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圣诞-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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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住空酒杯,朝远处望了一眼。那天,也就是果果指点奥大报名迷津那天,她和果果坐在奥大图书馆对面咖啡厅里,果果右手突然绕过她的身子,指向她身后——浩然正一手捂嘴笑,一手在她头顶做牛角状,见她转过头来,牛角立刻缩回去,开始捋起自己头上干枯的“秀发”。
“死耗子,找死啦!”她高兴时说话一点都不狠。说完,弥补似的在他胳膊狠狠揪一把,到他叫疼为止。
“哎哟,你可不能怪我啊,为了不偷听两位小姐对话我在寒风中都伫立半个世纪了。”
“那你怎么不进来?”
“他说他得罪了你的钱雨,所以不敢进来了。”果果帮腔。
“谁说的,我明明说是得罪你爷们不敢进来了。”浩然满不在乎地哈哈笑着,又做个双枪姿势指着她。
她仰起头,落地窗外停的还是浩然那部破烂不堪的Prelude。她想,坐那老破车跟坐地上一样不舒服,电瓶也不好,动不动就打不着火,还超级费油。她就是在这部老破车旁认识钱雨的。最初钱雨粗壮胳膊扶在后门玻璃窗上,脸探车里跟她打招呼,她不过咧嘴像卡了鱼刺一样朝他“哈”一声。想他那时可真傻,跟现在一样傻,简直就是——傻样。至今她还被他傻气感染得忍不住神往地自己笑起来。后来她总是开着借来的各式跑车接送他咖啡厅上班,他总是心平气和跟她说话,可她却没有留下太深印象。浩然带着他们去飙车,她紧张中不小心抓住钱雨的手,那是第一次在他那看到那畸形茄子式笑脸。记不得什么时候起她想跟他玩那个游戏的,她逗他说他趁她吐时抓她胸了。再后来浩然有了女朋友,他们一起去了小镇,可浩然一有女朋友就重色轻友,什么都忘了。然后就是车祸,就是钱雨那莫名其妙的冷漠神情……
浩然又在她背后做起双枪姿势。
“左鸣,晚上我们一起去玩吧。”
“我,和你们两个?做灯泡?”她翘着嘴角不满地说。
“是啊,这年头,像你这种尺寸灯泡可不好找,大晚上的,该起照明作用时候就别瞎跑了。”
……
此刻,握着空酒杯,浩然那孩子样天真嬉笑表情又回到面前。
第51章
这耻辱完全来自他所爱的人对耻辱的态度,而不是来自耻辱本身
浩然接到左鸣电话是周五,小周末。新西兰夏时制晚22点,北京时间17点,大多数国人还未下班呢,可奥克兰浩然居住的小区早就安静下来,星河灿烂的窗外,时不时有跑车老远里呼啸而过。浩然举头眺望,巍峨天空塔一派金碧辉煌。
年轻人夜生活也许刚刚开始,浩然和果果却因为大吵一架,彼此一两个小时没憋出一句话了。屋子静得如同古埃及法老墓穴。事情是这样:晚饭后浩然收拾了碗筷,走到手捧砖头课本果果身旁,轻声说:“……咱们出去转转啊。不是刚考完试吗,怎么又看书,我可不想叫老婆变成书呆子啊。”一边把手伸进她衣襟抚摩她乳房。“讨厌啊,你不也快考试了吗?快点温习功课去。对了,你功课温习得怎样了?”果果红着脸推开他手。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差异,男人认为我爱你,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而女人却认为,你若真的爱我,就不会为了我身体……
浩然也没把性太当回事。他挽着她纤细腰肢忸忸怩怩地:“果果,我都马上要考试了……”
“我知道,不是15、16、18三天吗?”她依然盯着砖头书。
“能不能你替我去啊?”浩然怯生生跟个幼稚园小孩没什么两样。
“你……说什么?我替你去考?”果果吃惊不小。
“是啊,如果你很忙就算了……我也只是想老婆大人这么聪明,替我拿个好点成绩而已,说实话我还没开始复习呢。”他嬉笑着捋着黄毛不期然注意到果果由惊诧到震惊的表情,可错话还是脱口而出:“我们学校考试一点都不严的,准考证上又没照片,那些Kiwi连我们中国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就是分得清也不会费神去分的……”直到果果脸上即将山洪暴发,他才哽住。
“浩然,你这人怎么滥成这样了?你若不能读书就别读了,怎么连替考这种事也想得出?”
“好了好了,当我没说。”浩然老鼠一样“嗖”地跳起来。
“我天天叫你复习,你倒好……你就继续骗我吧!”
浩然有些后悔了。浩然如果预想到果果会如此震惊,刀架脖上也不会那么说的。
果果气不打一处来,可怜浩然成了一个出气筒:“哼!你居然叫我做这么恶心的事,你……叫我失望透顶了!……”她激动神情中充满对他的鄙视。
浩然立刻感受到耻辱,这耻辱完全来自他所爱的人对耻辱的态度,而非来自耻辱本身。
他克制着,不与她针锋相对,对果果刀子一样锋利的话语,他的应对方式是沉默和变相抗议——浩然背过身故意上电脑打起果果一向痛恨的网络游戏。
人间两小时,游戏两分钟,转眼22点多了。果果怒气未消,对着镜子摘取隐形眼镜打算上床上睡觉了,左鸣一个电话突兀来访。
“耗子,你们来玛格丽特来找我吧。”
“不去了,郁闷,在家玩会游戏好看书。”
“原来你也郁闷啊,那就对了,老姐也正在玛格丽特郁闷呢,快来,咱们一起郁闷比你单个郁闷好多了。”
浩然以为这是个和好良机,转过头望望正铺床单的果果。果果抬头正好碰见浩然期待目光,却故意将眼睛沉下去:“我眼镜都摘了,不去了。”
“哦,果果隐形眼镜摘了,我们不去了。”浩然移开捂着话筒的手赌气似的说。
“哎呀,果果不是刚考完吗?”
“是啊,我也这么想的,只是……”
“算了,那你自己来吧。”
“那怎么成啊。”
“没啥不成的,你敢重色轻友?”
“你去吧。”果果铺好床单,大概害怕他网络游戏打到后半夜,就带上红色框架眼镜,凑到电脑前借口道:“我还想用电脑找找资料。”
“你不去我也不去,你自己不是有电脑吗?……我也留下帮你找资料好了。”浩然顾不上捂话筒大声说道。
果果索性夺过话筒:“我们一会儿就过去。”说完挂了,对发愣的浩然压住火气道:“去吧,我已经跟左鸣说好了。这会让你看书你也看不进去。我不用你给找资料,你赶快玩会儿早点回来,明天在家好好看书……”
“你不去我也不想去。”浩然以重复方式坚持己见。
“好了,别装模作样了,快走吧,我还要抓紧时间查点东西呢。”果果装作满不在乎地开启自己的手提电脑。
浩然却嬉笑着:“你考完了还用什么功啊?我这没考的还没着急呢。你不会是为替我考试做准备吧?”不知怎的,错话总是说得那么顺口。
“浩然,你以后别再跟我提这个事!”果果大怒。
“好好,我错了,我现在就走人。”浩然拎起件大衣溜了出去。
浩然坐到玛格丽特楼底吧台,感到比头顶灯光来势更猛的目光一道道从脸上扫过,嗬,幸亏黄毛遮着半边脸,他偷笑着。他伸长脖舞池里找左鸣,左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起眼了,她总是站池子中间任由灯光扫射光洁臂膀满头黑发,或干脆站台子上跟猛男大跳热身,这会儿哪去了呢?浩然端起Ice啤酒仰头喝一口,裤兜手机按摩器一样震得大腿发麻。
“左鸣,你在哪?我怎么找不见你呀?”
“耗子啊,我突然有事,先撤了,你和果果玩得开心哦。”
“啊?老姐,果果可没来,就我一个人,你不会放我鸽子吧。”玛格丽特太吵了,浩然几乎是喊着说出来。
“不是啊,刚刚等你半天了。真的有事,走都走了,你趁果果不在,抓紧泡美眉吧,回头我不告诉果果就是了,嘻……”
“滚你的,你不来我走了!”实在太气人了,家里游戏打得好好的,却被人家一个“郁闷”像猴一样耍到酒吧来,人家又一个电话就不来了,把自己咸菜干一样晾那了。郁闷像感冒一样,恶人把郁闷传染给别人,自己却好了!浩然却郁闷难愈了,气得差点把电话摔到池子里。
“谁不来你就要走了?”身后一个熟悉声音,接着一种敦实东西重重拍在左肩膀,很像机场接钱雨那本红字典拍下来的感觉。但那是一只手,正按着他肩膀,使他身体旋转向另一方向,“哇——”随着有姑娘齐声大叫,还没来得及反应呢,一杯冷飕飕液体刚好泼在脸上,伸出舌头舔舔,嗯?和自己那瓶一样的Ice,这年头人都有病是不是,买酒不喝拿来泼人?唉,倒霉的总是他,上次为了左鸣,这次呢?他透过啤酒打湿眼睫毛努力睁大眼睛,他这形象一定很屎,他想着,便下意识伸手把那缕湿漉漉头发捋到耳后。
此时马天双腿劈叉站他面前,手上拎个空啤酒瓶。马天额前油腻腻头发比浩然头顶经过啤酒洗礼粘在脸上头发更有抹布条子风范,而他那邋遢得快褪到膝盖上的牛仔裤总不能说是什么时髦吧。
“浩然,泼你小子这杯算还你了!”马天歪着猪嘴道。又朝浩然走近一步,一屁股坐他旁边凳子上:“我马天也不是有恩不记有仇不报之人,”顿了顿,从裤兜掏出纸巾来,“不过你要是愿意,咱们既往不咎,还是哥们儿。”大概啤酒粘脸上,浩然难受得说不出话,便从他手里接过纸巾。
这辈子真把马天当过哥们吗?自己也不知道,可是他把钱雨真当哥们又怎么样呢?这世界就这样,付出不一定有回报,有回报不一定因为你付出,而你还不能因此便否认两者之间确有关联。他用纸巾擦脸低沉不语,马天似乎心理平衡了些,凑过身来:“说实话,我今天也不是找你算账的……”浩然一种无奈眼神望着马天,马天似乎没发现这无奈,“怎么样,跟果子美女分了吧?”高声大嗓地,一只猪蹄又搭在浩然肩膀。
“没。”浩然浅酎口啤酒,爽快答道。
“那你准又找小蜜了吧,凭你这条子,就交一个,亏自己了点吧!”说完还在浩然胸口狠狠拍两下。浩然只想出手再修理马天,但一想这恶人毕竟道出了世道真实残酷一面,便望着啤酒杯里泛着泡沫淡淡一句:“谁跟你似的?”
“我怎么了?”马天居然勃然大怒,冲浩然咆哮道,“你TMD真以为我是换马子和换衣服一样简单的人吗?”抢过浩然手里啤酒瓶一饮而尽:“只是女人啊,自己没有不贱的。”见浩然还是无动于衷,就举出活生生例子:“你知道那个Jane吧?”
“Jane怎么了?”这个和果果有关联名字浩然当然关注。
马天轻咳一下:“Jane已经走了,就不说她了。可你知道那个Water吧……”
浩然再也按捺不住焦急:“Water怎么了?你快说啊。”
“怎么倒没怎么,就是……这事,别提了,咳,老郁闷了。”
没想浩然居然激动得揪他衣领子。
“浩然,你怎么搞的,没事老激动啥啊?”马天甩开浩然手,“我那点事也不怕你知道,是吧,我TMD老去28号,这也不是什么新闻,”马天说自己去嫖那坦然样子仿佛是要向世界宣布对漂亮女人没有欲望的男人,就像对鱼腥味没兴趣的猫算不上猫一样,是算不上男人的。可接下来他还是支吾了半天才说出来:“我碰见Water那个女的了……”
“你说什么?你在28号遇见Water了?”
“这还有错,她若不是Water,我早上她了。”
一些朦胧记忆升起浩然脑海,一些接送果果上学日子,好几次路过那家按摩院,都望见一个胸部丰满花枝招展看去有些面熟的中国姑娘从那儿走出来,啊,难道是Water……?
马天并没留意浩然脸上惊诧,转转桌上烟灰缸说:“咳,老尴尬了不说,可你知道,你花钱买个乐子,卖笑的竟是你前女友的好朋友,这……真是连我都接受不了啊。”
“啊。”
“浩然啊,要我说,果果也不会是省油的灯。”
浩然不禁打了个冷战:“你什么意思?”
“浩然你惨了,你可是比我还要惨了。我怎么女朋友也是个有钱的,虽然现在分了……可是啊,这年头,找个没钱女朋友,意味什么你知道吗?意味你自己必须有钱!”马天招手示意服务生拿些酒来,浩然转头看眼服务生,马天在他眼神里看到半信半疑。服务生过来问要什么,马天说TAIKELA(墨西哥烈酒)。服务生走开,他指着服务生对浩然说:“你觉得这小妞漂亮不?”浩然没笑也没理他,“告诉你,若是你开法拉利来的,都不用你泡她,她准泡你!怎么着?你觉得人家贱,就果子好?”浩然低头笑笑。
“其实再好女人也是吃饭睡觉放屁。你知道什么叫看一而知十吗,这些女人,她们想要的是什么?钱!你以为你帅就有什么了吗,你那帅比我值不了几个钱!你自求多福吧。”
说半天浩然还是鸿蒙未开样子:“谢谢你,我和果果蛮好的。”
“好?我就不信你跟她真好,”转过头有些苦恼地对浩然说,“你小子说实话!你跟她相处得好,会半夜来这喝闷酒?”
“我跟她没什么,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