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待梧桐栖-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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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屏息扬袖,极尽快速只能将短剑推出,正是向那道淌血的伤口,君溟墨击中的位置正对心脏,只要她能将短剑全部没入,六王必死无疑。
啪——如同砍树般的声音自她手上响起,短剑在且没入伤口之际被阻挡了下来,她愤怒地抬起眼,因为阻止她的不是六王也不是西格,而是林宸封,此刻他的纸扇被她的短剑破开两半。
他们的第二次机会在林宸封的手上断送,而他与她之间的关系也如同纸扇般分崩离析。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再逢如初见…
沉霖偷袭六王失手后,君溟墨一掌疾风便将屋里的灯火熄了。楼外灯火通明,月色澄澈,但窗枢紧闭着,只漏入零星光亮,屋内众人彼此难见难分。
她收起了短剑,黑暗中看不清林宸封的眼色,但如若他能看见她此刻的神色,会发现那一双湖蓝的水眸中积蓄着多少悲愤。向来是他辜负了她,只是没有凭证且听了他一面之词。而如今两人面对着面,他为六王挡下了她这一剑,纸扇为证,何以托辞?
局势演变极快,并不容许她想太多,六王已然被激怒,所带的两名侍卫也从变幻的局势中醒悟过来,林宸封会不会出手尚是未知数,仅依靠君溟墨一人几无胜算。三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跳窗,她最后一个抵达窗口,君溟墨快速说了一句:“分头走!”便朝前方去了。
她一脚蹬在窗框上,侍卫的长刀已伸到她的脚下,她飞身一跃,长刀走空。这身本便是为了逃跑而设计的衣裙终于发挥了它的用处,她似是一尾游银般穿梭于如水夜空之中,而侍卫并未追上——正如君溟墨所言,他们不谙轻功。
她飞过了几家酒楼的房檐,再回首望去,这样的距离虽不远,然若是走在行人如织的街道上可要费一番功夫了。她不禁有些得意,这个拥兵自重的六王不但出行的消息不严密,所带之人连她这种不过习武三年的门外汉也不敌,林宸封同这样的人做交易,真不知是什么眼光。
正暗骂着林宸封,却有一个身影飞入她的视野中,那一身流纨紫掠过夜空,扎得她的眼生疼。来者只是一个飞身便跳到了她的眼前,她抿唇思索了不一会儿,启声道:“你还想说什么?”
林宸封两手空空,而她袖中的短剑已蓄势待发,她如同一只警觉的野猫般盯着他,除了愤怒还是愤怒,不在他的面前流露分毫的悲伤。他走到她的面前,伸出食指点在她左颊那道水蓝的胭脂下,她难得地没有抗拒。
他一点点抹去胭脂,一道狭长的疤痕原形毕露,他低声呢喃道:“还没好吗?”仿佛久别的故人在相互寒暄、温存。她面无表情地站着,没有半点要原谅他的意思。
而他的回答更是将她彻底打入了冰潭:“我是想说,不要杀了六王。至于更多的事,我无法告知于你,也不能许下什么承诺,我只能说……”他的神色蓦然黯淡了,融入乌云妨月的夜空中,他的声音很轻,似是得不到谅解的孩子:“对不起。”
她却笑了,与他的神色形成鲜明的对比,甚至以超乎她想象的冷峻说道:“那么就此别过,两不相犯,如若违誓,有如此袖!”她猛然抽出短剑割断了左手的袖子,而后狠狠置于地上。
他微微垂首望着她的背影,指尖还萦绕着她面颊的温度,他的声音仿佛自远方传来:“我若要你相信我,你会吗?”
她并未回首,毅然决然地跳入无边夜色之中,待夜幕隐匿她的足迹。他遥望了许久,微风拂过衣袂,他仍不动,站成了一座雕像。
她没命地飞,不知要去哪,只是想逃离这个地方,身边的灯火渐渐稀零了也不曾留意,直到视野愈渐开阔,江风迎面扑来,打在眼上催人落泪。她方停下了,不留半滴眼泪。
不觉中到了江边,水天开阔,几星渔火嵌于水平线处,四下空旷鲜人。江潮顺风涌上,她疲惫地坐在滩涂上,不知自己飞了多久,只是没了气力,寒风灌入残破的衣袖里,让她更觉寒冷。
蓦然一阵马蹄声渐近,并非三两人,而是十几匹骏马同时奔腾,践踏在她的心头。她回头望去,一群人马执火奔来,火光照亮了她的身影,也让她看清了对方的身影。
打头的那匹黑马上,铁甲泛光的六王笑得狰狞,说道:“本王就知道你会在这里,敢来杀本王的人怎么敢留在临泠?定是在最偏僻的渡口乘船以逃了。小美人儿,只有你吗?你那些同伴呢?”言罢,六王猖狂大笑,铁甲亦随之震动。
前面是十几名高手,后面是无尽的泠江,她已经没有多少气力了,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她却还冷眼瞥着这群人,抓紧了短剑的剑柄,纵是一死也不要媚骨屈膝。
六王见她犹不心死,起了游戏之心,对身后的属下道:“你们在此待命,本王且去会会那小娘们。”言罢提刀下马,军靴踏着粗沙哗哗作响。
她抽出冰薄荷,勉力站了起来。六王咧嘴一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纵劈下来。金属撞击之声在寂夜里崩散,她堪堪接住了这一刀,六王的手腕还在施力,大刀的刀刃已经抵在了她的颈项上,六王极是得意道:“本王不管你是谁,后面有什么人,惹怒本王的人只有死!”他手劲一上,刀光霹雳。
她向后撤了半步,一松手,让阔刀扑了个空。六王再度逼近,兵刃交接中她已经退到了江边的礁石台上,往下三丈余便是泠江。六王大笑着向她发起疯狂的进攻,她只能被动地抵挡,虎口被阔刀震得酸痛,短剑已经退到了她的肩上,阔刀还在迫近。眼见着招架不住了,一闪而过的刀光让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唱了一句:“二十二枫桥,浮云吟清萧。”
六王的刀已经在她的颈上磨出了一刀血痕,听见她唱歌,不禁大笑道:“这会儿就是喊天皇老子也没人来救你了,怎么?打不过了想要唱支歌来讨好本王?我们羌羯人是喜欢女人,但不听话的女人绝不留活口!”大刀压在血痕上,下压几分,短剑被弹了出去。
黑夜是绝望的眼,颈上的伤口淌出愈来愈多的血,她咬牙坚持着,神智却开始涣散了。
江潮汹涌,有清音乍起,轻柔软语似是毒蛇般缠住浓雾,将这片沉寂勒得死死的,然后粉碎:“晓碟蹁跹 汀州水满 翠禽双栖桃枝晚 流水逐清漪三万 碧落悬浮云愔然……”仿佛是应了她的呼唤而来。
温柔的女声穿越了夜雾直达彼岸,清萧伴奏,月色朗朗,帆船渐驶出浓雾。岸上众人皆停下动作,望向那不合时宜的木船,好奇其上载着何人。
来者面目清朗起来,却在六王的人马能准确辨认出来之前,六支利箭率先刺破雾霭,直取六名侍卫的颈动脉。箭穿铁甲,只是割伤了表面的肌肤,未能深入血脉。然而那六人迎面倒下,不发一声。六王大呼:“箭上有毒!”几乎是同时,有人从船上飞身跃下,皆着黑衣,刀光凛冽,有几名卫丛猝不及防,被杀了个人仰马翻。
六王的人马立时大乱,十五人的队列一时间只剩五人。这些举止若刺客的黑衣人步伐游离,袖中藏剑,力道不大,却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羌羯武士素以力量为王道,在战场上可谓是屠戮的帝王。然而重刀在这些穿梭如幽魂的黑衣行者面前,不过是一块劈柴的废铁。
剩下的五人紧紧依靠在一起,将六王围在中央,皆高举着火把。黑暗的江畔是行者们最好的藏身之处,他们游走如江风,侍卫们的火把让他们不能轻易接近,所以总是伺机割伤马腿。骏马受了伤,扬起前蹄长鸣,侍卫们拉紧了缰绳,驾着马不断绕圈奔走,以免再被偷袭。
女声依旧轻柔地歌唱着,清萧不绝,利箭顺着萧声冲入江畔,两名侍卫侥幸躲过流箭,另外三名却未能幸免,被毒箭擦破了未着护甲的脸,连人带马摔在地上。箫声后隐约传来一声“嗤”,似是在表示失手的不快。
仅剩的两名侍卫以羌羯语同六王交流着,六王却勃然大怒,以刀背打了两人的后背,似乎执意不走。只是一瞬侍卫的马被斩断了腿,受伤的马将人甩出,两名侍卫的力气是如何也比不过发疯的骏马的,只得任由它将自己摔入了江中。两人想要站起身来,却被飞来的毒箭贯穿的双目,他们仰面倒下,却看不见已停靠于岸边的木船上站着什么人。
女子以一个悠扬的低音结束这支温婉却饱浸残忍的歌,箫声亦完美终结。来者走下木船,拾级而上,六王一人紧握着大刀,警惕地向下看去,一滴冷汗滑过他的脸颊,他快要看到那些人的面目了。
先前被乌云遮蔽的月亮又出来了,月光泼洒于空旷的大江和江畔,将那些人的眉目照得真切。
那些人沉霖一个也不认识。年轻的女子着一身青衣,眉若月钩,眸似江波,她亭亭地立于礁石台的边上,微微一笑,静如谧月,不像在血雨中长歌之人,倒似是走失的富家小姐。她身边的蓝衣男子款款走来,手上还执着一支玉箫,人如萧中翠玉般温润,与月华相生相融。而他的身后跟着两名蒙面人,手执劲弓,一个绯衣赤弓,一个蓝衣乌弓。
那些藏匿于暗处的黑衣人也走了出来,共有四人,将六王围在中间。六王已是穷途末路,然而对方似乎不打算杀了他,只是提防他还手。
几十步外的沙地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循声望去,是赶来的君溟墨与江千雪。两人对眼前的境况始料未及,立时刹住了马,自己则下马查看情况。
那名蓝衣男子清浅一笑,向赶来的两人拱手一揖道:“两位不必太过拘谨,我等无意冒犯。”他只是一笑,便让沉霖的心头浮起一种似曾相识之感,那如细水清流般的声调更让她的心倏地一紧。他指着六王说道:“而这位想必是羌羯的六汗王了,算来与我等并无恩怨,两位如是还有处置,便随意罢。”
君溟墨先走上前,那张乐师的面皮已经撕去,身上还着月白的长衣。他苍白的脸颊仿佛能将清冷的月光弹开,整个人罩着一层更为冷峻的气息。他对蓝衣的男子保持着警惕,会笑着杀人的从来都是狠角色,尤其是那些笑得含蓄内敛的。他看着被包围的六王,并没有太多的犹豫,指尖流息四窜。
六王自知不妙,手持重刀愈拼上最后一力,他大吼着撞开了一个黑衣人,横扫重刀向君溟墨拦腰砍去。只是太慢了,君溟墨不过弹指一挥,凌烈的气箭穿铁而过,在重刀上留下低地般的炽坑。另外三名黑衣人从袖中飞出刀刃,各割伤了六王的两边手腕,还有一刀击中了他的后脑,而后鲜血同利刃一齐飞出。
六王应声倒地,虽不至死,然刀已废,手不能举,孤立无援,头上不断失血,神智亦渐模糊,已是绝地。君溟墨走到他面前,眼中没有半分同情,五指攒动,欲予他最后一击。
“等等……”君溟墨有些诧异地抬头,沉霖蓦然制止了他,水蓝的发丝浣洗于澄澈的月光下。
蓝衣男子身后执乌弓的蒙面人眯起了眼,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其余的却不甚关心。
她站起身来说道:“羌羯的世子已经知道他来过,若是他死在夏凉,羌羯完全可以认为是夏凉人下的手,且证据确凿,世子若乘机吞并六王的兵权,以此为由讨伐夏凉,岂不适得其反?”
君溟墨盯着她,曼声道:“你是为了夏凉,还是为了他?”仿佛是自千年雪山来的声音,冷得人齿寒。
她无言以对,只是记得林宸封说的那句“若要你相信我,你会吗?”,会吗?不会又如何?理智并不总能战胜情感,深陷后便甘愿沉沦。
良久,君溟墨握紧了拳,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总归有些道理,既然情况与预计有变,不杀他似乎也更合理些。”他转而望向江千雪,江千雪点了点头,向六王走来,取出随身携带的纱布与止血药,为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然后与君溟墨将他拖到不远处的大石后,让他不至在醒来前被人发现。
完成了这些后,君溟墨对她说道:“自会有人来处理他的。”她明白他话中所指之人,便偏下头不说话了。
“那么,诸位是来作甚的呢?”君溟墨的目光扫过那些陌生人,似是鹰隼审视着敌人。
蓝衣男子只是望着沉霖,意味深长道:“受嘱托,来接人的。”
她对上蓝衣男子的目光,其间仿佛黑夜里的幽潭,岑寂中沉着深意。她看了他许久,仿佛要从脑海中翻出此人的碎片,她蓦然对他回以一笑道:“那便走罢。”在君溟墨诧异的目光中随这些陌生人上了木船。
蓝衣男子回身对君溟墨道:“两位若是不放心,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