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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部分

那年桃花开-第97部分

小说: 那年桃花开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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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家齐!”纪云瑄脱口而出,语速极快,如珠落玉盘,噼啪作响,“三妹妹,家齐怎么说也是你拜过堂的夫君,是你要一生一世携手共度的人,你怎么能这么对他?怎么能指使云皓下手去伤他?!”
柳溪溪暗自叫屈。陆剑一伤安家齐,并非她授意,可现今这情形,她却是百口莫辩。而纪云瑄作此猜测,却是因为陆剑一曾应承过他,对柳溪溪发乎情止乎礼,而一直以来,他也确实未有违背过他的诺言。故而,纪云瑄猜想,陆剑一应该不至于会因为自己吃醋而对安家齐下手。
一只乌鸦呱呱噪叫,掠空而过。
纪云瑄霍然转过身来,两眼通红,几欲滴血,恶狠狠地瞪着柳溪溪,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你说,你是不是不愿意替家齐生儿育女,所以才这样做的?家齐去的那天,你也在场,你也听到了,家齐说他今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留下子嗣!”他痛心疾首地喊道,“若不是你这样做,家齐何必留下遗憾,何必抱憾而终!”
“三妹妹,你就算不为纪家着想,也该为家齐想想!他一颗心全放在你身上,你就忍心这样对他,这样令他遗憾终生?”他仰天咆哮,紧闭的眼帘下豆大的泪珠涓涓而下。
山风里,他的声音悲怆而哀恸:“三妹妹,你是我的亲妹妹,所以我才一再地对你宽容,对你退让,替你在家齐面前粉饰太平。可我终究是错了。错了!姚千影说得对,我不该将家齐拉进这一趟浑水里。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他向来信奉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向来信奉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但这一刻,在这个空旷寥寂的山野之中,他声泪俱下,悔痛难当。他多希望时间可以倒流,世事可以重来,让他有机会去弥补他对安家齐所犯下的一切亏歉,可是,开弓岂有回头箭?覆水岂能收回盆?一切都不可能了啊!不可能了啊!斯人已逝,绿水常东。他只能带着对安家齐的愧疚悔恨,直至终老……
不知不觉中,柳溪溪已泪流满面。她试图安慰纪云瑄,可在这样沉重的痛苦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其实是我傻。”良久,纪云瑄平息了激荡的情绪,喃喃开口道,“我一直努力地想让我们三个人都回到以前的轨道。以前的我们,琴歌酒赋,弄月赏雪,多么的快乐。可自你在湘江落水,失踪一年后回来,一切就都变了。家齐一直说,你不是三妹妹,是另一个占据了她躯壳的人,可我一直不肯相信。我以为,只要努力把你纳入以前的轨道,你就会按以前的轨迹走,就会变成以前的三妹妹。我们仨,就又可以回到以前的那种快活日子。所以,我一次次地替你掩饰,一次次地撮合你和家齐,一次次苦口婆心地劝你……可是,”他茫然的眼里又一次滚下泪来,“家齐说得对,你终究不是以前的三妹妹,你只是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人。我们仨,永远都回不到过去了!我这般强求,到最后只害了家齐……”
“二哥哥……”柳溪溪哭出声来。其实她未必有多理解纪云瑄此刻的绝望与伤痛,她只是觉得莫名的恐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离她远去,而她却怎么抓也抓不牢。
“家齐以前是那么爱玩爱笑的一个人,可自打跟你成婚后,这三年多来,你可曾在他脸上看到过一个真正开怀的笑容?我有时候忍不住想,倒不如你当初就淹死在湘江里好了,彻底断了家齐的念想,省得你回来给了家齐一个希望,却又让他再一次陷入绝望……”荒野旷芜,纪云瑄呢喃的低语仿佛自说自话,空茫茫的眼睛完全无视柳溪溪的存在。
柳溪溪却被他的话吓得后退一步。纪云瑄,竟然盼着她死?
纪云瑄没有理会她,木木然转身离去。脚下步伐虚浮,深一脚浅一脚,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飘忽。
一缕凉意悄然爬上柳溪溪的心头。她终于明白,那个正在远离她的是什么了。正是迤渐远去的纪云瑄!那个一直爱她宠她,照顾她维护她的二哥哥,如今终于也要弃她而去了!
她一阵恐慌,发足直追。纪云瑄走得极慢,未几便被柳溪溪追上。柳溪溪扯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二哥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
柳溪溪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若是事情能从头再来一遍,她还是会一样的做法。但是,在这个时刻,为了挽回纪云瑄,她只能这么说。
只可惜,就算她主动认错,也打动不了纪云瑄。他缓缓从她手中拉出袖子,黑茫茫的眸子跟他的声音一样,没有一丝温度:“三妹妹,你好自为之吧。”
纪云瑄走了。
荒野漠漠,无声延绵至天际。远处的草地上,从军营回来时坐的马车还停放在那里,车头的黑马,悠闲自得地低头嚼草。路边,三两只乌鸦从林子里腾空,聒噪着冲入云端,只留下几个小小的黑点。
寂默山道上,柳溪溪孤身伫立,满目茫然。陆剑一生死不明,纪云瑄又弃她而去。如今,她还有谁?还有谁可以倚靠?还有谁可以在暗夜里给她一点光明?还有谁可以在冰天雪地里给她汲取温暖?
风吹树摇,落叶飘空。她犹如无家可归的幼兽,在风中颤抖,惶然无所依。
×××××
虽然纪云瑄严令纪家上下不得非议此事,但,人民群众的八卦热情,又岂是他砍一颗人头,洒几滴热血就可以阻挡得了的?是以,乌头村街头巷尾,檐角门后,随时随处都可见人一边小心翼翼地眼观八方,一边满脸兴奋地交头接耳。
消息如平静海面下的暗流,汹涌而迅速地在纪家车队里散播开去。
姚千影被纪云瑄关了禁闭。其实,就算纪云瑄不拘禁她,她自己也老实了下来。那天情绪一过去后,她就后悔了。自己隐忍多时的努力,在那一刻前功尽弃。
她的娘家,已是有家回不得。如今能倚靠的,只有纪家。而纪家,现在又完全掌控在纪云瑄手中。跟纪云瑄闹翻,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那天完全是一时激愤,才会冲昏头脑,与三妹妹闹起来。纪云瑄一向护短,又最疼纪云璃,她岂会不知?跟三妹妹冲突,无疑就是把自己摆在了纪云瑄的对立面,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如今秋夫人已逝,纪云皓被俘,已没有人可以在背后给她撑腰。她若是还不识相,不夹起尾巴做人,今后这纪家,难有她立锥之地。
好在,还有一个纪晞桐。不管如何,桐儿也是姓纪,是云皓留下的唯一血脉。念在桐儿的面上,纪云瑄应该还不至于太难为她。毕竟,不能让桐儿刚失去父亲,转眼又没有母亲吧?
姚千影默默地在心里盘算,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里的桐儿。桐儿,桐儿!现在你就是母亲的救命符啊。
×××××
陆剑一被俘后,纪崇霖本以为敌军会用他来要挟己方,但等了几天,却无声无息,一点动静也没有。派去探查的斥候回来报告说,敌方军营也很安静,没有杀敌祭旗的事情发生。
那么,纪崇霖暗想,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直接被押解送京,等皇上亲自处置了。依正祺帝先前发落林海川的手段,皓儿这一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纪崇霖紧紧闭上了双眼,手中握着的茶杯,与书案连连磕碰,发出短促而凌乱的微响。
敌军的那次突袭,宣告了两军停战的彻底终止。战火重燃,硝烟再起。战事再度激烈起来。
没过多久,纪云瑄接到大营的飞鸽传信,令他们再次启程,仍照先前约定,奔赴边境葫芦谷。于是乎,纪家车队结束了短暂的安宁生活,再次踏上颠沛流离的逃亡之路。
作者有话要说:

☆、溪溪反思始知错

陆剑一的消息,纪云瑄并没有告知柳溪溪。自那天后,纪云瑄就不曾跟她说过话,仿佛当她不存在,不提不问,不理不睬。即使有时候在路上迎头撞见,他也面无表情地错肩而过,视她为空气。
柳溪溪黯然而神伤,却也只能默默忍受。他疼爱的只是纪云璃,并非她柳溪溪。而今他知道了她是冒牌货,自然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把对纪云璃的兄妹之情灌注到她身上。她又有何面目再去乞讨他的怜爱?冒领了那么多不属于自己的关爱,她也该知足了。
如今的纪家车队,绝大部分人都对她侧目而视。愿意跟她说话的,只剩下安家慧和纪夫人两个——那天唯一不在场的两人。尽管众人背地里议论纷纷,可毕竟有纪云瑄的威慑在那里,还没人敢大胆到她们二人面前搬弄是非。
安家慧沉浸在安家齐逝世的悲痛里,对外事漠不关心,因而也未察觉到周围的异样。
而纪夫人,因了秋夫人身故伤心过度,一病不起,终日缠绵于病榻。但她本是精明之人,虽然因病而不理事务,可也并没到耳聋眼瞎的地步。流言渐渐的传到了她耳朵里。
震惊,愤怒,屈辱,痛苦,这种种的情绪也不足以表达出她初初听闻时的复杂感受。靠在车壁上,身披薄衾,她却还是止不住的全身发抖。
这样的丑闻,这样的龌龊事,怎么会发生在纪家?怎么会发生在她的亲生女儿身上?怎么会发生在她的眼皮底下?奇耻大辱啊!平生未遇的奇耻大辱啊!她捶胸顿足,悔不该当初。当初,当初,生下纪云璃后就该把她活活掐死!掐死了就不会辱没纪家门楣!就不会败坏纪家门风!就不会令纪家祖宗脸上无光!
她叫人喊来柳溪溪,死死地盯着她,只沉沉问了一句:“外面关于你和皓儿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柳溪溪骤然失语。沉默良久,才带着哭腔回道:“娘,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不姓纪,姓陆!”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脆响,纪夫人一个耳光甩上了柳溪溪脸庞,白皙的皮肤上登时指印鲜明,斑斓似血。
纪夫人闭上眼睛,头朝里拧着,再不看柳溪溪一眼:“你走吧。从此以后,我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柳溪溪眼眶里的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而落。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容不下她和陆剑一的感情?她只不过是想好好地爱一个人,好好地守着自己的心,就算这份感情不为世人所理解所接受,可她也没有伤害到别人,也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爱着陆剑一又碍到别人什么事了?为什么大家都要这么对她呢?
她满腹委屈,却又无地可诉。
×××××
八月很快过去。刚刚迈入暮秋九月时,纪夫人经不起长途跋涉,病情一再加重,然而药材匮乏,姜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纪夫人一日日虚弱下去,直至病入膏肓,一命归西。
纪夫人至死也不肯原谅柳溪溪。临走之前,仍不许柳溪溪入内见她最后一面;甚至,留下遗言不许柳溪溪为她披麻戴孝。
其实,纪夫人这一遗言也留得多余。时值战乱,物资稀缺,又哪来的麻衣孝服?丧事一律从简,众人也不过是挑身素净点的衣裳也就是了。纪夫人这一句话,说了跟没说其实没多大区别。
可终归还是伤到柳溪溪了。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错什么了?为什么纪夫人对她竟气恨至此?
自她来这个世界的六年里,她第一回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思考,反省自己这一路走来的每一步脚印,到底是对是错。
一直以来,她都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往前走。她原以为,她爱陆剑一,只是她自己的事,跟别人无关,更没有妨碍伤害到别人,所以,尽管这种事情为世俗所不接受,她还是义无返顾地爱了,坚持了。可是,她却错了。事情走到最后,伤了姚千影,负了安家齐,她还敢再说这与别人无关?这没有妨碍伤害到别人?
当初在凤鸣山上私定终身,那时彼此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情有可原。可自陆剑一纪家嫡长子的身份一揭开后,自己就该悬崖勒马,及时放手了。可自己没有。沉溺在自己的情伤中,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一再的纠缠。不但没有把自己解脱出来,还把陆剑一也一并拉入了这无底深渊,无望的沉沦。
陆剑一,那时应该是比自己清醒的吧。他看出了这段感情没有将来,所以,他快刀斩乱麻,他急流勇退。他尽力与自己撇清关系,他娶姚千影,他把自己推给安家齐……只可惜,自己一次次的生病,有意无意地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把逃离的陆剑一一步步拉了回来。
景州沦陷的那夜,是一个逃离这个情感漩涡,重新开始的好机会。可她却放任这个机会白白地从眼前溜走。时不我待,机不再来。她一错再错,却还自以为深情。
其实,在这段无望的感情里沉浮,岂有幸福二字可言?她愿意过怎样的生活,是快乐是痛苦,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关。可她千不该万不该,自己一人痛苦还不够,硬生生地将陆剑一的脚步扯回来,陪着她一起煎熬。她这样做,是爱陆剑一吗?爱一个人,难道不应该是希望他快乐希望他幸福的吗?自己这样苦苦纠缠,让陆剑一一起陪着自己痛苦,还能叫是爱吗?
柳溪溪的泪开始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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