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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部分

中国思想通史 第四卷 上-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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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无[不]在正智,实无妄想。’问曰:‘我现今妄想,云何称有正智?’ 
答曰,‘汝本来实无妄想,今称妄想,即如人食莨荡子,于空中觅针。
如此虚空,实无有针。’”(顿悟真宗论) 
由这一观点出发,“南宗”不但主张一切世人皆有佛性,有般若智,而
且只须发挥本有的性智,就是佛道,所以说“不断一物,亦无道可求”。“南
宗”禅法的中心就是要用简易的方法来点悟“凡人”,使“凡人”知道直接
立证即是佛性,则“妄自不生”,如: 
“一切众生若解空理者,实不假修道。”(无名观行法) 
“问曰:‘凡心、圣心,是一是二?’答曰:‘是一’。”(大照
顿悟真宗论) 
“汾州无业禅师参祖(道一),。。曰:‘三乘文学,粗穷其旨, 
常闻禅门即心即佛,实未能了。’祖曰:‘只未了底心即是,更无别物。’” 
(马祖道一禅师广录) 
按照“南宗”的见解,无相是性,有相也是性;一切平等的本体是性, 
各自差异的现象也是性。大照顿悟真宗论: 
“问曰:‘云何真性?’答曰:‘不起心,常无相清净。’问曰: 
‘云何自性?’答曰:‘见闻觉知、四大及一切法等,各有各性’。” 
这里“真性”与“自性”的差别,和道学所说的“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 
是类似的。
同样,关于“定慧”,“南宗”的主张也不同于“北宗”。“北宗”认
为心不动为定,耳根不动为慧,“南宗”则认为“定慧等”。慧能说: 
“我此法门以定慧为本第一,勿迷言定慧别,定慧体一不二。即定
是慧体,即慧是定用,。。如灯光,有灯即有光,无灯即无光,灯是光
之体,光是灯之用。”(坛经) 
神会说:
“无住是寂静,寂静体即名为定;从体上有自然智,能知本寂静体, 
名为慧,此是定慧等。”(坛语) 
这样看来,慧能神会对于“定慧”的解释是异于“北宗”的。“南宗”的“定
慧等学”其实就是怀海所说“以无著心应一切物”,也就是“无为而无不为”, 
如神会说:“般若无知,无事不知。”这种思想,溯其远源,则又与僧肇的
般若无知论相通。
因此,“南宗”教义是由否定一切转化为它的对立面,而肯定了一切。
俗世的一切,只要如大照所称,以所假定的“顺正理”处之,就都成为神圣
的。无名曾提出,在所谓心不生分别的条件之下,杀生、偷盗、行淫、妄语
都归于无罪。这是不是有利于被统治阶级的反抗呢?不是的,因为有“世法” 
的前提,那“世法”规定了“凡夫”不能为所欲为地破坏等级。大照坦率地
声称: 
“世间所有森罗万象,君臣父母,仁义礼信,此即是世间法,不坏。
是故经文:‘不坏世法,而入涅槃’,若坏世法,即是凡夫。”(顿悟
真宗论)

这种思想,在三论宗代表者吉藏的教义中已见端倪。在上述大照、无名的教
义中,只有上升为统治阶级的人物才能无所不为。
慧能已指出修行不必在寺,而所谓功德是: 
“常行于敬,自修身即功,自修心即德。”(坛经) 
佛教的禅行于是转变为道学的“主敬”。
南北宗教旨的差异大略如上。另外,从修持形式上看,两宗也颇有不同, 
这和他们所依附的社会基础的高下是直接联系的。
在弘忍的修心要论中,还可以看到苦行禅的痕迹,如说:“但能著破衣, 
餐粗食,了然守心,佯痴,最省气力而能有功。”神秀以后,“北宗”大师
实际已著美服,餐珍馐,苦行就被繁缛的坐禅仪式代替了。由“北宗”僧徒
必须“读诵大乘经,问甚深义”,便可知道“北宗”禅法不过是一种高贵的
奢侈品。
相反的,“南宗”的顿教,表面上看来是“廉价的”,但在实际上这种
“使俗人变成教士”的宣传在中世纪对人民具有更大的诱惑性。“南宗”反
对坐禅,如神会就曾指斥普寂和降魔藏的坐禅为“障菩提”。同时,“南宗” 
也反对讲习经论,如坛语说:“唯通其心,若心得通,一切经论义无不通者。” 
后世禅宗僧侣多有破经师的言论。“南宗”对俗人的说教决不是什么农民宗
教,慧能本人就是受韶州刺史韦璩之流供养的。把“南宗”的兴起说成“革
命”,并把神会说成“大政治家”的那些胡说,不但是对历史事实的颠倒, 
而且是对革命的最粗暴的歪曲。
到了道一以后,“南宗”更明显地伸展到封建制社会的最上层的特权阶
级。陈之羽为怀海所撰塔铭说: 
“大寂(道一)之徒,多诸龙象,或名闻万乘,入依京辇;或化洽
一方,各安郡国。”(百丈语录附) 
因此,怀海创立了独立的禅寺,制定了百丈丛林清规,甚至恢复了坐禅的仪
式。元朝德煇在奉敕重编清规时写道: 
“佛教入中国四百年而达摩至,又八传而至百丈(怀海),唯以道
相授受,或岩居穴处,或寄律寺,未有住持之名。百丈以禅宗寖盛,上
而君相王公,下而儒老百氏,皆响风问道,有徒实蕃,非崇其位,则师
法不严,始奉其师为住持,而尊之曰‘长老’。。。作广堂以居其众, 
设两序以分其职,而制度粲然矣。”(住持章第五) 
毫无疑问,这些长老们历代受名公巨宦的崇敬,不只是由于他们长于诱骗俗
人,而更主要的是由于他们对封建主义的“制度”和“世法”有维系的“功
德”,使“异端”的思想不至于危及封建主义的秩序,这也就是反动派胡适
所喜爱引用的一句禅宗的话:“只要寻一个不受人惑的人”了! 
在“北宗”和“南宗”的禅学中,我们已经可以看到这样的倾向:它们
综合了其他各派佛学所共具的一些基本思想,而使烦琐的教义归于简易。思
辨的佛学在这里已经到了转折点,繁重的推理形式已经部分地为通过谜语似
的问答而“顿悟”的神秘途径所代替。这即是说,从一种醉醺醺的世界,走
向另一种醉醺醺的世界。晚唐以后,“北宗”与荷泽宗均归衰熄,盛行的临
济、沩仰、曹洞、云门、法眼五宗,宗旨都归本于洪州宗,而形式则是所谓
“机锋”、“棒喝”。在这里,一切推理与论证的形式都被抛弃了,思辨的
“义学”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五代至北宋之间,禅学的一些思辨也不
出南北宗的范畴。

关于唐代的禅宗,我们追溯其本源,就以“北宗”和“南宗”作为代表
来论述,至于由此衍变出来的五宗,则留待宗教史的著作去研究,因为五宗
文献虽卷帙浩繁,但连中世纪哲学的思辨性也不具备了,因而在思想史上没
有足够的篇幅来作有关它们的论证。

第五章 刘知几的进步的史学思想
第一节
刘知几史学的批判精神和对优良传统的发扬
刘知几,字子玄,彭城人,生于唐高宗龙朔元年(公元六六一年),卒
于玄宗开元九年(公元七二一年)。他是唐代的大史学家大著作家。他自著
书,有刘氏家乘十五卷、刘氏谱考三卷、史通二十卷、睿宗实录十卷、刘子
玄集三十卷;和别人合修的书有三教珠英一千三百一十三卷、姓族系录二百
卷、唐书八十卷、高宗实录二十卷、中宗实录二十卷、则天皇后实录三十卷。
史通是他的代表作,也是唯一流传至今的著作,其中也有三篇佚失了,有一
篇的原来面貌失真了。
刘知几在六十一年的生平中,学史治史的生活差不多要占五十年。在儿
童时期,他已对历史有很大的兴趣。二十岁登进士第以后,任获嘉县主簿, 
有不少时间读史。四十二岁以后,以著作佐郎兼修国史,不久即迁左史。四
十四岁时,曾因拜凤阁舍人,暂停史职,但第二年就又除著作郎,仍兼修国
史。四十八岁时,离史馆,但不久仍参加修史的工作。此后,他大概一直到
六十一岁,官阶虽有迁转,一直都兼着史职。史通写成于中宗景龙四年(公
元七一○年),这时刘知几年五十岁。此后,史通仍有修改。刘知几自叙说: 
“予幼奉庭训,早游文学。年在纨绮,便受古文尚书。每苦其辞艰
琐,难为讽读,虽屡逢捶挞,而其业不成。尝闻家君为诸兄讲春秋左氏
传,每废书而听。逮讲毕,即为诸兄说之。因窃叹曰:‘若使书皆如此, 
吾不复怠矣。’先君奇其意,于是始授以左氏,朞年而讲诵都毕,于时
年甫十有二矣。所讲虽未能深解,而大义略举。父兄欲令博观义疏,精
此一经。辞从获麟已后未见其事,乞且观余部,以广异闻。次又读史、
汉、三国志。既欲知古今沿革,历数相承,于是触类而观,不假师训。
自汉中兴已降,迄乎皇家实录,年十有七,而窥览略周。其所读书,多
因假赁,虽部帙残缺,篇第有遗,至于叙事之纪纲、立言之梗概,亦粗
知之矣。但于时将求仕进,兼习揣摩。至于专心诸史,我则未暇。
泊年登弱冠,射策登朝。于是思有余闲,获遂本愿。旅游京、洛, 
颇积岁年,公私籍书,恣情披阅。至如一代之史分为数家,其间杂记小
书,又竞为异说,莫不钻研穿凿,尽其利害。加以自小观书,喜谈名理, 
其所悟者皆得之襟腑,非由染习。故始在总角,读班、谢两汉,便怪前
书不应有古今人表,后书宜为更始立纪。当时闻者,共责以为童子何知, 
而敢轻议前哲。于是赧然自失,无辞以对。其后见张衡、范晔集,果以
二史为非。其有暗合于古人者盖不可胜纪。始知流俗之士,难与之言, 
凡有异同,蓄诸方寸。”(史通卷十) 
刘知几的这些话,说的是他三十岁以前的情况,但却概括了他一生治学的路
数。他读左氏传,并不要“精此一经”,而是“见其事”,以“广异闻”。
他读一代之史,要兼读数家,要钻研杂记小书中的异说。他能“触类而观, 
不假师训”;他“喜谈名理”,“得之襟腑”;他“轻议前哲”,并不拘于
流俗之论,“凡有异同,蓄诸方寸”。他这种路数的发展,使他倾向于一种
错综经纬、上下古今之学,既不专主一家之说,也不作正统异端之分,其特
点即在于虽年轻学浅,而敢想敢说,不为传统所惑,不为权威所拘。

刘知几的史通,是贯串他治学精神的著作。自叙说: 
“昔汉世刘安著书,号曰淮南子。其书牢笼天地,博极古今,上自
太公,下至商鞅。其错综经纬,自谓兼于数家,无遗力矣。然自淮南已
后,作者无绝,必商榷而言,则其流又众。
盖仲尼既殁,微言不行。史公著书,是非多谬。由是百家诸子,诡
说异辞,务为小辨,破彼大道。故扬雄法言生焉。
儒者之书博而寡要,得其糟粕,失其精华。而流俗鄙夫,贵远贱近, 
传兹牴牾,自相欺惑。故王充论衡生焉。
民者冥也,冥然罔知,率彼愚蒙,墙面而视。或讹音鄙句,莫究本
源;或守株胶柱,动多拘忌。故应劭风俗通生焉。
五常异禀,百行殊轨。能有兼偏,知有长短。苟随才而任使,则片
善不遗;必求备而后用,则举世莫可。故刘劭人物志生焉。
夫开国承家,立身立世,一文一武,或出或处。虽贤愚壤隔,善恶
区分,苟时无品藻,则理难铨综。故陆景典语生焉。
词人属文,其体非一,譬甘辛殊味,丹素异彩。后来祖述,识昧圆
通,家有诋诃,人相掎摭。故刘勰文心[雕龙]生焉。
若史通之为书也,盖伤当时载笔之士,其义不纯,思欲辨其指归, 
殚其体统。夫其书虽以史为主,而余波所及,上穷王道,下掞人伦,总
括万殊,包吞千有。自法言已降,迄于文心而往,以纳诸胸中,曾不■ 
芥者矣。夫其为义也,有与夺焉,有褒贬焉,有鉴诫焉,有讽刺焉。其
为贯穿者深矣,其为网罗者密矣,其所商略者远矣,其所发明者多矣。
盖谈经者恶闻服、杜之嗤,论史者憎言班、马之失,而此书多讥往哲, 
喜述前非,获罪于时,固其宜矣。犹冀知音君子,时有观焉。尼父有云: 
‘罪我者春秋,知我者春秋’,抑斯之谓也。” 
史通的“总括万殊,包吞千有”,在形式上近似于淮南子的“牢笼天地,博
极古今”。但史通的与夺、褒贬、鉴诫、讽刺,在内容上和精神上,吸取了
扬雄法言的传统,以反对诡言异辞;继承了王充论衡的观点,以攻击欺惑牴
牾;重视着应劭风俗通的方法,以化除拘忌;并吸收了应劭的辨识人物兼偏
长短、陆景的品藻贤愚善恶、刘勰的评论古今文章等等特点。总的来说,史
通的撰作,在于“以史为主”,而阐明治史的通识,这就在理论上和方法上
具有着哲学的意义。鉴识篇说:“夫人识有通塞,神有晦明”(史通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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