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出阁记-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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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去乾清宫向康熙请安,再是去慈宁宫和慈仁宫分别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接着便是来到他的养母佟贵妃所居的永寿宫。至于他的生母德妃,自他甫出生就被佟贵妃抚养后,这八年来,他仅见过十数次。除了每年一度的除夕请安与大聚外,便是他年幼时高烧不退的那几日,她前来他的住所探视他。
若非他的灵魂年龄已届四十,他兴许会嫉恨他的生母,因为她不若胤禟的生母宜妃,将他时时刻刻放在心上,也不如胤禩的生母良贵人,虽出身低微,对胤禩却照顾有加。
同样是生母,同样是被外宫妃嫔抚养,为何他的生母就能如此寡情?
好在他是魂魄强悍的应昊,无需为这些额外附赠的感情伤神费心。多了,反倒是他的负累。
“禛儿来了?用早膳了吗?天气冷,好不容易才有休假,还要每日起早过来,辛苦你了……”佟佳·若兰微笑着起身,在宫女的搀扶下拉起他,柔声说道。
她膝下无子,玄烨为了排遣她的寂寞与苦楚,将未满月的胤禛交与她抚养,三年前她好不容易怀了女儿,却未过满月就早殇,此后,她更是将胤禛视为己出的疼爱。
只是在产下女儿之后,她本就羸弱的身体时好时坏,并没多少时间与精力照顾胤禛。好在他年纪虽小,却很懂事。从不让她操心。进上书房后,越发超乎其年龄的早熟。
“额娘身体不好,就歇着。”胤禛扶她回到床榻上靠着。
“再两日就除夕了。有机会去永和宫走走吧。”若兰笑着拍拍他的手,昨个儿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请安时碰到德妃,欲言又止地问起胤禛的近况,就知道德妃也很惦念他。
无奈清宫虽广,却不自由。好不容易临近大年,总算有个由头前去探望。
她心中有数,自己这副逐渐破败的身子挨不了几年。倒不如趁早斡旋,撮合他们母子俩。也好在她走后,胤禛不会太伤心。
虽然,固执又倔强的他,伤心也不见得会让泉下的她知道。
“胤祚去了不过半年,你徳额娘还未脱离失儿的苦楚,去安慰安慰她也好。”
“儿子知道。”胤禛淡漠地点头。
…………
“又过年了。”君怡裹着华丽的锦袍,立在永和宫的廊下,看着漫天大雪如倾倒的鹅毛一般洋洋洒洒地落在庭院地面,接着一寸寸地迅速积起。她喃喃自语。
“娘娘,外头冷,还是进内室吧。”身侧的宫女香琴虽然替她又加披了一件斗篷,可依然忧心她受寒。
“无妨。”君怡摇摇头,仰首望着灰蒙蒙的天际,为她早逝的两个孩子祈祷。
“娘娘!娘娘!四阿哥……”香琴在她耳边的惊呼让她瞬间回神。循着香琴的目光,她看到了她唯一还活着的儿子,胤禛,正立在永和宫门口定定地望着她。
“抱歉,额娘没有注意。今个儿大风大雪的,怎么也出来了?”将满身积雪的胤禛迎进内室,忙着掸去他身上的雪片,脱去他身上的外袍后将之搁在暖炉上烘烤。
“佟额娘说前几日得见您心情不好。”接连两年又失女儿,又失儿子的,他想也知道她的心情自是好不到哪里去。
话又说回来,这清宫里的妃嫔还真够坚强,生了殇,殇了生……越挫越勇。
敬佩吗?不见得。只是觉得有些莫名的悲哀。
无奈这些不是他能改变的现状。只要封建社会不倒,**制度就会屹立长存。
“贵妃娘娘有心了。”君怡敛下眉眼,压抑住心头的疼痛,眼前这个唯一仅存的儿子,她还得与别个妃子共享。
“额娘可是哪里不舒服?”胤禛看她低头蹙眉,还道她身子微恙。
“没……没有。禛儿难得来,今个儿陪额娘一同用了午膳再回去可好?”君怡收拾完沉郁的心情,绽出温和的笑意,柔声提议道。儿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何必让他不舒坦。
“明日……虽说有宫宴,可不见得有机会与禛儿喝一杯呢……”君怡亲自翻开斗柜找出那坛珍藏许久的美酒。
“好。”他点点头,无所谓在哪里用膳。御膳房供应的膳食千篇一律。即使回了东三所,也是这样的膳食。即使临近过年,菜肴增色不少,吃入嘴里,口味却一如既往的寡淡。
“香琴,去将那只菜鸽炖了,本宫要与禛儿围着火炉喝一杯。”君怡见胤禛点头,欣喜地吩咐香琴立即着手去准备。
“是,娘娘。”香琴欢欢喜喜地退下。难得见娘娘有这般开心的时候。她们做下人的,无不松了口气。
据说这是乌雅家刚送进宫的自酿梅花酒,对着雪景小酌一杯,很衬这样大雪飘零的天气。只是,他才八岁,适合饮酒吗?
胤禛敛眉思忖,转着手中精巧的杯盏,刚抿了一小口,就见他的生母已经灌下了五六杯。
“禛儿怪额娘吗?”借着上来的酒劲,君怡苦涩地笑问,随即不待胤禛有所回答,望着窗外兀自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不怪额娘呢?!你与宜妃都能走得那么近,却独独不来探望额娘……也是……我是个不祥的母亲。呵……生的孩子……一个个地都选择离开我……”与生离死别无异呵。
“我没怪过你。”胤禛直直望着她,黝黑的眸子如黑珍珠般晶亮坦荡。
他不是不懂事的婴儿,自出生就知道他生母的不得已。
虽然他曾想过,三岁之前见他一面难,三岁之后难道就不能如宜妃那样,经常去他养母的寝宫,或是他独居的东三所探望他吗?
如今,他懂了,她自认不祥,怕他成为又一个小七,或是胤祚……
“真没怪额娘吗?”君怡无暇拭去眼角淌下的热泪,抬眼看着胤禛低声追问。忽地,她抖着手抚上他的头,轻轻碰触,见他没有躲避的意思,莞尔一笑,“一直就想这般摸摸你,四儿……”
…………
吩咐香琴安顿好醉至酣睡的君怡后,胤禛披上干燥的外袍,离开了永和宫。
小心地踩着积雪,缓步往东三所走去。身后跟着的小李子时不时地抬眼偷望他,想是猜不出今日的主子,怎的这般不怕冷,冰天雪地的,还在散步……
他的确没有觉得冷。相反,心头因酌下的梅花酿,而陡生燥意。
前世的他,是应家长房的嫡子。却是个没娘的孩子。母亲在生他时难产。至于唯一的妹妹,是他那个懦弱无能的父亲应复生耐不住寂寞在外头与情妇所出的女儿,幸而在那次之后,应复生自愿结了扎,没再允许其他女人有机会诞下应家的子嗣。否则,他不介意让母亲带来应家的嫁妆,以及留给他的遗产,全数割裂出应家只剩空壳的产业。
故而,母爱于他而言,前世不曾感受过,今生也不会奢望。
更何况,生于帝王之家,处于**深宅,他从不期望自己会拥有一段感人至深的情感。
亲情也好,爱情也罢,与他无关。
能做的,就是低调地混在皇宫,高效地发展产业。无论会否继承皇族大统,他都不会让自己处于被动的地位。
只是,随着康熙莫名的看重,佟贵妃越发的依赖,德妃醉意的袒露,他不由得有些怔忡。
皇室,究竟能否寄于信任?亲情,能否值得尝试?
随手接了几片随风漫舞的雪片,看着它慢慢融化于掌心间。
低敛的眼底闪过一丝未明的清朗。随即扬了扬唇,加快步伐,往东三所行去。
…………
“鹰,明个儿出宫一趟。趁早将皇阿玛给的任务办了。”回到住所,换下外袍后,胤禛就钻入了生了碳盆的书房。
轻抚着桌案上摊开的羊皮地图,头也不抬地说道。
“爷,明个儿有宫宴。”祈鹰出现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提醒。每年腊月二十八,皇上携嫔妃皇子齐齐宴请王公大臣及家眷的日子。
“赶得及回来就好。或是……你出宫查探,我留下赴宴?”他瞥了祈鹰一眼,唇角微扬。若真如此,他也乐得轻松。
“主子!”祈鹰无奈地撇撇嘴。寸步不离主子是他身为暗卫的本分与职责。他不知其他暗卫守护的皇子对他们是怎样的态度,可他近身保护的主子却一再以赶离他为乐。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请完安,咱们离宫。”胤禛收回视线的同时,祈鹰也瞬间消失。
目光落在老旧的羊皮地图上。
“不管你是否与我一样。那两箱宝贝可不能全由你得了去……”他淡淡一笑,似是自言自语。
030 捡来的“丫鬟”
“青绦呢?”槿玺从柳棠院请安回来,找起五日从前门大街捡回来的昏厥丫头。醒转后的少女,执意要留在她身边做丫鬟,以报她当日救命之恩。
虽然谈不上救命,不过也算挽救了一个差点被拽入火坑的无辜少女。想到她投亲无门,无处可去,槿玺只好暂时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青绦姓狄,恰好与紫藤花有所关联。小楼的紫藤花家族又多了个靓丽的成员。
“青绦……咦,刚还看到呢。一转眼跑去哪里了?”端着早膳走出厨房的绕婵,狐疑地四下探看。
“算了,也没什么急事。”
槿玺摆摆手,就着末儿端来的一铜盆温水,洗净双手后,准备用膳。
“婵儿的手艺进步不少哦。”槿玺喝了几大口筒骨香芹粥后,笑着赞道。
“是格格不嫌弃。”绕婵笑盈盈地福了福身,退回厨房去准备午膳的食材了。
自打刘婶从腊八那日开始时不时地被借大厨房借去帮活后,小楼里的膳食就基本交由了绕婵打理。还别说,绕婵的手艺经过几日的改良,精进了不少。
若是今后刘婶不情愿出去食铺掌厨,绕婵也行。槿玺边用早膳,边盘算起将来。
无论如何,她要在这女子难混的大清朝立稳脚跟。
开食铺,应该是成本较低、风险较小的尝试之一。其他的,她暂时还没想到适合眼下的她能够大胆投资的方向。
虽然,她攻读的管理专业在衣食住行几方面均有不同程度的涉猎,其中尤以厨艺与手工为佳。
可目前她还不能大张旗鼓地吸收人才、训练人才。谁会相信一个五岁的小娃儿懂得那么多知识?除非他们当她天女转世。
三年。再给自己三年时间,在她被便宜爹逼着学规矩之前,她要投定至少两处产业,不需要大,但绝对要安全稳固。好让她在学完规矩、继而参加内务府选秀之前,落实她的小金库来源。
那样,她才不怕在年满二十五岁、安然混出宫后无业傍身,抑或无处落脚。
有个二十五岁尚未嫁人,甚至是永不肯嫁人的大龄女儿,这恐怕不是她便宜爹这样的粗莽武汉能理解的,搞不好,还会被他轰出乌喇那拉府邸,免得给他脸上抹黑。
当然,她也不会寄希望于便宜娘的接纳。
那样的结果,虽然看上去委实不肖,但总好过被随便塞给一个清朝男子为妻为妾吧。
在离婚当饭吃的现代,她都不愿随便将就,更遑论在这个毫无女权可言的清朝。
总之,她宁可孤独终老,也不会牺牲自己的婚姻,随随便便嫁给一个她并不中意的男人。
“格格,您找我?”青绦提着丫鬟统一的厚棉罗裙,扬着红扑扑的脸蛋从偏厅进来,刚出口就被末儿以犀利的眼神瞪了一眼,“称奴婢。没规矩!”
槿玺顿觉好笑。末儿自己也不过九岁,可凭着先来后到的辈分,训起大她四岁的青绦来颇是有板有眼。
“末儿,青绦在咱们这儿只是暂居。别真将她当丫鬟看待。”槿玺出声替青绦解围,看得出来,青绦以前虽然不见得是有丫鬟伺候的大家千金,但绝不是伺候人的丫鬟。
“对不起……奴婢……”青绦嗫嚅地想要解释。
“青绦,我说了,你在没找到亲人之前,尽管住在这里没关系。也别真将自己当丫鬟。就当是住在……妹妹家吧。咱们小楼的丫鬟已经满员了。再多一个,阿玛说不定就来删人了。你们谁都不想被阿玛遣到其他院落去吧?”槿玺笑眯眯地假设。她两世都没有姐姐,得个便宜姐姐也不错。
六位紫藤花家族的少女面面相觑后,齐刷刷地摇头。
“那就好。做好各自的分内事。至于青绦,对了,你刚才在做什么?脸这么红?”槿玺有些好奇。那种红润可不是刺骨的冷风吹出来的,而是,像是有什么喜人的发现……
“格格,您随我来。”青绦一听,姣好的鹅蛋脸恢复进门时的喜悦红润,拉着起身的槿玺往偏厅走去。
“这是……”槿玺直勾勾地瞪着几案上有点小眼熟的摆件傻眼。
“格格闻闻,香不香?”青绦笑盈盈地挥动着手,让散发至空气中的芳香越加浓郁。
“香。”槿玺下意识地点点头,两眼依然不离那盏香薰油灯。
真的是香薰油灯唉。古朴的油灯燃着一小截类似香料的东西,四周铺盖着一层干燥的腊梅花瓣。
“前日摘了几朵腊梅花,想烘干了试试,没料到效果这么好……“青绦扬着唇角絮絮叨叨,循着槿玺的视线,扫到那盏擦得很亮的油灯。
“这些,是爹爹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了……青绦轻抚着油灯,以及油灯边上一组有些奇特的瓶瓶罐罐,低喃道。
槿玺猜想,那些,应该是炼制香薰的器材吧。
青绦低头陷入回忆:“不瞒格格,我爹是个香料师。做出来的香料,不仅在江南一带很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