我一想到温太太和降头师见面的情形,更是笑得大声,温宝裕向我望来,我忍住笑:“不知道是不是有一种降头,可以令你有更多行动的自由?”
温宝裕一本正经:“一定有的。”
温宝裕要去泰国,泰国是一个相当神秘的地方,温宝裕又说要找原振侠医生去介绍他认识那个叫作史奈的大降头师,这一切,在这时,只不过是闲谈的资料。当时绝没有想到的是,温宝裕在泰国,真的有极奇特的遭遇。他的遭遇,演化为一个怪异莫名的故事。
当然,那是另一个故事,和这个故事无关,而照惯例,我会在适当的时候,把它记述出来。
一向不怎么爱说话的胡说,对温宝裕要去泰国,并没有表示什么意见。
第二天,白素先按照地址,回了电报:“快尽来,并有重要消息奉告。”
她没有说明是有了方铁生下落的线索,是怕君花和甘铁生一知道,就会赶到武夷山去。
第三天,我和白素启程,一路上的经过情形,自然不必细表,到了那个小镇,在一家门外还贴着中国人贴了几千年的“鸡鸣早看天”之类的门联的小客店内,见到了君花和甘铁生。
在陈长青藏着的资料照片中,我们曾见过甘铁生年轻时的英姿,这时,无论如何,无法把眼前这个用一种十分古怪的姿势,缩在炕的角落处的那个又干又瘦的老人,和当年英姿焕发的年轻将军联系在一起。
君花在车站接我们,一起到那小客店,在路上,她已经简略地介绍了一下找到甘铁生的经过,她不但在那个山区中,尽可能架设广播网,把许多喇叭放在山区的各处,只要她一讲话,几乎整个山区都可以听到,她还把她写的小说,散放在山区各处,希望甘铁生可以看到。
然后,她再说话,说明当年,背叛的只是方铁生一个人,和铁军其他任何官兵,包括她在内,都是被背叛的受害者。
这样子,经过了两天两夜,甘铁生才出现。
讲到甘铁生出现的时候,君花的声音哽咽,频频抹泪:“他一出现,我……看到的……根本不是一个人……一头猴子看起来比他更象人,他满头乱发,打着千百个结,张大口,掉了一半牙,现出一个可怕的深洞,他象是想说话,可是只发出了一阵可怕之极的声响,只有他的一双眼睛,看来还有光采,可是却充满了怨恨,他和我对望了好久,才问了我两个字。”
君花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声音更凄然:“你们猜,他问我什么?”
我和白素都摇头,君花又叹了一声:“他手里拿着一小说,问我:“真……的?”
我也感到难过:“他对人失望之极,所以对你的小说也表示不信任?”
君花神情沉重地点了点头:“当时,我紧紧握着他的手,连说了几百声‘真的’。”
那时的情形,一定相当动人,君花也愈说愈激动:“直到我说了不知多少遍之后,他才又挣扎着说了一句话,真……叫人伤心。”
甘铁生当时说了一句什么话,我们并没有听君花的传述,而是在见到了甘铁生之后,由甘铁生自己说了出来的。
那是在小客栈中,君花替我们作了介绍之后不久的事。甘铁生这个小说中的传奇人物,忽然在现实生活中出现,总不免使人好奇,我们在互相打量着对方。
他那时,衣服整齐,头发也剪短了,可是形貌看来,还是十分骇人。当然是由于长期的山区幽居生活,使他又瘦又干,皮肤粗糙得简直就象是树皮,当他伸手去抚脸的时候,甚至可以听到“刷刷”的摩擦声。
君花一直在旁边解释:“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这几十年的折磨……”
甘铁生每当君花那样说的时候,就会望向她:“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这几十年,看来你也没有好过。”
甘铁生的眼睛,还十分有神,正如君花所说,充满了怨恨,但在他望向君花的时候,流露出来的眼神,却又出奇地温柔,而当他在说那句话时,在怨恨之中,又有着极度的迷惑。
他说:“在事情发生之后,我曾立下毒誓,再也不见人,因为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世界上没有比人更可怕的东西!”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种咬牙切齿的神情,想来正如他当年在立毒誓时一样。
我和白素齐声长叹,白素道:“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可怕,甘先生,你自己也是人。”
甘铁生用十分缓慢的声调道:“更可怕的是,你完全不知道人在什么时候会变,潜伏的可怕会冒出来,使人变得可怕。”
他略顿了一顿,又道:“每一个人都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恶毒之极的炸弹,不但别人不知道它何时会爆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说这番话时,声音十分低沉,可是神情却由激动而变得十分平静。可知这些年来,他在深山野岭,独自生活之中,不知曾几千万次想到过这个问题,而且早已想透想彻了,所以再也引不起任何激情了。
我望着这个传奇人物,回味着他所说的话,他从那么直接的角度去窥视人性,所得出的结论,自然也直接之至,他的话很有道理,每一个人的思想之中,的而且确,都潜伏着极可怕、恶毒、伤害他人的潜意识,什么时候发作,的确连这个人自己也未必知道。
君花在一旁,用十分有深情的眼光望着甘铁生,白素在沉默了片刻之后道:“外来的因素,有时会成为一种十分强烈的诱惑,诱发人性中恶毒的一面。”
甘铁生紧抿着嘴,从他闪烁的眼神之中,可以看出,这些年的艰难痛苦,野人一样的生活,虽然对他的身体,形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可见那一点也无损于他的睿智,他的眼神说明了这一点。
任何人,如果有和他一样的机会,几十年独自沉思,又曾经受过生死一线的巨大痛苦,必然会有许多他人不容易想到的想法——许多伟大的思想家和哲学家,也都经过独思的阶段,某些彻悟人生的宗教家,甚至长期静思,甘铁生的思想境界,是否也到了这一地步?
他望向白素,缓缓地问:“经过情形你们和我一样清楚,是什么引诱了他?”
我压低了声音:“或许他性子不喜欢受拘束,军旅生涯令他烦厌。”
甘铁生用力一挥手:“他只要说一句,绝不会有人强留他在军队里,事实上,我和他之间的友情,绝不存在谁对谁的约束。”
白素的声音也很低沉:“请恕我问一句,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要把他从垃圾堆里捡回来,当作是自己的兄弟一样?”
甘铁生转头望向窗外,小客栈房间的窗外,有一簇白杨树,在风中,树叶绿籁发着抖,看来很潇洒,他道:“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好,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这种情形,十分普遍。”
白素的声音柔和,可是说的话,却相当尖锐:“总有些特别原因的。心理学上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在很多的情形下,是为了自己心理上的某种满足,而不是真正要对别人好。”
甘铁生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君花忙为他辩护:“他不会,他是真心对人好。”
甘铁生作了一个手势,止住了君花的话:“不错,有一部分,一半,甚至一大半,我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种成就心理;看,我从垃圾堆中捡回来一个少年,把他栽培成神威凛凛的战将,那使我十分有满足感,但这和我们之间的感情,和方铁生的背叛,有什么关系?”
白素侧着头想了片刻,终于承认:“是,没有什么关系,如果有外来的强力引诱,应该另外寻找原因。”
君花幽幽叹息:“任何外力的引诱,总要通过媒介来进行接触,我和他几乎二十四小时在一起他有什么机会和外来的力量发生接触?”
我和白素同时作了一个手势,我先说了出来:“有一个机会,唯一的机会,那次,你们在山洞中,他突然感到些什么,突然离去。”
君花摇头:“那一点时间,能发生什么事?”
白素道:“就是知道,这次我们来,主要是见甘先生,再就是要到那个山坳,和甘先生隐居了几十年的那座山去看看。”
甘铁生的身子微微发着抖:“那座山,整座山,是我那半个师官兵的坟墓,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来,流到最后一滴血,都没有人皱一皱眉头,真正是名副其实的铁军,铁一样的军队!”
我口唇掀动了一下,想问什么而没有问出来,甘铁生立时现出了一个自嘲式的笑容——他的外形和他的智力绝不相称,他立时知道我想问什么,他道:“我受了伤,滚跌下山的时候,跌进了一个很窄的山缝,我想挣扎着爬上来,可是反倒向下落去。”
他说到这里,发出了几下听来极无可奈何的干笑声:“下面是一个相当深的山洞,我一跌下去,就昏了过去,至少昏迷了十小时以上才醒过来,又苦苦捱了三天,才能开始设法离开。我身体虚弱,花了很多时间才算是重见生天,一切全都发生了!”
他说来虽然简单,可是想象起那三四天的情形,他也和跌进了地狱无异。
甘铁生继续着:“山上还到处有弟兄的残肢,我看到一次哭一次,我收集了十来枚手榴弹,准备在敌军将领庆贺胜利时冲进去,可是我更想知道,为什么方铁生会没有依约发兵!”
他说到这里,急速地喘息起来,君花忙递过一杯茶去,他一口气喝干,我从旅行包中,取出一瓶酒来,甘铁生“啊”地一声,伸手就取了过去,打开咕咕咕连喝三口,又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的声音变得苦涩之极:“可是,我一下山,见到了敌军的几个士兵,我就全身发抖发软,害怕得全身汗出如浆,象是要窒息,再也无法挪动半分,幸而他们没有发觉我。起初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次数多了。不但见到人影,甚至听到人声都是那样,我才知道我……得了一个怪病,我不能再见到自己的同类,我对人失去了信心,觉得世上最可怕的,莫过于人!我无法控制这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所以一直只好躲在深山里面,远远听到有人声,就躲开去,好在那山中山洞又多,就这样躲了几十年。”
白素大是感叹:“的确,人很可怕,有幸有不幸,你在深山里躲了几十年,也不知躲过了多少场天翻地覆、血流成河、尸骨如山的浩动!”
甘铁生才离开深山不久,又一直和君花在一起,自然不容易明白白素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白素说得对,那些年来,浩动连连那是源于恶毒的的人性而发生的!
君花伸手在甘铁生的手背上轻抚着,甘铁生的手又瘦又干,粗糙的、褐色的皮肤之下,血管好象小蛇一样盘虬突起,看来简直恐怖,但看君花抚摸它时的神情,却温柔欢愉,只觉其美,不觉其丑。
甘铁生又道:“忽然之间,听到君……花的声音,听到了她的话,看到了她所写的书,前尘往事,一起涌上心头,想起了当年的那一台戏……我也确信君花并没有背叛,只是方铁生一个的事,这才对人恢复了信心,敢鼓起勇气来见人!”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觉得到了告诉他们有方铁生下落的消息了。我先道:“当年台上的情景,可有拍照留念?”
甘铁生立时点头:“有,一个随军记者拍了一张很好的照片,方铁生说他喜欢,就由他保管——那时要晒多一张都不容易。”
我用相当缓慢的动作,把那张照片取了出来:“就是这一张?”
甘铁生和君花两人一看,都发出了一下尖锐的呼叫声,像是看到了一个死去不知多少年的人,忽然活了过来一样。甘铁生也首先改变了他那种古怪的姿势——那是他早时在窄狭的山洞中蟋缩身子时养成的习惯。两个人的目光盯在照片上,久久不能离开,然后,他们才一起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向我们望来。
两人的声音都异样:“哪里来的?”
我且不回答,又取出了其余几张照片来,君花叹:“他的气力真大,可以把我抛起来又接住!”
我问:“这大汉,肯定是方铁生?”
甘铁生点了点头,抿着嘴不出声,君花则道:“当然是他,我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大汉,美国篮球选手,有很多超过两公尺,可是和他比,总没有那种神威凛凛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