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待梧桐栖-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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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着灯辉看清了剑身上的文字,又反复捉摸,终是确认了这双短剑确实为失踪多年的羌羯宫廷祭器冰薄荷,微拧眉说道:“剑虽不假,可冰薄荷已遗失多年,宫中早不用,扔了也无妨。”似乎是不悦于别的男人送东西讨好自己的女人。
她知道他不过是一时妒意上心,便轻声慢语道:“你跟两把剑生什么闷气呢?我人都在你这儿了,你又何苦为难这些死物呢?冰薄荷毕竟是宫廷祭器,又是太祖流传下来的,意义非凡,不好如此糟践了,待此战大捷后带回宫中,说是战利品,岂不更好?”
他的眉宇方松开些,酒瞳里一片粼粼温情,拉着她的手,语气却还有些冲:“其心可诛。”
她噗哧一声笑了,点着他半解半缚的眉头,说道:“你呀,当了大汗还这么锱铢必较,小心别人听去了少不得一番腹诽,说你是个昏君。”
随着她玲珑一笑,他也笑逐颜开了,以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说道:“有你在,我定会成为最贤明的君王。”
灯火明灭,她的睫羽亦随之一闪,这个秋荻似乎真有些本事,若非如此,恐怕羌羯的大汗也不会爱上这样一个中原女子,甚至可在军前阵中以三千人换她一人。仅此一举,便可见两人情意之坚。她又起了不安之心,秋荻与西格愈是亲密,她愈容易暴露。更何况在临泠时,两人曾有一面之缘,虽然当时情形凶险,他未必注意到了她,而她又是蓼发蓝瞳,与眼下模样相去甚远,然终是一个心结。
她抿了抿唇,望向窗外幽幽夜天。西格这一句话,让她想起了明月河之彼岸,那个人,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呵。不敢下太重的迷药,算来他现在也该醒了,可是该气得发狂了呢?她暗忖,眼前局势分明紧张,她心底却泛起了阵阵暖意。
长风穿越河岸,刺入城壁之中。三更天已过,沐雨城笼罩在一片阴沉的雨幕里。
室中烛火澄亮,将林宸封阴霾的面色照得通明。自醒来后他便一语不发,乌瞳晦暗无光,深于溟天雨。砌下屋中将军们跪了一地,不敢抬头看他。雨寒裂甲,冷透肌理,阒黑夜天里乌云压城欲摧,密集的雨点打在他们的身上,不能出声,他们只能低喘着气,浓重的沉默让人透不过气,几要窒息。
烛泪已流了一泓,剩下的便如枯目般徒燃满屋的沉寂。半晌,他方望向齐浦青,幽幽问道:“是你遣她去的?”
齐浦青犹是低头,不发一语。
顷之,他便作罢了,心中早知这结果,再问,亦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发怒的理由。可这沉默着跪了一地的人,算来不过是她的同党,他并不愿责怪她。是以无论迁怒于哪一个,皆于理不合。
满腔怒意无处发泄,雨深深,更牵扯出丝缕愁绪。
他长嗟一声,蓦然闭上眼,又旋即睁开,他的面前似有一条忘川,看生往死来,既无滔天晦雨,也无怒云卷浪,波澜不惊,水意不兴。骤然,他似是捉住了冥冥众生之中的某个身影,眼神如乍裂的银瓶琼浆,倾泻了一川的温柔,几颗将人溺毙。无何,他方冷冷道:“她若是有丝毫闪失,我要整个羌羯陪葬!”瞳中刹那间闪过千万片凌烈的刀光。
随他话音一落落,齐浦青倏地抬起头来,老将乌黑的瞳仁眸光,他笃然郑重一拜,高声呼道:“臣等领旨!”
齐浦青身后十余铁甲随之浮动,呼声震天,寒光破雨,战事犹长,长夜漫。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步一杀机…
十月十六日,金风清爽,一扫石牙城落落尘沙,太虚明似镜。石牙城别于沐雨城,因地处石牙山背处,依山而建,形成羌羯天然屏障后的第一座城池,是以雨水远少于沐雨城,秋日里更是千障澄清,高日慑云。
沉霖身在敌营,食则悬心胆,寝又卧难安,然又恐西格前来叨扰,只好佯卧床榻,至日上三竿时方不得已而出。离开沐雨城时虽信誓旦旦不辱使命,实则心里并无几分把握,不过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耳。她徒叹一声罢,梳洗完毕后又开始策划此后事宜了。
依照军中规矩,女子不得随军。秋荻虽是个例外,然也不得不低调行事。是以住所偏远,又是处目不及军营之地,对外边局势一无所知,沉霖心里颇有些烦躁。
自昨夜别过西格后,她便动了歪主意。本只打算蒙混过关,早日归去夏凉,但见西格丝毫不怀疑自己的身份,加之此仗凶险,双方僵持难下,她便想何不套取些军情送回夏凉?赌注虽然下得很大,然利益也确实诱人,她犹豫着是否要冒这个险。
如是想着,她已走出院落。军中无女眷,她又推掉了西格遣一名城中妇女来服侍的提议,是以起居全凭己,绕了几圈下来,五脏庙便开始闹腾了。她立于树下,风吹青阳斜,阳光穿过稀疏的枝桠落在她的白衣上。时辰已及正午,云裳上不沾一片叶影,甚为明净。她眺向东方,又依约有些想念林宸封送来的包子了。
干站了一会儿,她自觉无趣,又不敢在军中重地闲逛,只好返身回屋,等西格什么时候来,再要一碗清粥果腹了。
刚一转身,便见有一十二三岁少女迎面而来,容姿清秀,花衣拔俗,梨涡浅笑间眸光流转,隐约有几点狡黠跳荡。那少女笑得亲切,分明是认识秋荻的,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报以一笑,企图蒙混过去。
少女却不依,走上前来挽过她的手臂,笑嘻嘻道:“秋荻姐姐你可是回来了,小雨担心得紧呢!”言行甚是亲昵。
沉霖无法猜到这个少女为何会出现在军中,只是暗自庆幸她自报了家门,心弦微微调适,她亦笑道:“让小雨担心了,姐姐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她不敢表现得太过亲昵,毕竟秋荻不是十分热情之人,只是微显露几分关切,点到辄止。
小雨却嘟着嘴道:“姐姐怎么这么冷淡?以前姐姐都会抱抱小雨的,是不是去了夏凉觉得羌羯太荒蛮了,嫌弃小雨是个羌羯人了?”黑亮的瞳子绞着她,闪烁着几分楚楚可怜,却又深得让人疑心。
她犹疑了一下,还是抱了抱小雨,尽量柔声道:“怎么会呢?只是觉得小雨大了,可能不喜欢抱了。”
小雨在她怀中咯咯地笑着,她看不见小雨的脸,只是听那笑,确是声声乱心弦。
“小雨!”一声低沉的男声闯入她的耳中,应是羌羯语,她听不懂,只吓得急忙松开了抱着小雨的手。
小雨便向后小跑去,迎上对面驾马而来的男子,花叶重叠的裙摆随风轻扬。她抬眼望去,心跳更是漏了一拍,是昨夜戴着面具的黑衣骑者,此刻他面上还覆着那简陋的面具,一袭黑氅笼身,除却那双乌黑若沉夜的眼眸,她再看不清他分毫。
“那秋荻姐姐再见了。”小雨摆了摆手,脚一踏马蹬,飞身一跃便上了马,有些得意地以肘碰了碰戴面具的男子。他却隐约犹豫了一下,望了她一眼,幽深的眼瞳里映着她的素白的身影。这是一刹,他便调回了头,扬鞭策马而去,石板上尘土飞扬,转瞬便淹没了他的身影。
她衣袖下的手握得死紧,一种恐惧感呼之欲出。若是少女唇边狡黠的笑意令人疑虑,那么男子寒而悠长的目光便让人如坠深渊了。一个人呆站了半晌,方无力地松开手,冷汗已湿了满掌,还留下几道被指甲掐过的红痕。
她恍恍惚惚地回了屋,方才那一刻,她只觉得面具下那双墨瞳,已将她的一切看穿。这种感觉比他直接杀了她更令人心悸,似是轰然一刀挑断了紧绷心弦,血花迸溅,整个身体都被抽去了气力,只剩一念还支撑着她的躯体。
是想归去,归去见他。
她闭上了眼,疲倦地靠在床边。来到这敌营阵中才知步履艰难,一死尚不算惨烈,更怕西格识破她的身份,反将她作为人质要挟他。来亦赌,去亦赌,一局江山赌局,孰胜孰负,她诚知自己不过一子,西格要杀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但自己代他走了这一步,便不悔,便要下得漂亮,下得值。他要这天下,她便陪他去争,他有此壮志,她又岂会退缩在他的庇护之下?她长舒一口气,蓦然睁开眼,目光笃定。
理了理纷乱的思绪,她又想起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能在军中去来自由,话语又颇有分量者,她若猜得不错的话,他恐怕便是此番羌羯主将了。小雨为何出现在此,他又为何及时赶来,皆是谜。而离去时,小雨的笑意,他的犹豫,总是让人不安呵,但愿他未察觉什么。
惴惴不安无何后,西格也来了。他一见她便笑颜晏晏,酒瞳里掺了满满的柔情,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换上笑脸,忙迎了过去,理了理他的衣襟,问道:“怎么这么有空来呢?”头还是微微低着,生怕自己有一丝不自然落入他的眼中。
他没有过多的疑虑,只是握着她的手说道:“处理军务到方才,你可莫嫌怨我冷落了你,袁将军可比我还忙呢,阵前阵后皆由他打点。今日又亲自观水情,遣探子渡河刺探,也是忙到方才才归来。”她一句问话说得生疏了,他只当是她有些怨气,也未深想。
她倒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味道,那黑衣男子姓袁,岂不是个中原人?羌羯主将用了个中原人,不可谓不惊人。她一时间揣测纷然,以致回他的话显得有些怠慢了:“我也不是埋怨你什么,只是……”她话尚未说完,肚子便骤然响了一声,屋里安静,这一声怪响清晰分明。
她不禁有些羞赧了,平常被自己人听去便罢了,如今还被个外人听去,她的面上隐约浮上了一层绯色,略显苍白的面颊得到了润色,生出了几分少女的娇态,尽管她已非少女年纪。
西格登时笑出了声,见她面上绯色又转深了些,方勉强抑住笑意,说道:“你又不是不知厨房在哪,军中人人知你,你去要些饭菜,谁敢说个不字?莫不是教人伺候惯了,都忘了当初暗月里怎么教的了?”点了点她的额头,他又道:“你呀,就是爱逞能,来前线是,辞拒奴婢伺候也是。”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听起来更似是撒娇了:“这不是忘了吗。”心里却是坐实了西格与秋荻是暗月中人一事,暗忖若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再将此事捅出去,能给这个羌羯新君带来不少麻烦。
西格不再逗她了,说道:“我去吩咐他们做些吃的来,你且先等等罢。”语毕,抚了抚她鬓角的碎发,微微一笑,便出去了。
她舒了口气,每次面对西格都是一场心理战,分明抗拒他,却又不得不佯装欢喜,便是他不起一丝疑心,她也甚是疲累。脑里愁绪似麻,腹中空空如也,她趴在桌上,惟愿饱食一顿再做打算。
不一会儿,西格便回来了,她忙抬起头,未等到午餐,却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西格是一脸和煦笑意,她的笑容却僵住了,门外候着的分明是戴面具的男子,军中主将袁将军。
西格不曾留意她的失色,兀自说道:“方才未走几步便遇上了袁将军,我正奇怪他为何在此,他便同我说了今日所观得水情,有些拿不定主意之处欲同我商议。你熟知天文地理,正好可以一解军中之难,我便想让你参与商议。”
她心中是叫苦不迭,且莫说看着那袁将军,相隔遥遥她已顿生寒意了。便说这天文地理,换做在现代,她也只知一二,如今在这羌羯边境上,她更是一筹莫展了。
门外的袁将军也适时替她“解围”:“大汗,军中事务恐不便女子参议。”这话在她听来,有几分已识破她身份的意味,但他又未道破,不知是心底没把握,还是当真轻看她一介女子。
西格却有些不饶,说道:“袁将军此言差矣。秋荻自幼研习天文地理,这军中恐怕无人比她更清楚这一带的境况。中原有语曰,唯才是举。女子有过人之处,何不用之?”言罢,还含笑看了她几眼,似是想让她在军中博取些地位,好名正言顺地随军出征。
袁将军不再反对,她更是不能拒绝。西格拉过她的手引她向外走去,便当她是默认了。她只得苦笑连连,同袁将军擦肩而过时,她还能感受到他目光之寒。
步入军中大帐后,已有几位将军候着,其中包括那位昨夜主张使诈的黑骑。此刻他已卸去了钢盔,是个羌羯人,眉目却疏朗得似个钦天监的博士。她的目光扫过他时,只觉他也看了自己一眼,似笑非笑。她忙别过头去,生怕他看出了端倪。
西格向诸将简单陈述了她来此的理由,在座的也并不反对,大漠民族对女性的束缚并不太多,又是大汗所信之人,参议亦未尝不可。西格向袁将军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袁将军似还有些顾虑,稍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