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桃花开-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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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慈母爱,手足情深,是以她从不知道,自幼缺乏亲情的陆剑一,对这种家的温暖有着一种近乎执着的渴求。所以,秋夫人的死对他来说才那么的难以接受。
她一阵心疼,抬手轻轻抓住陆剑一的手臂:“剑一,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都不离开。”
却不料陆剑一轻嗤一声,放下两手,嘴边的一抹冷笑在日光下冰凉而绝望:“永远?永远有多远?”
柳溪溪一怔,道:“你不信我?剑一,我……”
陆剑一截断了她的话:“我信你!我只是信不过命!”他眺望着远山流岚,语气平板地说道:“这场仗已经打了三年了,也快结束了。战争结束的那一天,就是你我分别的时刻。”
柳溪溪大惊,恐惧得舌头都打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要打败了吗?你上回还不是跟我说,情况没有那么糟糕吗?”
说实话,这三年来,柳溪溪没有一时一刻不在祈祷着战争快点结束。食不果腹颠沛流离的艰辛暂且不提,日日夜夜为陆剑一提心吊胆、担惊受怕,这种滋味又岂是好受的?可是,即使她再希望战争结束,她也从未希求过是以他们失败来告终这场战争。因为,在造反谋逆的罪名下,打败仗意味着死亡。
“我没说我们要打败了。”陆剑一依旧远眺,嘴角晕开一抹讥笑,“若是失败,倒也不错。我们俩能死在一块,这算不算一种永远?”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陆剑一今天说的话,她都听不懂?柳溪溪茫然地看着陆剑一,不知该如何作答。
陆剑一也没要她作答,缓缓往下说道:“战争结束,我们若是能得胜,安王爷为帝,安家齐便是太子,而你,就是入主东宫的太子妃、未来的国母!从此以后,你要住在那高墙围住的深宫里,你是君,我是臣,我见了你,还得跪拜叩首,行君臣之礼……”
柳溪溪怔住。陆剑一以后见了她要跪拜叩首?这多荒唐可笑!简直是她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可她却笑不出来,半点也笑不出来。
陆剑一唇边的讥笑染上一缕凄凉:“可即使如此,一年到头,我恐怕也见不了你一面。以后我要见你,只能等节庆或祭祀时的皇家宴请,隔着涌涌的人群,远远地偷瞟你一眼……”
柳溪溪的眼眶蓦地泛红。她一直盼着战争结束,她和陆剑一能回到以前的生活,即使不能在一起,隔三差五总能碰碰面,说说话,可她千想万想却是没有想到,战争结束会是这样一种情形!如果真是这样,陆剑一说得对,战争结束的那一天,就是他们分别的时刻!那么,她在这场战争里苦苦坚持,苦苦守候,又是为了什么?!
陆剑一的声音还在继续,语调平板无波,却令柳溪溪感到刺骨的寒冷:“你现在知道了,为什么安家齐那样对你,纪家却还一再坚持要把你送回安王府;为什么他们那么在意你和安家齐的子嗣问题;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只有你诞下的后代才能继承皇位!这便是纪家答应辅助安王爷谋反的条件!爹爹是想让以后的皇家血统里,都流淌着纪氏的血脉!”
“所以,”陆剑一仰头望天,努力地睁大眼睛,“不管这场战争是赢是输,溪溪,我们都没有以后……”
柳溪溪眼泪簌簌而下。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陆剑一为何会如此的绝望,如此的悲伤。住在他心里的人,包括她自己,不管愿不愿意,一个个都走了,远离他而去,他的心,现在只是一个旷荡荡的空房子了!
“这些事,你从何得知?”柳溪溪抬手擦了擦眼泪,问道。
“上个月我们在溥华山设伏,险胜敌军。在庆功宴上,安王爷和爹爹都喝高了,说了许多话。”
从安王爷和爹爹的口中得来,那想必不会虚假。柳溪溪心里最后一丝的希望也猝然破灭,绝望如同荒草,肆无忌惮地蔓延。
×××××
姚千影昨夜里和陆剑一一起守灵,一宿未睡,葬礼过后便回屋子补眠。谁知一觉醒来,听得婢女道皓公子还未回来,心下隐隐不安。灵堂里葬礼上,陆剑一眼里的哀恸,她看得一清二楚,怕有什么意外,交代了婢女几句,匆匆出门去寻找陆剑一。
这乌头村不过是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姚千影转眼间便已走了个遍,慢慢的便寻到村后山崖边来。转过一块巨石,她一眼便看到了断崖边上坐着的那两人,虽默默无语,却都是满面悲切。姚千影的手不由自主地紧攥成拳,心里有如针扎剑刺:他果然又和她在一起!
初初的激愤过去后,姚千影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冲动!她知道,此时的纪云皓深陷悲痛,她若是再过去生事,只会惹他反感,把他越推越远。
“姚千影,姚千影,你千万要冷静!”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你要扮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一副温柔娴淑的模样,这样才能赢得他的心。没有哪个男子会喜欢一个泼妇的!”她深吸了一口气,收敛了怒气,换上一副温柔笑脸,聘聘婷婷走了过去。
柳溪溪听到动静,拧头回望,见是姚千影,吓得一下子蹦跳了起来。也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她看到姚千影,总是莫名的心慌。
陆剑一随之回头,淡淡地扫了姚千影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继续望着天边浮云聚散,仿佛根本没有姚千影这个人的存在。
对于陆剑一的浑若无视,姚千影微微有些气恼。她咬了咬唇,平息下心里翻涌的情绪,轻轻柔柔说道:“云皓,午膳的时候你吃了没几口,现在想必饿了。我叫人熬了些粥,你回去用一点,可好?”
陆剑一头也不回,冷冷清清答道:“不必了。我不饿。”
姚千影脸上笑容僵了一僵,转瞬又轻言细语劝道:“我知道娘去了你心里难过,可再怎么难过,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是不?再没胃口,也好歹吃几口。这样饿着,会把胃饿坏的……”
话没说完,即被陆剑一不耐烦地打断:“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可以回去了!”
姚千影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纵是她再三告诫自己要隐忍,可也架不住陆剑一这般轻慢。她忍了又忍,可射向柳溪溪的眼光里还是露出抑制不了的恶意。
在她的眼光逼视下,柳溪溪有一种被人捉奸在床的难堪。为了掩饰这份难堪,她轻轻对陆剑一说道:“我院子里还有事没忙完,我先走了。”说着,抬腿就要离去。
却不料,陆剑一快如闪电般抓住了她的手,不容抗拒地说道:“别走!再陪我一会!”
这句话有如电流,瞬间将姚千影击溃。她失魂落魄地盯着陆剑一紧抓着柳溪溪的手,一时间只觉得心灰意冷,从未有过的疲倦袭上心头。眼前的这个男人,自己对他一腔热忱,他却视若无睹,满心满眼里只有那个三妹妹!既然如此,自己这样的付出,这样的委曲求全又有何意义?!
她毅然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倏忽停住脚步,哽咽说道:“云皓,我们是要相伴一生的夫妻。在你最伤最痛的时候,难道不该是你最亲近的人陪在你身边么?”
陆剑一无动于衷。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
姚千影滴下泪来,终于踉跄离去。崎岖山道上,她背影孤峭,如雨中残荷般凄楚无助。
柳溪溪怔然站立,望着她迤渐远去的背影,心头充斥着一股难言的辛酸。为何这条路走到现在,每个人脸上都不见笑容?自己一再的坚持,到底是执迷不悟还是锲而不舍?前路茫茫,她和陆剑一又该何去何从?
风卷暮云,雾起群山。薄雾挟带着苍茫暮色,从四面八方涌来,像一个温柔的怀抱,把柳溪溪和陆剑一包裹其中。天苍苍,暮茫茫。
作者有话要说:
☆、安家齐魂归西天
处理完秋夫人的后事,葬礼过后次日,陆剑一即归队大营。
溥华山一役,虽胜犹败,纪安大军损失惨重。好在敌军也深受重创,无力再战,双方得以暂停兵戈,休生养息。
八月初,纪云东从夏启国购粮归来,安家齐前去接应。不料途中与敌军一骑兵分队偶遇,激战中,安家齐为流矢所伤。下属拼死抵挡,护送安家齐退回军营。但伤重难返,拖延数日后,终是回天乏力。
那一日,纪云瑄接得消息,惨白了一张脸,拉过柳溪溪,连夜骑马奔赴大营。马不停蹄,星夜兼程,狂奔两昼夜后终于赶到了军营。
安家齐已奄奄一息,只靠参汤吊着最后一口气,等着见他最好的兄弟纪云瑄最后一面。
军帐内很是安静,静得可以听见安家齐尖尖细细的呼吸声,仿若铁丝线割在刀片上,尖锐而纤细,带着袅袅的颤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消失在空气中。
陆剑一与桢伯在旁守着。一个侍卫端着一碗参汤,半跪在榻边,时不时喂上一两口。虽然喂进去的参汤大半都从嘴边流走,那个侍卫却毫不气馁,仍然坚持不懈地喂食。
陆剑一看得心烦气躁。明知安家齐已无救,在这里守着纯粹是浪费时间,却碍于安王爷的面子不得不守候于此。他冷冷瞥了安家齐一眼,正想寻个借口出去偷个懒,忽见入门处帐帘一掀,一前一后进来两人,正是风尘仆仆的纪云瑄和柳溪溪。
相遇太过偶然,两人来不及打招呼,匆忙间眼光一交错,柳溪溪随即从他身旁擦肩而过。
陆剑一忽的更是恼怒。安家齐说要见纪云瑄,安王爷派人连夜快马去请纪云瑄过来,他是知道的,可他却不知道,纪云瑄连柳溪溪也一并带过来了。
他私心底下不愿意柳溪溪跟安家齐再有接触,可不管他如何不愿意,柳溪溪头上仍顶着安王府世子妃的头衔,她来见安家齐最后一面,无可厚非。他就是再不爽,却也无可指谪。
此次安家齐负伤,虽说他心里其实更宁愿安家齐一死以解脱柳溪溪,可毕竟事关战局非同小可,他还是尽心尽力给安家齐医治了。只可惜箭入脏腑,伤势过重,终还是无可挽回。
然而,对于这个结果,陆剑一并不伤心,反而有一种解脱的轻松。毕竟,安家齐逝世,柳溪溪又无子嗣,即使战争得胜,安家也没有理由强留柳溪溪在那如海深宫里。自此,柳溪溪与安王府将再无瓜葛。
可是,柳溪溪却斩断不了她与安家齐的这一丝羁绊。她还是赶来见他最后一面了!陆剑一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咸苦辣涩,不知是何滋味。
纪云瑄一入军帐,泪水即模糊了双眼。病榻上的安家齐,脸色枯槁,两眼深塌,双颊凹陷,唇色灰败,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纵是已经知晓了他命在旦夕,但纪云瑄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一事实,乍一看到死气沉沉的安家齐,一下子悲从心来。
安家齐一见纪云瑄,原本涣散无神的眼光霎时重新聚焦,目光牢牢地锁在纪云瑄身上。他艰难地伸出手来,声音黯哑虚飘:“阿瑄……阿瑄……”
纪云瑄快步上前,一把紧紧握住他的手:“家齐,是我!是我!我来了。你要挺住,千万要挺住!有云皓和桢伯在此,你不会有事的!”
安家齐虚弱地笑笑,喘了口气道:“我不行了。”
“不许你这么说!”纪云瑄喝道,“你给我坚持住!坚持住!你难道忘了,我们约好要一起登上紫金殿的屋顶,临风畅饮呢!你还没做到,怎么就可以走了?!”
“对不起,我履行不了我们的约定了。”安家齐气若游丝,“若是日后有那么一天,你能登上紫金殿的屋脊,记得替我多喝几杯!我一定……一定会在天上看着你……”
纪云瑄潸然泪下。紫金殿是京城皇宫里皇上住的寝宫,据说是最高的一座宫殿。纪云瑄当年曾和安家齐约定,待有朝一日攻下京城,定要登上紫金殿屋顶,一览天下,煮酒论英雄。只可惜,如今安家齐已无法践约……
纪云瑄心痛难当,哽噎回道:“你放心!到时我一定替你多喝几杯!”
安家齐欣慰地笑笑。笑意还未从嘴角散去,忽然眼里又掠过一丝担忧:“阿瑄,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
“我唯一遗憾的是,我未能留下子嗣。我走后,父王必立家楷为储君。虽然已没法完成与纪家的约定,但是……”话未说完,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伏在纪云瑄怀里,像离了水的鱼儿般,张大口拼命呼吸,仿佛喘不过来气似的,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气喘吁吁地继续说道,“阿瑄,请你们……你们一定要继续辅佐我父王!我已经跟父王说过了,事成后,拜将封侯,一样少不了你们的!”
纪云瑄大恸:“家齐,这个你尽管放心!事到如今,纪家还有回头路可走么?”
安家齐松了一口气,咧嘴笑了笑:“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阿瑄,我这一生有你这么一个兄弟,值了!”
“家齐……”纪云瑄泪如雨下。
安家齐淡淡一笑,眼光越过纪云瑄,轻飘飘地落到了纪云瑄后面的柳溪溪身上。他陡然神情激动起来,脸庞焕发出宝石般的光彩,一双丹凤眼熠熠生辉,竟恢复了几分以前翩翩公子的神采:“三妹妹!三妹妹!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