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长生-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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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自醉合着眼,低声回应了几字,而后再度沉睡。
帝无极借着过人的耳力听得清楚,也只一笑,便纵身飘出殿外。
辰时正,钟鼓齐鸣,常朝伊始。
与其余三国一样,献辰也是日日上朝。月初与月中称为大朝,小祭天地后议事,通常须费半日。而普通日子为常朝,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帝无极身着紫色朝服,坐在白玉镶金的龙椅上,沉目正色,威仪天成。
众臣依次入殿,在玉阶下立定。
赵正司唱道:“有事启奏!”
随即,丞相出列,禀道:“陛下,微臣今晨接获急报,南夜州降雨骤增,恐有水患之虞。”
帝无极一一回想着暗行使的奏报,平声道:“堤防已经加固了么?”
“臣正想参奏此事。”户部尚书宫琛出列,行礼,“去年八月,今年年初,工部两次支取近亿两白银,作各地固堤修水利之用。”
帝无极略作沉吟,道:“去年昌河水患,水利确实为紧急之用。张爱卿,工事进行得如何?”
工部尚书匆忙回道:“已从陛下旨意,适当开河道分流灌溉,加固堤防。但因此次戎江春汛太早,戎江上下工事,恐怕不能如期竣工。”
闻言,帝无极眯起眼,隐含不快:“此等要事,爱卿为何隐瞒不报?”
“微臣惶恐!微臣已经拟了折子,正要递进。”
工部尚书跪地,双手举起折子,群臣保持沉默。
经改革后,工部事情愈来愈多,统管举国上下水利交通建城诸事。工部尚书也渐渐成了吃力不讨好的差使,连换了几任都不能如圣意。于是乎,每次吏部举荐,必先举工部人才,然后再考虑其他空缺。但,即使如此,工部依然处处缺漏,时时出事。
帝无极注视着满面惶恐的工部尚书,似乎在细细推敲他的神情心态。工部尚书惊得汗湿重襟,浑身轻颤。
接过赵正司送上的折子,帝无极垂眸翻看。他并非随意杖罚臣下的暴君,但每每他心情微变,多数下臣便敬畏非常。就算诸臣总以此颂他天生威严过人,他也时常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一时间朝堂上寂静无比。
丞相忽进言道:“陛下,戎江入溪豫境,上游汛情应先通达为好。”
“此事交给爱卿了。”
“微臣领谕。”
看完折子,帝无极抬起眼,环顾四周。
他目光所到之处,群臣都不自禁挺直背脊,抿唇正色。
“灵兽未警,国师未卜,此次春汛异常,应当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害。不过,众卿务必时时尽心,避免灾难。此期过去,工部与各州府必须立刻加固堤防,快修水利,以防夏汛险情。”
“陛下圣明!臣等必尽心尽力!不负期望!”
帝无极微点了点头,又道:“诸卿,朕近日接报,钦州地方官与大世族互相勾结,贪了工部、户部、太学发放的银两。筑堤偷工减料,赈济一厘未给,学堂一瓦未修,去年水患已至此,今年若再发水汛,又该祸及多少无辜百姓?”
吏部尚书出列奏道:“陛下,请准派监察使彻查此案。春试结果已出,臣立刻举荐人补任。”
“监察使已经赶到,不日便有结果了。”帝无极道,话锋忽然一转,“当年是何人举荐钦州州官?”由于州官为地方之长,责任重大,所以就职时不但需要在神前发誓,还需两位高官举荐,方可任职。一则为了转变贪赃枉法之风,二则为了避免派系林立,三则为了以儆效尤。自从发生数起地方官犯法牵累举荐人的事件后,高官们对此也会一再思考,方做出决定。由此,州官的能力也愈来愈高了。
大学士面色一白,与兵部尚书对视一眼,出列跪拜:“臣等惶恐!识人不清!愿自请降阶减俸!”
帝无极朱笔一勾,瞥了两人一眼:“降阶减俸事小,洪汛黎民事大。两位爱卿当初为何举荐他?”
两人想了想,齐声道:“此人才略非常,胸有成竹。十年来政绩亦不斐。”
“既然政绩斐然,又为何会贪财枉法。”帝无极冷道,“俸禄与世族赏金只增不减,宽裕有余。其贪欲想必是节节膨胀,终害民害己。众卿往后若再行推荐,切记彻查人品,并多与吏部户部商议。”
“臣等谨遵圣旨!”
众人齐齐行礼后,宫琛道:“钦州,乃郑氏、傅氏、李氏三大世族之乡。去年因水患而至京城购产,水患之后再回钦州,只小半年而已。经暗行使查证,因财物损失过多,他们便行贿州官,平分官银。”
“陛下!”刑部尚书惶然伏跪,连连叩首,“罪臣律内不严!愿伏罪!”
帝无极轻轻一笑,道:“这与爱卿何干?家务事本便难断,爱卿专于刑部诸事,在京中久居,想必也无暇照管家族之事。传朕旨意,李氏所贪之数,由族中加倍扣除。爱卿停俸十年。郑氏、傅氏,降为寒族,一半家产充入国库。三族从犯,流放东岛服役百年。至于钦州州官与三族主犯,入狱待朕亲审。”
“臣等领旨!陛下圣明!”
“众卿还有何奏报?”
众臣摇首,均递上奏折,于是退朝。
卯时初,广德宫御书房内,元朔帝帝无极坐在御案后,开始批阅奏折。
所有奏折按轻重缓急大致分作几叠,其中六部的折子在封面上盖了部印,大学士和丞相看过的折子盖上了官印,直呈御览的便是朱红色的“御览”字样。
帝无极首先看了最紧要的御览折子。
朝上所议之事多有以一儆百之效,用来震慑官员,引起每人的自觉自警。而御书房中理事则更为隐秘,多为机要事件。
帝无极生性勤勉,因此,每一张呈上来的折子——包括学士阁、丞相、六部都已作批的折子,他都要一一浏览,处理得当的默许,处理失当的酌情修正或驳回。同时,这也是考察六部和学士阁官员能力的好时机。
御案前的玉阶下,户部尚书宫琛和吏部尚书坐在左侧,丞相、大学士坐在右侧,都在批阅文书,随时议事。
吏部呈上了春试榜单,帝无极回想起殿试时的众生相,勾了几个名字作为状元、榜眼、探花,其余赐进士及第。太学也上了折子,说请出了几位避世多时的大师,请封为博士。这几人的名号帝无极闻名已久,不禁生出慕才之意,心里决定择日面会他们。
君臣五人兢兢业业,全神贯注,书房内只能听见翻阅和盖印的声音。这时,就听外头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号哭。
帝无极皱起眉,抬眼望向门外。
旋即,门边开了条缝隙,赵正司满脸无奈地恭禀道:“圣上,秦御史求见。”
帝无极放下朱笔:“什么事?”
四位臣子也都停下来,移到案侧俯身行礼,静待上示。
“陛下!!”
号哭声更厉害了,大有撕心裂肺之势。
不过,偏偏帝无极听了,生不出半点同情心。这老儿在广德宫吵吵嚷嚷,胆子真是愈来愈大了。暗行使最近没有报上半点秦氏一门的恶事,但依他家纨绔儿子的性子,出事也是迟早的事情。想到此,他淡淡地道:“宣。”
“是。宣秦御史大人入殿!”
赵正司唱音方落,门缝里便挤进一个银发胖叟,身着朝服,手捧朝冠,扑倒在门边,一路单手爬到玉阶前,涕泪交流地叩首行礼。
平日可从不见他动作这么利落。帝无极抬了抬眉,道:“赐座。”
“罪臣不敢!”
“戴冠。”
“罪臣不敢!”
帝无极轻哼一声,似笑非笑道:“爱卿何罪之有?”
秦御史瞄了瞄丞相和大学士。两人目不斜视,一并回到案前垂首作专注状。
秦御史见状,略略犹豫,才泣道:“罪臣养子不教,教子不善,犯下了弥天大罪!所以罪无可恕!”
弥天大罪?暗行使竟未得到消息?帝无极眉微动,仍旧不动声色:“所犯何罪?”
“圣上开恩!容罪臣细禀!”叩头叩得欢,却没有正面回答的意思。
帝无极眯起眼。暗行使没有禀报的“弥天大罪”——他已经能猜得一二分了。不过,究竟罪轻罪重,还得看那不长眼的小子冒犯的对象是谁。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醉从来不会告诉他这种“小事”。当然,属于醉统管的暗行使和监察使也不会违背他的意愿上报。
秦御史抬起首,小心觑视着他的神色,似乎稍稍放心了些,立刻回首怒骂道:“孽子!还不快进来请罪!!”
帝无极的眸光微寒,扫了一眼面带微笑闲闲看戏的宫琛和吏部尚书。两人立刻正色,抿直了嘴唇,严肃无比。
一个身着破烂单衣、处处鞭伤的年轻男子从门外狼狈地爬进来,重重地叩着首。
“你犯了什么罪?”
皇帝陛下的话冷如寒风。
年轻男子哆哆嗦嗦道:“罪臣冒犯天颜……”
帝无极扬起眉。
秦御史眼观六路,立刻打断了儿子的自白:“圣上,这孽子虽素行不良,却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只是,六个月前,他和几个狐朋狗友在肃州遇见一行四人,见那四人生得俊俏,便起了贼心,上前戏弄……”
帝无极的眸光愈来愈寒,秦御史的声音也愈来愈低。在那寒气逼人的视线的震慑下,他最终不敢再说话,低着头涕泣交加,一付可怜相。
帝无极望向那年轻人,莫测高深地道:“你戏弄了什么人?”
年轻人伏低身体,整个趴在了地上,颤抖着道:“罪臣……罪臣看其中一人,最是笑意吟吟,又最是傲慢优雅……”
惹上最不该惹的人,留了条性命也算是万幸了。帝无极瞥瞥底下神色各异的四位爱臣:“众爱卿以为如何?”
宫琛清清嗓子,道:“既是冒犯了清宁陛下,还是将人犯都捆了,交给溪豫发落为好。”
秦御史浑身一僵,哭喊起来:“陛下!怜微臣六千余岁,膝下只这一子……求陛下给臣留一条血脉吧!微臣多年为国辛劳,疏忽了教养,才让他犯下这等罪过!都是微臣的过错!微臣愿以这条老命给他抵罪!”
帝无极执起朱砂笔,仍然面无表情。这老头分明是趁着醉在宫里,才来请罪求情的。他若是不允,恐怕还会闹到醉跟前去。醉本便不在乎这种事,又看他哭得哀切,定会劝他饶了他们。如此精明,平日却装糊涂,任着闲差,左右逢迎,真是可惜了。“爱卿在潜心阁编书撰书多年,也确实劳累了。罢了,就给你调个官职,让你多些时间教教子罢。邵爱卿,修个折子,让秦爱卿入学士阁任常事御史。”现有的常事御史都过于年轻了些,官场上的事情,还是需要一只老狐狸来指点指点。
“臣领旨。”吏部尚书行礼。
秦御史拿袖子抹了一把泪:“陛下圣明!”
“至于你。”帝无极拿笔隔空虚点着明显舒了一口气的年轻人,冷冷道,“你就到皇后陛下身边当侍卫罢。”
无视臣子们脸上的惊讶,他继续道:“随侍他左右,唯他之命是从,护他安全。这回的罪过,就由清宁陛下定夺了。”
“多谢陛下!陛下圣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微臣定当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秦御史喜出望外,连连叩头。
帝无极摆了摆手:“爱卿这身子骨,赴汤蹈火都不必了,多想想国事罢。进了学士阁,朕可不会纵容任何人。”
“是!”
秦御史带着儿子喜滋滋地退下了,帝无极翻着剩下的一沓奏折,有些心不在焉。
究竟外头还发生了多少类似的事情?醉还隐瞒了多少实情?他思来想去,不免生出几分醋意。当然,他也知道这醋意晚了,也有些多余,但是依然难以自禁。
怀着醋意煎熬到午膳时分,帝无极立起来,挥退了宫琛、吏部尚书、丞相和大学士,摆驾回天云宫。
天云宫内依然一片宁静。
为了不打扰皇后陛下,侍卫侍从们都小心翼翼,轻声低语,见圣上驾到,也只跪下行礼,不敢回声。
帝无极示意他们退下准备传膳,独自入了寝殿。
外殿里,几名蹑手蹑脚掸尘擦地的小侍正想撩起垂帐入内,见他来了,慌忙躬身。
“皇后起了么?”
“小人们一直在外殿扫尘,未曾见过陛下。”
又睡到午时。这么贪睡,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帝无极无奈一笑,轻快地步入内殿。
甫踏入殿内,他便觉得有些异样。细细一听,果然,那绵长规律的呼吸声已经没有了。绕过屏风,帝无极看着龙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拧起眉。
他不在寝殿里,会去什么地方?
不经意间望见窗外盛放的海棠花丛,他若有所思地半眯起眼。
外头响起细碎的脚步声,赵正司轻声禀道:“小人已经问过了,皇后陛下不在偏殿,也没去园子里。贺正司正赶过来。”
赶过来又有何用?他已经有数年不曾在开耀宫过夜了,想必这时候也不会突生兴致前去闲游。帝无极走到窗边,注视着团团簇簇的花朵和远处轻扬的柳枝:“御花园呢?罢了,朕自己去找。”
说罢,他便纵身跃出窗外,足尖在红花绿叶上轻轻一点,随即平平掠出数十丈,而后于柳树干上借力拔高数尺,如翩鸿一般向御花园飞去。明里暗里的侍卫只能看见一个影子迅速飘过,忙不迭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