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桃花开-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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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纪云瑄啪的一声合上折扇,“你这句话,我记下了。我也希望,你能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
车轮滚滚,碌碌往前而去。卷起的几缕烟尘,被风一吹,随即飘散无踪。
×××××
当天从刺史府回来后,陆剑一便没去流雪轩,喊了桢伯去了一趟醉枫楼,将柳溪溪的病情一一详细告之,随后便又如柳溪溪上回得伤寒那次般,每日里由桢伯去流雪轩里诊看,回头再将情况告知陆剑一以作定夺。
纪云瑄对外也只道云皓事忙,分/身乏术,不仅让林芷蘅多去流雪轩陪柳溪溪,还特地去兰馨苑请纪夫人没事也多去流雪轩坐坐。纪夫人算了一下日子,知道姚千影孕期也快满七个月了,纪云皓是该多顾着些自家娘子了,当下也就欣然应允。
柳溪溪自那日开口唱歌后,病情迅速好转,不过十余日后,已能认得出人,也肯出声言语,虽然话少,但言辞之间,逻辑分明,条理清楚,显是神志已恢复清明。
柳溪溪病好的消息一传出去,纪家的亲朋好友纷纷过来探视,一时流雪轩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从早到晚的迎来送往中,却不见陆剑一的身影。
姚千影倒是来了一趟,说了没两句赶上二叔府中的纪云佩过来,便告辞走了。走了也好,柳溪溪其实也不太想跟她说话,见着她身上如小山般高高隆起的腹部便觉得碍眼。
待得人散茶凉,柳溪溪怔了半晌,才低低对着身边的月香问道:“我得病的这段日子,来探过病的都有些谁?”
月香回道:“三小姐病中的时日,来探病的倒不是很多,近几日三小姐好一些了,来的人才多了起来。”
“那都有些谁?”
“唔,三小姐容奴婢想想。二公子基本上是两三天来一趟的,二少夫人也来过几次,大少夫人也派人过来问过几回,纪夫人……”月香掰着手指头一边说一边想,来探病的都有些什么人,至于皓公子,他虽然天天来,几乎把流雪轩当成他自家院子了,可他却是来治病的,自然不算是探病之列的。
月香一个个数过去,柳溪溪的心也一寸寸冷下去。诚然,他屋里有个孕妇要照顾,是要比别人忙一些,可连感情淡薄的云修也来过一次,他却一次也没来过,可见他心底确实是没有她了。否则,就当她只是个妹妹吧,情理上也该过来看一眼,不是吗?郎心/如铁,这话说得一点不差。
☆、黄昏香径遇故人
自柳溪溪清醒过来后,身边便只得月香,不见静香。柳溪溪心里奇怪,找了月香过来一问,话刚出口,那小丫头脸上的笑容立即消隐,两眼一红,便要滴下泪来。柳溪溪一惊,好言安抚了她几句,才令得她平静下来,告知了静香的下落。
原来那日在熙恩堂上,静香被拉下去打板子,因纪云瑄一时气急,也未说清楚是打多少板子,悔过院的管事便让人一直打下去,直到最后静香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了,才停的手。这一顿痛打,生生打残了她的一条腿。纪云瑄已发过话,让她暂在悔过院养伤,待伤好后便卖去城西码头的窑子里。
月香说着,眼泪又淅淅沥沥滴了下来。她自小与静香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又因比静香小了一岁,平日里静香对她多有照拂。月香抹了把泪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三小姐救救静香,奴婢知道是静香对不住三小姐,让三小姐得了这么一场大病,可静香她也只是一时糊涂,她已经知道错了……若是别人这样发落她倒也罢了,可偏偏是二公子!她如今想死的心都有了……”
柳溪溪听得满面诧异:“你等等,什么叫‘偏偏是二公子’?此话怎讲?”
在月香抽抽噎噎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柳溪溪总算明白了,原来自己的这个贴身婢女对纪云瑄早已情根深种,此番为何会帮着安家齐为虎作伥,也只是因为安家齐应承她事后全了她的心愿。
暗叹一声,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墨香因它而被迫以韶华绮年下嫁足以当她父亲的糟老头,自己因它而差点成了白痴,如今,静香又因它而自毁前程,就要被心上人亲手送进窑子!这世间女子,为何情路一个个都是这般的坎坷?
月香还跪在地上抽泣,柳溪溪伸手拉了拉她:“你起来罢。我明日去找二哥哥说说,把静香要回来就是了。”
月香大喜过望,当即伏在地上给柳溪溪磕了两个头,搞得柳溪溪哭笑不得。
与纪云瑄要人自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此次事件,纪云瑄一腔怒火舍不得撒在安家齐头上,只能全浇到静香身上了。待得柳溪溪说出静香对他的一番心思,纪云瑄瞠目结舌之余,倒也默默无言了。
柳溪溪道:“当日我出嫁时,你与……皓哥哥换了,让他来背我上轿。你可知我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世上,谁都可以背我上轿,却唯独不能是他。不能是他亲手把我送上别人的花轿。那是拿刀在一下下地剜我的心。”
柳溪溪顿了一下,纪云瑄听得心惊,她却说得平静,“如今静香也是如此。她把你放在心尖上,为了你不惜叛主弃信,可你却要把她送进窑子……你让她情何以堪?谁都可以这样打发她,却唯独不能是你。你可明白?只因你在她心里与其他人是不同的。”
这番谈话两天后,纪云瑄让人把静香从悔过院抬回了流雪轩,说既然如今三小姐已恢复了神志,那三小姐的人犯了错,就由得三小姐发落了。
柳溪溪去看了眼静香,让人收拾出她原先的房间给她静养,又叫人去请医师来给她瞧腿伤。静香自是感激涕零,自此忠心耿耿,此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七月流火,暑热渐退。
进入七月的第一天,柳溪溪见到了陆剑一。那一日,夕阳初斜,青山半隐。仿佛是九重天上的哪位神仙作画时打翻了色盘,将漫天云霞泼染得五彩斑斓,绚丽缤纷。遥远的天际,雾霭流岚,一片明黄暗紫,黛蓝铁灰,浓淡幻化间,光华流转,霞光四射,仿若是成匹的瑰丽绮罗。
柳溪溪与月香在园中花/径上漫步徐行。吃过晚饭,见天色还早,便随意出来走走,也好消食,不意却遇上了这似锦丹霞。正看得入迷,小径的另一端头,遥遥闯入一双俪影,不是陆剑一与姚千影又是谁?
彼时陆剑一正小心翼翼地扶着大腹便便的姚千影,并未注意到前方的柳溪溪。姚千影雪腮半倾,一双温柔眼眸凝在陆剑一脸上,正低声同他说着什么,脸上笑容安详娴静。
这个笑容,深深地刺疼了柳溪溪的眼。她正想拧身装作看不见退回去,却不料陆剑一突然间一抬头,眼眸直直与她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了个正着。这下子,她若是再转身离去就显得太过于刻意了。无奈,只得装作若无其事般的迎面而上。
两方相对而行,越走越近,终于在相隔三尺的距离面对面停下了。姚千影巧笑嫣然:“三妹妹身体可是大好了?都能出来散步了。”
柳溪溪脸上笑容淡漠:“有劳皓嫂嫂挂念了,云璃身子已无大碍。”眼光有意无意瞄过姚千影的腹部,又道,“皓嫂嫂身子沉重,快要临产了吧?”
姚千影笑着抚了抚腹部:“还有两个月呢。这身子也是越来越沉了,顶得我夜里都睡不好觉,老是腰酸背痛的。每天晚上,都要你皓哥哥帮我捏肩捶背,方能勉强入睡……”还欲往下说,却被一旁的陆剑一打断:“千影,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陆剑一淡淡瞟了柳溪溪一眼,微微颔首:“不打扰三妹妹散步了,我们先行一步。”言毕,仍像方才那般小心翼翼地搀着姚千影,施施然远去。
柳溪溪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勾起一缕清冷的笑意。陆剑一,他如今连跟她多说一句话也不愿意了吗?每晚给娇妻捏肩捶背,还真是温柔体贴!
夕阳残照里,柳溪溪只顾着自己伤情,没留意到刚刚姚千影藏在眼里一闪而过的扬威耀武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剑一执言为溪溪
七月十五,又逢家宴。月初的家宴,柳溪溪刚康复不久,因不想看见陆剑一和姚千影,借口体虚推辞了。此次家宴,柳溪溪又想推掉,却不承想纪崇霖纪老爷专程派了人过来,请三小姐前去赴宴。如此一来,柳溪溪倒不好推辞了。
仍如以往一般,家宴设在熙恩堂。除了远在泽平的纪云峰与抱恙的秋夫人,所有人都到齐了,济济一堂,倒也热闹,颇有个运旺时盛欣欣向荣的大家世族样子。
柳溪溪坐在自己的食案前,挑着筷子随便拣了几口菜,却食不知味。她心里着实有些忐忑。她琢磨着纪崇霖特地把她喊过来,显然是有事,却猜不出所为何事,好事坏事。
正暗自思量,就听到爹爹纪崇霖在首位上喊她:“三丫头,你近来身子感觉如何?可是大好了?”
“回爹爹,女儿身子已经痊愈,多谢爹爹记挂!”
纪崇霖微微颔首,眼里透出一点欣慰:“我看你今日气色还不错,想必也是药到病除了。”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你既然已经康复了,这两天就收拾收拾,回安王府去吧。爹娘虽舍不得你,但你毕竟已嫁为安家妇,久居娘家终归要让人议论,早日回安王府方是正经。”
柳溪溪本是垂眉顺眼恭听爹爹教诲,一听此言,蓦地抬头望去,却见纪崇霖端坐堂上,清癯的脸上沉静肃然,并无半分玩笑之色。
她心里一沉,难道纪老爷对女儿竟如此无情,明知安家对她来说是个火坑,还硬要把她往里推?心念急转,却不知该如何回复纪崇霖的话,惴惴不安中,把求助的眼光投向了纪云瑄,希望他能替自己出头说两句。
纪云瑄乍听此言,脸上也是一片诧异,显然事先并不知情。但他方要开口,眼光在爹爹身上转了两转,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启的双唇复又闭上了。
纪夫人见柳溪溪久久不答话,也开口帮腔:“三丫头,娘知道你心里委屈,但这夫妻没有隔夜仇的,由来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家齐这回也知道错了,来我们府上认了好几回错,态度也诚恳,我看你也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原谅他这一回。总归你已嫁入了安王府,总不能就这样在娘家呆一辈子让人看笑话不是?”
柳溪溪心里越发的凉,转眸悄眼看向纪云瑄,却见他眼帘低垂,看不清眼中神色,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摆明了袖手旁观。
柳溪溪心里慢慢爬上一丝绝望。正要破釜沉舟直言自己不愿回安王府,却听见陆剑一的声音朗朗响起:“安家齐那般欺负三妹妹,爹爹莫非觉得他欺负得还不够,还要把三妹妹再送过去给他欺负?”
此刻堂上一片寂然,陆剑一这几句话,声音虽不大,但也是掷地有声,叫周遭众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纪崇霖向来威望素著,纪府里从未有人敢忤逆于他,陆剑一此言一出,登时响起了几下倒抽冷气之声。姚千影更是脸色发白,在食案底下拼命扯陆剑一的衣袖。
原来,方才纪崇霖出言让柳溪溪回安王府,陆剑一便坐不住想出声反对,只是想起自己应承过纪云瑄要与溪溪保持距离,便又忍住,拧头望向纪云瑄,希望由他来替柳溪溪出头。可纪云瑄却像个缩头乌龟,闷声不吭,眼看柳溪溪孤立无援,陆剑一终于忍不住,乍然奋起。
果然,纪崇霖听了陆剑一的话,面色虽仍一派的古井无波,眼里却掠过一丝薄愠:“这是你三妹妹的事,与你并无干系,轮不到你在此置喙!”
“爹爹也知道她是我三妹妹!我既是她长兄,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受人欺负?爹爹可以忍心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我却不能让自己的妹妹被人伤害!”陆剑一针尖对麦芒,毫不退让。
“放肆!”纪崇霖赫然大怒,千年冰封的面具终于开始破裂。“你怎知三丫头过去就会受委屈被欺负?安王府已跟我保证过,再不伤她一根寒毛!”
“安家齐那混蛋,你们信他,我却不信!有了他先前的所作所为,我再不会将三妹妹交到他手上!”
“三丫头已入了安家的门,生是安家的人,死是安家的鬼,无所谓你交不交!明日午后,安王府便会派人前来接三丫头回府,你愿不愿意,都是这个结局!”纪崇霖冷言说道,眼里俨然一片冰霜雪色。
陆剑一霍然起身,抓起随身长剑,长臂一横把银剑举在胸前,昂首冷冷说道:“那就要看他有没有本事从我剑下把人要走!”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纪崇霖怒不可遏,立起身来指着陆剑一叱道:“混账东西!你不过学了几招三脚猫功夫就自以为了不起了!你三妹妹的事,与你何干?她回夫家,又有何不对?你凭什么在这里推三阻四的?!”
“就凭三妹妹她不愿意回安王府!我不管她是不是安家的人,我只知道,只要她不愿意,就没人可以勉强她做任何事!但凡我这把剑在,我就不会让她受这份委屈!”
纪崇霖面色铁青,眼里闪过一抹狠戾,正欲发话,却听得柳溪溪的声音清清泠泠地说道:“爹爹息怒!女儿明日就回安王府。今日在此,先向爹娘辞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