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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永无止境的怀抱-第9部分

小说: 永无止境的怀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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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把归宿想象成甚么样,它就是甚么样。它不是一种羁绊和无奈,而是自身的圆满。


第四章 天堂爱上你的游戏

    跟一位新相识的朋友聊天,他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他过去和现在做些甚么生意,赚多少钱,将来又有些甚么大计。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我实在不够爱钱。    
    这种想法,对他毫无贬意。这位朋友虽然会赚钱,但疏财仗义,重视朋友。或许,他真正沉迷的,不是钱财,而是金钱游戏。    
    因为喜欢在金钱游戏中胜出,喜欢征服这个游戏,喜欢在这种游戏中潇洒来去,所以才能够赚到那么多钱。    
    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一个自己选择了的游戏。有人喜欢玩爱情游戏,有人喜欢名誉的游戏,有人喜欢智慧的游戏,有人喜欢冒险,有人喜欢简单,有人钟情金钱游戏。    
    爱上你所选择的游戏,并努力去玩的人,往往脱颖而出。    
    我这辈子大概没机会成为富婆,因为金钱对我来说常常只是一堆数字。要是上电视台参加那种只能在奖金或奖品中选择其一的游戏节目,我一定是那种顽固地坚持要奖品的人。无论主持人怎样诱惑我或打击我对那份神秘奖品的期望,我是铁定不会改变的。我是那种玩二十一点时,手上已经有十七点还想继续要牌的人。我很想知道那份奖品是甚么。万一它令我失望,我会告诉自己:    
    “金钱是一个数字罢了!”    
    因此我明白,我此生选择的并不是金钱游戏。


第四章 天堂糟糕的旅伴

    我是个很糟糕的旅伴。譬如说,我不太会订机票和安排行程,甚至觉得这些事情很烦。我不会看地图,基本上分不清南北西东,又很羞于问路。我没甚么耐性,如果找了很久也找不到一个地方,宁愿不去。要排队超过一个半小时的,无论是甚么伟大名胜、博物馆或一流的餐厅,我也会放弃。    
    我害怕舟车劳顿,只可忍受三小时以内的车程。如果要转车三次以上,我会咆哮。我在旅途上常常会有坏情绪,那是因为我一旦改变了作息的时间便会很累。如果旅程超过十二天,我一定会生病,譬如头痛或胃痛。    
    我觉得找好吃的东西比看风景重要。最想住一家舒适和现代化的旅馆,而且下午必须回酒店睡一觉。    
    所以,有一次,当有个人很幸福地告诉我:    
    “我喜欢跟你一起去旅行!”    
    那一刻,我真的很惊讶,既感动又惭愧。    
    我自己都不喜欢跟自己去旅行呢!    
    可是,找旅伴就是很奇怪的事。有个男人跟我说,他才不喜欢跟一个爱安排行程和搜集数据的人一起去旅行,因为这样一来他便没事可做。    
    有些人,本来是朋友,去一次旅行回来便绝交了。还有许多情侣,在旅途上才明白大家是合不来的。我有自知之明,通常只会跟一个能忍受我的人一起去。    
    最美好的异国风光和食物,如果没有一个欣赏你的人在你身畔,毕竟是有点寂寥的。


第四章 天堂你有生死之交吗?

    甲问乙:“你有生死之交吗?”    
    乙说:“为甚么要朋友为你死?”    
    生死之交,是生死不相背离,而不是要求对方为你死。    
    C。S。Lewis在其所著的《四种爱》里说:“恋人是面对面,朋友是肩并肩。”面对面,是共同的生活:肩并肩,是你也看到我所看到的。我们并肩向前,一路上,我们互相扶持。我们共同的世界是如此辽阔。    
    我们没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兄弟或姊妹,但是,朋友是我们自己选择的。    
    我们都需要爱情或者爱情的感觉,需要情人的关顾和慰藉。然而,我们可以不需要朋友。人没有朋友,仍可以活得好好的。事实上,很多人也没有朋友。    
    朋友是我们在这世上难能可贵的自由选择。挑剔,是理所当然的。    
    朋友有许多层次:有吃饭聊天的朋友,有谈心事的朋友,有两胁插刀的朋友。你的朋友是哪个层次?    
    你有生死之交吗?有生死之交,是非常幸运的;没有的话,也不用感慨,这种朋友,本来就是难求的。我知道,只要我说一句,他会为我赴汤蹈火。我知道,当所有人也离弃我,他不会。他会对我说最真心的说话,即使那些说话我不会喜欢听。在我二人之间,富贵若浮云。    
    爱情最让人沮丧的,是互相占有的欲望。在友情面前,没有占有,只有分享和付出。


第四章 天堂火腿的味道

    关于火腿,有人喜欢意大利的巴马火腿,有人说西班牙的极品火腿无以上之。其实,我们从小吃到大的、那些普普通通的火腿已经十分滋味。    
    火腿是容易配搭而又好吃的东西,我们随便也可以列出一张火腿美食名单,譬如火腿鸡蛋面包、火腿通心粉、白汁火腿意大利面、火腿鸡蛋炒饭、火腿香肠泡即食面、火腿奶酪三明治。    
    火腿,从来是丰腴饱满的滋味。    
    火腿,也可以美容。    
    十八世纪的美国,有些绅士睡觉时会将两片火腿铺在脸上。他们相信嫩粉红色的火腿是最美丽的腮红。第二天醒来,拿掉火腿,便好像涂了胭脂。    
    我在想,万一当天晚上有老鼠怎么办?    
    好几年前听过一个故事,一群英国小学生由老师领去参观一家火腿制造厂。看到了杀肥猪、制火腿的残忍过程之后,这群小学生立誓以后不再吃火腿。    
    幸好,我没参观过火腿制造厂,偶然思念起火腿的滋味,可以买两片解馋。    
    某年某天,我喜欢的人对我说,小时候最幸福的时光是早上吃到妈妈做的火腿鸡蛋三明治。他妈妈老了,身体大不如前。儿女也大了,不用她再做早餐。    
    隔天早上,我做了一片火腿鸡蛋三明治给他。    
    我知道我做出来的味道永远比不上他妈妈。隔了光阴的距离,这片火腿三明治也不会是从前的滋味。但是我做了,因为我无法当作没听过。


第四章 天堂同学少年

    因为要做一些数据搜集,所以打电话找一位许多年没见的旧同学。跟他约好见面,他在电话那一头笑着说:    
    “我变了很多!胖了,头发也掉了不少。”    
    “怕甚么!我以前又没喜欢过你!”我说。    
    这天,终于见到他了。他的头发的确稀疏了,身材由从前的小码变成了现在的中码和大码之间,还长出了一个小肚子。除此之外,他依然是我年少时认识的那个很纯的男孩子。    
    一别经年,我们谈了很多往事。他取笑我:“你从前常常逃课呢!”    
    我反击他:“你勤力上课又有甚么用?你的成绩不见得好呢!”    
    他告诉我这些年来他爱恋过的女孩子,还有那些他单恋过的,也谈到早年到处流浪的日子和近年的生活,我也告诉他我的。说着说着,竟不觉得我们是隔了无数光阴之后重聚的,彷佛昨天还一起上学。    
    他跟从前一样,满足于简单的生活。他从来就没有甚么野心和抱负,只想自在过日子。一顿饭下来,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    
    “像我这种条件,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啦!”    
    他反过来问我,我要追寻一些甚么?    
    一瞬间,我竟答不上来。也许,我依然是他年少时的那个同学,追寻我所追寻的、一些永远没有答案的东西。


第四章 天堂幸福的领悟

    人在不同的年纪,对幸福也有不同的定义。    
    小时候,一杯香蕉船已经代表幸福。长大之后,我们对幸福有更多的要求。    
    被自己爱的人所爱,是幸福;被他宠坏则更幸福。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是幸福。做自己喜欢的事,更且非常成功,更以此赢得荣誉和生活,那就更幸福。    
    容易满足,是另一种幸福。    
    还会流泪,是幸福。    
    还有追寻,是幸福。    
    拥有希望和梦想,是幸福。    
    无求,是幸福。    
    自由,是幸福。    
    儿时,幸福是一件实物。长大之后,幸福是一种状态。    
    然后有一天,我们才发现,幸福既不是实物,也不是状态。幸福是一种领悟。    
    我们曾经以为的幸福、我们曾经死命保住的幸福,原来都不再是幸福。    
    如果我的心灵没有领悟,幸福也永远不会升华。    
    幸福是灵魂的觉醒,我们的心澄明清澈。


第四章 天堂天堂之岸

    墨西哥电影《衰仔失乐园》(Y TU MAMATAMBIEN)里,两男一女结伴去寻找“天堂之口”,这本来是那两个男孩虚构出来的地方,想哄骗那个女的跟他们一起上路。谁知道,他们无意中竟真的来到一个叫“天堂之口”的地方。那是个铺满细沙,漂亮得像天堂的蔚蓝色海滩。    
    两个男孩离开之后,女人留在那个海滩上度过了她最后的岁月,结束了一段短暂的人生。    
    我们的天堂又在哪里?    
    从小到大都是在会学校念书,但我从不相信有天堂,也不相信地狱。有一次,我问宗老师:“上帝怎知道谁可以进天堂?”老师说:“到了世界末日,会有审判。” 然后,她笑笑说:“或许,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会像一卷录像带那样回放一次。”    
    我不知道她是当真还是说笑,直到现在,录像带的比喻还是令我毛骨悚然。假如要公开一生的录像带,那么,我最不堪的时刻也将会无所遁形吗?上帝就是那部闭路电视。    
    要是这样,我宁愿放弃天堂的入场券,保留一点私隐。    
    普鲁斯特说:“唯一可能存在的天堂,是我们失落的那些天堂。”    
    我并非不相信天堂,我只是不相信天堂是死后的生命。天堂或许只是个比喻。    
    当我在爱人的怀抱里,我便是在天堂。    
    当我觅得此生最爱,我与跻身天堂何异?    
    天堂不在我头顶,而在我心中。我所享用过的爱,是我横渡时间的小舟,送我到那天堂之岸。


第四章 天堂后记

    曾经有人对我说:    
    “你不是你写的小说,我也不是里面的人物。”    
    一瞬间,我醒觉了。    
    我一直想成为我写的小说里的人。我是我的小说的上帝,主宰悲欢离合,主宰一个人有多爱另一个人,主宰所有场面。我渴望自己也像主角那样,被一个人深深地爱着。那种爱,使我失去了对尘世的知觉,荣登天堂。    
    我也是我所写的散文的上帝,自足自满于一个自我创造的世界,却终究不肯承认,真实的我,活在一个充满遗憾的世界。这种遗憾,不会像文字那么美好。    
    一九九二年年底,我开始在香港《明报》写专栏,到今年年底,刚好十年。十年的时光一晃而过,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我也不一样了。从十年前的一个机遇,到十年后的种种改变,我好像更了解命运,也好像更不了解。我将往何处去?我所拥抱的爱,明天还会在我身畔吗?    
    写东西的人都是自寻烦恼的,甚至挖出一个深渊,让自己掉下去,又爬上来,再掉下去,累积所谓人生经验和智慧,来供养他永不厌足的作品。    
    我有时候没法解释我为甚么做某事,正如我没法解释为甚么我爱一个人的时候偏偏也想要伤害他。我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原来却弱小如故。或许,正如某个人说,我爱的是自己,我跟自己谈恋爱。    
    我不知道另一个十年会是怎样的一片天空。我唯一清楚的,是我向往一个永无止尽的拥抱。我是如此冥顽不灵地相信它是存在的。    
    二○○二年六月二十二日    
    于香港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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