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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部分

凤待梧桐栖-第70部分

小说: 凤待梧桐栖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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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略,稍有所动便能索人性命。

    摸不清她的意图,日影只能随着她的性子,缓步坐于她身旁阑干上。她却不依不饶,硬扯着日影的衣袖,要日影开怀畅饮。日影一时反应过度,掏出了怀中暗器,所幸她手一偏,未伤及分毫,只是脸色阴阴,扁着嘴说道:“真是个无趣之人,还不及甘兰呢。”松开抓着日影衣袖之手,引壶觞以自酌,观明月以抒怀。

    这回日影可是给她吓着了,这些年生来死往,看惯了阳算阴谋、明刀暗枪,多少江湖豪杰皆身死其手,自己掂量着也算是经风雨、历人世之人了。可眼前区区弱女子,竟令她心慑若斯,一颦一笑间不知隐含了多少戾气,反复无常。明明昨日犹伤怀悲叹,今日却能饮酒自乐、笑靥双生,了无伤感之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正当日影凝神思虑之际,她沉声说道:“日影,你说这人死了,可有魂灵?”手中把玩着酒杯,只兀自凝眸着,不发一笑。

    日影支吾不清,说不好于她而言,究竟是说有好,还是说无好,丧失至亲之人之痛,自己又何尝不是刻骨铭心?又何必再给她平添一份痛楚。

    见日影不答,她又接着兀自说道:“若是有,死后可否见着生前相识之人呵?”唇畔浅笑,分明还是那笑,却悲怆凄长,恰如十月之末簌簌落下的大雪,了无温度。

    想来她尚抱有一丝期冀,可教主又怎会放她生路?无论如何她亦是要死的,日影不免生出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之感,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柔声道:“一定会的,老天爷总不会让清白之人无端受苦,而不了却这微薄心愿。”

    “那,那他又为何惨死冰窖,竟连个尸首也不见呵?”她戚戚然说道,眼中无泪,却似一潭幽波,流紫溢青,微澜潜动,分明更甚之。

    “许是……许是在暗月时造的冤孽太多,老天爷不饶他了吧……”日影闪烁其词,不知如何解释才能令她稍许释怀,这话着实站不住脚,教主可谓是罪大恶极,却逍遥事外,独渊一人骨寒冰中,她又如何能甘心呢?

    她不再问,只是一人兀自呢喃,似是雪花飘落的声响,几不可闻。她又呷了一口温酒,摩挲着手中青瓷小杯,侧首看日影,悲恸无疑。日影正欲劝慰两句,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转角处闪现一抹深红,将两人目光牵去。

    赤色一点点褪去转角的黑暗,步出月华雪影,隔栏望去,月色清离,不是红莲却是谁?那张火纹面具犹是未解,绯衣酒瞳,赤羽劲弓,兀自立于长廊尽处,唯有那双如鹰隼般锋芒毕露的双眼,犹是眸光清冷,稀零如叶。

    沉霖一回身,又换上了嬉皮笑颜,对着屋檐那畔呼道:“可是闻着酒香而来了?”

    红莲并不多言语,只是缓步慢移,雕翎软甲微微作响,如他的脚步般沉重铿锵。及至沉霖面前,他顿足低视,正正比她高出一个头,向下略斜的目光似有揣摩之意,她亦甚是坦荡,笑迎他不怀好意的目光。

    良久,他什么也没说,便与两人擦肩而过,微微撞上她的肩头,似有些警告之意。明明是步伐极缓,他低沉的声响却犹是迅疾,她险些听不见了,只是依稀听得他低声对日影说道:“谨记你本分之事。”便目不斜视,掠影而过。

    她感到一丝的慌乱,这个男人的目光似是一把利锥,深深地刺在她软肋之处。饶是如此,她仍是强自镇定,微微出汗的手心紧握,垂着首,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只有平如流水的声音响起:“且慢,既是来了,也不饮两杯再走?”

    红莲缓缓回身,乜斜着望了她一眼,她这才抬起头来,笑容款款,盛情杳杳。着实摸不清她心里底细,他只是沉声推辞道:“不必了,公主雅兴甚佳,我怕搅了公主兴致,便不多打扰了。”言罢,恰要退出她的视线。

    她却倏地起身扶栏,讽笑道:“雅兴呵?我落到今时今日这地步,你又何尝没有一份功劳呢?难得我强自忘却不快之事,你们却一再推却,一再提醒我伤往悲今之事,已如此迫不及待地斩尽杀绝了吗?”她最后狠声质问,利如锋芒。

    她发上花簪的银铃,随着渐起的晚风而作响,似是凤凰浴火悲鸣,于天地间叫得悲彻,叫得惊心。每一声皆如遗簪之人的怨忿,既空灵哀怨,而又尖刺慑人。

    红莲却不动容,只是稍降辞色道:“我并无此意,公主亦不必妄自菲薄、自轻自贱。既是凤凰降世,想必不会为这些个儿女私情所阻,若是我此言有误,还请公主见谅。”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便拂袖而去,赤影连绵,尽于廊末。

    一直目送红莲走远,她才收起带刺的目光。心中暗暗警惕,这个男人并不为她的演技所动,反毫不客气地道破,那目光也仿佛奚落哂笑一般,让人甚是不悦。总之她需得万分谨慎,心中谋划之事决不能为此人所破坏,所幸日影不甚了解她为人处世,轻信于言表,以常人断她之行止,稍费些时日,或能卸其防备。

    日影见红莲走后,她一语不发,神色非常,疑是他之言语触及她心中伤往,便疾疾说道:“公主无需放于心上,那人素来阴沉无常、独来独往,说话亦是不饶人的。”

    她却兀自笑了,眉角微扬,喝了一口温酒,只因日影如此轻判她,往后行事想必也方便许多,便不由得欣然了。也知犹不可大意,便又啰啰嗦嗦说了许多迷惑日影的话:“你说他素来独来独往,我倒是怜他,与我颇为相似。想来此生,我虽是生在了人堆里,父怜母惜,竹马青梅,却抵不过那一场大火,一夜间焚尽至绝。虽犹抱着些不切实际之想,希盼着去日苦多终不复,一朝携手共天涯。何曾知晓不过镜花水月,终是孤身一人。”戚戚然,倒了倒酒壶,却已是空了,夜初寒风顿入,温良不复。

    她那话说得极是凄凉,笑比泣悲,饶是杀人无数的日影,亦不禁心底一颤,怔然无措。蓦然间下起了大雪,毫无征兆地,簌簌而下,天地间连成一片苍白的风色,亦染白了那年月里的回忆。她只是稍稍抬头,雪花呢喃着落于她眼上,借着温酒余热渐渐消却融尽,只余下一片亮白的光影,闪烁间如歌泣泪。

    “初时投奔尔方,并不因觉可信,只是犹存可借此逃生之念,才与他相伴。却不料他竟有助我脱身之意,半信半疑,我便与他一同流奔北国,欲求助于旧时前辈。路途上多得他悉心照料才几次脱险,想来他亦有几分真意,出生入死、游历山河,便萌生了情愫。本以为及至千年雪山,便可至此逍遥世外,不问前尘。却终是如此,终是我害了他……”她细声缓道,与雪花轻飏而出,末了自嘲一笑,瞳中无光。

    日影从旁听着,亦不觉有些伤怀,本对沉霖与渊之间种种并不多了解,听她此番三言两语道来,却觉有万千情意其中,又如何能割舍呢?再忆起自己过往云烟,亦是如此无可奈何,同情之心更甚,防备亦松懈许多,便同她攀谈起来:“想必他定是情深意重了,可惜苍天造化弄人呵。说来我还有些诧异,旧时于隐村与公主初见时,我还以为公主定会与林公子双宿双飞的。于你二人亦有所耳闻,似乎也算得青梅竹马,饶是他怀有虎狼之心,窃以为公主尚余情念。怎知世道万千,竟是如此结局……”言罢,日影亦轻叹了一声,仿佛说的是自己一般。

    未料及日影会提及此人,她不禁手指一颤,手中酒杯险些落地。微垂下睫羽,她低声道:“正如你所说,他不过是个怀有虎狼之心的小人,不足挂齿,我又怎会倾心于之。素来与他不过逢场作戏耳,并不如你所见一般。”话说得有些急,似慌然解释一般。

    日影却微微一笑,展露鲜少有的笑容,柔声道:“公主,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慌张,仿佛特是解释一般,反显不真。想必与他旧情尚在,只是杂念萦绊,不愿承认吧。或说与渊之意,亦不过是借以忘情罢了。”

    她无言以对,于渊而言,那不过是她胡诌的,而于林宸封呢,她是真真不愿承认的。心中犹有顾忌,眼下又是生死未卜、命途茫茫,又怎有闲心理清那些繁情杂绪?便作一偏头,不看那落雪纷纷,不想那落雪纷纷中的人影。

    日影摇头叹息道:“公主可是心中犹有顾忌?何忌之有?人生苦短,算来不过弹指一挥间。何不放手一试,成败犹他,至少不遗悔憾。”

    她有些心乱,又想起江千雪的话,烦躁间气闷道:“说得轻巧,人岂能事事无所顾忌?”

    “是啊,也是呢……”日影望望渐稀的落雪,一轻一重地叹道。

    她却兀自起了身,提着酒壶向回廊里去了。日影在身后问:“公主,这是去哪?”

    听着问话,她有些不悦道:“还能去哪?”望望当空皓月千里,不禁撇嘴自嘲道:“呵,又是个月朗星稀夜呵。”便沉着步,向里屋那畔去了,只余日影有些莫名,不知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还是这皎月勾起了她什么伤心事。

    廊檐下又复沉寂,只余那寒风肆虐、大雪瀌瀌,冻得人不愿出屋。再望那深蓝夜幕,却又是月朗星稀,个中分明。




第七十六章 ;雪桦犹似梦(三)

那年冬季,天气格外寒冷,瓦上结着厚实的霜,不时摔下些雪块,砸在她的脑袋上,冷得几要忘了疼。

    这时,他便会立于她旁侧,轻轻拂去她衣上雪花,听她抱怨这鬼天气。有时亦会于雪地之上写些“明明是你自己不当心”之类的话,惹她不顾严寒,拾起雪块便追着他跑。风雪来袭后,那些字迹便一点点匿去踪迹,仿佛不曾有过一般。

    然而有些东西,早已不觉中写在了两颗年少的心中,再难抹去痕迹。

    她正追着,眼前却忽而一闪,鲜亮地刺着她的眼,他亦伫住了脚步,向那天幕看去。原是阳光化开了大雪,正施光布泽、熠然生辉。

    她微微笑了,对他说:“老天爷总算是开眼了,春天要来了。”却见那冬末春始阳光下的少年,也正对着她微笑,两笔凤眉轻扬,一弯残月浅笑,正春风少年。

    那颗结着厚实霜雪的心,不知何时,亦随着少年暖甚朝阳的笑,一点点化开了。

    沉霖不得不承认,正如林宸封所说,酒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随心所欲地放纵自己的思想,平日里需顾忌的,可以不再顾忌,平日里不敢想的,可以纵情地想。于是,藉着迷惑对方的借口,这一整个寒冬,她皆酒不离手,俨然存于浑浑噩噩的酒世界之中。

    当早春的第一缕暖阳斜切入雪桦园中时,满园白雪作飞花,于浅金色中流光溢彩、生息不尽。沉霖微抬起埋于酒盏中的头,瞥了庭外一眼,昨夜酒意未消尽,望着那融雪如花,仿佛看见了梦中光景,不觉微微一笑。

    日影从未见过她那样的笑,迷离醉意中犹带几分清醒,若有所思、似有所悟,却又笑得那么真切、自然,便好奇道:“公主这是笑什么呢?”

    她只是摇摇了头,说道:“只是做了个旧梦,想起了些故人往事罢了。”或许当真是因了平日纵酒,望着那中庭里的雪树霜花,总禁不住想起那些如落雪般纷然的往事,总禁不住想起那如暖阳般烨然的少年,才做了那样的梦。饮下昨夜冷酒,她心中有些薄薄的凄凉,终是敌不过心中挂念,枉然地思忆着他。

    日影以为她梦着了渊,毕竟此处乃是两人初见之地,自是难免触景伤情、忆及旧事。自寒冬以来,她便整日饮酒度日,喝得不省人事,嘴中不知呢喃着什么,说累了便又一笑,伏在桌上睡着了。日影从未见她哭过,她只一味地笑着、笑着,笑中了无含义。而今她又道是做了旧梦,恐怕意识已有些不清了,日影恐她会醉死梦中,慌忙开导道:“公主何必多惦念着那故人,既是已往,便作旧事,不再提了罢。”

    她却笑道:“是啊,既是死后还能相见,何必生前挂念。”

    听她如此说来,日影不由一惊,怕她想不开,却又听得她说:“带我去见你们教主吧,我有些话想对他说。”

    日影霎时顿住了,日升东方,初春乍暖还寒,而她的脸一半迎着清阳,暖意洋洋,另一半背着窗影,寒意漫漫,最是不分明。

    沉霖见她不回话,也不带路,便再说道:“怎么?不行吗?”

    清楚地听见沉霖在对自己说话,日影才晃过神来,虽有莫大的疑问,还是领着她去见教主了。

    穿过回廊时,日影垂首思虑,惦念着沉霖究竟打着什么算盘,本以为她已是全然沉浸于渊已故的悲伤中,却不料她有此一举,日影半信半疑,捉摸不透。

    沉霖也自知无法全盘瞒天过海,暗月之人终究是杀手出身,即便饶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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