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思想通史 第四卷 上-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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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就同时举荐程颐,授汝州团练推官,充西京国子监教授。元祐元年(公元
一○八六年)闰二月,程颐至京师,除秘书省校书郎,随即召对,授祟政殿
说书,八月又差兼判登闻鼓院。象程颐这样的直上青云,在宋代还是罕见的,
也正说明旧党对他的殷切期望,故起用诰词说:“孔子曰:‘举逸民,天下
之民归心焉’,吾思起草茅岩穴,以粉泽太平,。。故加以爵命,起尔为洛
人矜式。”(叶绍翁四朝闻见录丙集褒赠伊川)
元祐初年,程颐是旧党中首要的活动人物。他在经筵上宣讲“道学”,
同时对朝政“论议褒贬,无所顾避”,实际上已经成了吕公著的策士,如:
“时吕申公(公著)为相,凡事所疑,必质于伊川(程颐)。”(伊
洛渊源录卷四)
因此,蜀党苏轼等对程颐深为嫉恶。
元祐时代的洛党、蜀党,是封建的“品级联合”之中旧党豪贵内部依地
方势力而结合的互相倾轧的集团。洛党即以程颐为领袖,以朱光庭、贾易、
尹焞、张绎等为羽翼;蜀党以苏轼、苏辙为领袖,吕陶、孔文仲、孔平仲等
为羽翼。此外尚有包括刘挚、梁焘、王岩叟、刘安世等的朔党,则依违于洛
蜀之间,而更多地倾向洛党。元祐二年(公元一○八七年),蜀党对以程颐
为首的洛党发动政治攻势。苏轼在奏状中自称:“臣素疾程颐之奸,未尝假
以辞色。”刘安世论称,程颐与欧阳棐(欧阳修之子)、毕仲游、杨国宝、
孙朴交结执政子弟,号为“五鬼”;孔文仲也论称程颐为“五鬼”之魁,请
放还田里,以示典刑。八月,差程颐管句西京国子监,这一阶段的洛蜀党争
遂以蜀党的胜利告一结束。
我们必须指出,洛蜀党争乃是旧党内部的宗派倾轧,和新旧党争是不同
的。不论是洛党还是蜀党,他们都共同反对新党。蜀党的核心二苏,在神宗
朝均因对抗王安石新法被贬;旧党取得政权后,同时召入,先后任翰林学士。
苏轼于元祐时任至兵部尚书;苏辙权吏部尚书,使契丹还,为御史中丞。当
时吕大防和刘挚曾拟对新党稍作让步,称为“调停”,苏辙便力加反对。他
们的政治态度是极鲜明的。
洛蜀党争也反映为洛学与蜀学的学术宗派之争。全祖望在宋元学案中把
苏氏蜀学和王氏新学一同摈于正书之外,附于卷尾,这正是继承洛学的道学
正宗的偏见。但南宋道学家虽然不齿蜀学,却总认为蜀学犹胜于新学。所谓
“粹然一出于正”的张九成门人汪应辰,在给朱熹的书信中便说:
“东坡初年力辟禅学,如盐宫县安国寺大悲阁记,省记不分明,其
中引‘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之类。其后读释氏书,见其汗漫而
无极,从文关西等游,又见其辩博不可屈服也,始悔其少作,于是凡释
氏之说,尽欲以智虑亿度,以文字解说,如论成佛难易而引孟子‘仁义
不可胜用’,子由又有传灯录解;而子由晚作老子解,乃欲和会三家为
一。此盖气习之弊,窃以为无邪心,谓其不知道可也。君欲指其失以示
人,则如某事某说,明其不然可也,若概而言之,以与王氏同贬,恐或
太甚,论法者必原其情,愿更察之也。”(文定集卷一五与朱元晦书第
九)
朱熹虽曾在杂学辨中对蜀学作了些枝节的批评,也说苏轼“大体段尚自好耳,
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吾于东坡宜若无罪焉。”在道学家心目中,蜀学是可
以原谅的,而王安石的新学则是不共戴天的死对头。这和洛蜀在政治上的关
系正相符合。
根据上面的分析,可以作出这样的结论:北宋道学是代表品级性地主的
正宗思想。
其次,还可以从宋代豪族的世家常常就是道学的世家来作些分析。如全
祖望在宋元学案札记中所统计,学案中的北宋相家,范镇一家有六世八人,
吕公著一家有七世十七人。程颐最推尊韩维,曾向他求撰程颢墓志,说:“智
足以知其道学,文足以彰其才德,言足以取信后世,莫如阁下。”(伊川文
集卷五)韩维这一“北宋相家”中人,在学案中,除韩维本人列为程颢同调
外,其从孙瓘是刘安世弟子,璜是胡安国弟子,玄孙元吉是尹焞门人,吕祖
谦即其壻,而元吉子淲又是清江刘氏门人。按韩吕两家是北宋最大的豪族,
如邵伯温所说:
“韩、吕,朝廷之巨室也。天下之上,不出于韩,即出于吕。”(闻
见前录卷三)
文彦博、富弼都出于吕氏之门。
另一方面,道学家有一种神秘的“心传”,这个“心传”本身正反映着
学统上的品级“世家”,而是“常品”所不敢想象的。在道学兴起时,道学
家已经拿起了神秘主义的“道统”的招牌。程颢为邵雍作墓志,就鼓吹“独
先生之学为有传也,。。推其源流,远有端绪”,而与所谓“师道不立,学
者莫知其从来”的凡人们的学术是绝不同的。从此旧党分子,效仿着韩愈所
捏造的“道统”,把程颢吹捧为“孟子而后,传圣人之道者,一人而已”,
程颐、刘立之、朱光庭等都这样说。“道学”的复古主义的“道统”就这样
堂哉皇哉地虚构得有声有色。然而揭开“道统”的画皮,原来它在实质上是
一种正宗的“安定的垄断”,而反映着土地权力的“安定的垄断”罢了。
在本节中,我们扼要地论述了道学产生的社会根源和历史意义,至于道
学如何在思想斗争中与代表庶族地主的新学相对立,各道学家思想的本质是
怎样的,概见于本章以下各节及后面各章。
第二节 司马光的天命论及其
唯心主义的哲学体系
司马光字君实,陕州夏县人,生于宋真宗天禧三年(公元一○一九年),
卒于哲宗元祐元年(公元一○八六年)。他是晋皇族司马孚的后裔,祖炫任
富平令,父池于真宗仁宗时历知六州,“以清直仁厚闻于天下,号称一时名
臣”(苏轼东坡集卷三六司马温公行状),终于吏部郎中充天章阁待制,由
此可见司马光的名门身分。
司马光所编著的作品很多,其哲学思想主要表现于太玄注、法言注、潜
虚、易说,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中的材料也可资旁证。潜虚一书为司马光自
作,但阙文很多,现存繇辞可能是南宋初张汉、张敦实所补,还不可完全作
为依据。
司马光的学术虽然尚未完全脱出传统经学的藩篱,但他反对烦琐笺注,
认为当世士大夫,或“高冠博带,广袂之衣”,或“执简伏册,呻吟不息”,
或“点墨濡翰,织制绮组之文”,都不配称“儒”。他所谓的“不治章句,
必求其理”(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六四颜太初杂文序),和道学的烦琐主
义的义理之学已同属一个类型。
在前代学者中,司马光最崇奉扬雄,认为在孟荀之上。司马光自命为继
承扬雄之学,对法言、太玄二书“研精竭虑”、“疲精劳神”达三十余年。
由于在“性”论上的分歧,司马光曾专著疑孟,讥评孟子;同时,他更不满
于韩愈抑扬尊孟,以至严责韩愈钻营豪门的鄙行。应该说明,在北宋时代,
孟子在道统上的地位尚未受到普遍承认,如何涉、刘恕、晁说之等都批评过
孟子。因此,司马光在形式上的非孟,不能认为他与其他道学家的尊孟就立
于相对立的地位。我们知道,中世纪的学者们利用古代同一的材料而得出相
反的论断,乃是常见的史实,问题在于他们从什么观点出发和怎样论证前人
的理论材料。我们在本书第二卷中曾经指出,扬雄的世界观是由唯物主义因
素和唯心主义因素所奇妙结合的二元论体系,而司马光在理论形式上所继承
于扬雄者,如著潜虚以拟太玄,乃是撷取扬雄思想中唯心主义的、神学的部
分,所以司马光的尊扬也不能认为具有进步的意义。
在潜虚中,司马光就哲学的主要范畴作了概括的叙述,但未加详尽说明。
因此,如果孤立地看其中一些命题,如“万物皆祖于虚,生于气”或“形然
后性”等,很可能导致错误的论断,甚至把它误认为唯物主义的。研究司马
光的思想,心须掌握其全部著作的整个体系来抽绎剖析。
司马光在许多文章中,反复论述了他的天道观。司马光哲学中的“天”
究竟是荀子说的“错人而思天”的“天”呢?还是仲长统说的和“天之道”
对立的“天道”呢?这里请先看他的下面的一段话:
“物之视听局于形声;天则听于无声,视于无形。发于心者,天必
知之,故无若天之聪明也。”(法言注卷五问明)
这个和物质对立的“天”能洞悉人心的一切,是有人格有意志的全知全能者。
不仅如此,司马光在迂书士则中,论述了为士者必须事天的道理,更主张“天”
是宇宙的主宰或最高的统治者,他说:
“天者万物之父也。父之命子不敢逆,君之言臣不敢违。父曰前,
子不敢不前;父曰止,子不敢不止,臣之于君亦然。故违君之言,臣不
顺也;逆父之命,子不孝也。不顺不孝者,人得而刑之;顺且孝者,人
得而赏之。违天之命者,天得而刑之;顺天之命者,天得而赏之。”(文
集卷七四)
在这里,司马光把天与人的关系摆弄成了君权和父权等特权统治奴役人民和
人民对之服从的关系,这种对人可以任意赏刑的天命,正是把封建的君权父
权涂上了神权的油漆,实质上是统治阶级的颠倒的世界意识,也可以说是两
汉神学的再版。所谓“顺天之命”和“违天之命”,就是指着服从封建的特
权和逆反封建的特权。司马光更露骨地说:
“天使汝穷而汝强通之,天使汝愚而汝强智之,若是者必得天刑。”
(同上)
司马光不但把封建统治之下的人民的穷困和形式不平等的等级差别,归之于
“天”的意旨,而且把被压迫者们在残酷剥削下所遭受的精神和肉体的苦痛
和统治者镇压他们的反抗时所使用的残暴刑律说成“天刑”。因此,谁要致
力于改变等级关系,谁就是“天”之罪人,“命”就是这样有阶级性的。他
说:
“人之刑赏,刑赏其身;天之刑赏,刑赏其神。故天之所赏者,其
神闲静而佚乐,以考终其命;天之所刑者,其神劳苦而愁困,以夭折其
生。。。智愚勇怯,贵贱贫富,天之分也;君明臣忠,父慈子孝,人之
分也。僭天之分,必有天灾;失人之分,必有人殃。”(同上)
这样看来,“阶级即等级”的封建主义是绝对不变的制度,是神早已安排妥
当的各阶级本分所应遵守的规律。由这样天人关系的命运论,便得出了各阶
级要“谨司其分,不敢失陨”的阶级调和论。司马光在迂书中还讲了一个寓
言:
“迂夫(司马光自称)病。。齿,呻吟之声达于四邻,通夕不寐。道
士过之,问曰:‘子知病之所来乎?’曰:‘不知也。’道士曰:‘病
来于天。天且取子之齿以食食骨之虫,而子拒之,是违天也。夫天,子
之所受命也,若之何拒之?其必与之!’迂叟曰:‘诺。’于是以齿与
虫,惛然而寐,一夕而愈。”(同上。。齿)我们不必驳斥这种胡说,即
牙病不治居然可以合于天意而神使之一夕而愈,这里只指出,遵奉“天”的
意旨而心甘情愿地把牙齿奉献给食骨的牙虫,即逆来顺受的奴婢思想,正形
象化地表达出司马光的反动说教。
我们如果把司马光的天命论和他的政治斗争联系起来看,那么这种思想
的反动作用便更昭然若揭了。熙宁初,王安石为推行新法,主张“天命不足
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司马光便在院试策目中历引诗书,“证明”
先王都畏天命法祖宗,最后挑拨地问道:“今之论者或曰:天地与人事不相
关,薄食震摇皆有常数,不足畏忌;祖宗之法未必尽善,可革则革,不足循
守。意者古今异宜,诗书陈迹不可尽信邪?将圣人之言深微高远,先儒之解
或未得其旨邪?愿闻所以辨之!”(文集卷七二学士院试李清臣等策目)王
安石非天命以行变法,司马光主天命以抗变法,两者是正相对立的。
司马光的潜虚所谓“虚”,模仿着太玄的“玄”,因此他把有神论的“天”
又从“虚”这一概念作了形而上学的说教。扬雄在太玄玄首中说:“驯乎玄,
浑行无穷,正象天。”司马光注谓:“扬子曰,叹玄道之顺,浑仑而行,终
则复始,如天之运动无穷也。”司马光的太玄注和潜虚都是象数学,他所谓
玄道是象天的,和天道一样,都是循环的。司马光说:
“日穷于次,月穷于纪,星回于天,岁将更始。以终养始,以初继
末,循环无端,此天道之所以无穷也。”(太玄注,养上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