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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部分

名捕夫人-第60部分

小说: 名捕夫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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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景翊会把方丈请到这儿来与神秀对质,冷月是预料到了的,但冷月想破脑袋也没想到景翊会以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把一寺方丈请进门来。

    这种方式倒还不算奇怪,怪的是景翊对这个被他拴着脖子牵来的人依旧恭敬客气得无可挑剔,更怪的是,方丈只是被拴了一下脖子,明明手脚都没受任何束缚,却丝毫没有挣扎的意思,就这么顶着一张明显不悦的脸却乖乖地任由景翊牵进门来。

    神秀已经愣得只剩下一脸的阿弥陀佛了。

    “那个,是这样的……”景翊待方丈进来,转手关了房门,径直牵着那根拴着方丈脖子的麻绳走到冷月面前,“我刚才不是想去收拾碎瓶子嘛,我刚出院门就听见隔壁师父住的院子里传来噗的一声,就是那种一听就是很有弹性的重物坠地的声音,然后我一进屋,就发现师父肚皮朝下趴在地上了……”

    冷月和神秀都不由自主地向方丈突兀的肚皮看了一眼。

    方丈微微抽了一下嘴角,颇为沉重地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捡有用的说。”

    “师父别急,下面就是了啊……”景翊回过头去笑盈盈地应了方丈一声,才转回头来,举起手里的绳端晃了晃,接着道,“当时师父的脖子上就拴着这截麻绳,麻绳末端系了一个滑扣,据师父说,他一直以为这种扣是最合适他上吊用的扣,因为这种扣的特点是挂的物件越沉就收得越紧,按理说以他的身量把脖子套进去应该死得很利索,可惜沉得有点儿过头,脖子刚挂进扣里就把绳子坠断了,那一半绳子现在还在师父房里的房梁上荡着呢……”

    景翊说着,把那明显是受拉崩断的绳端郑重地递到冷月手里。

    亲手牵着京城香火最盛的寺庙的方丈,冷月的心情有点儿说不出的复杂。

    景翊公事公办地道,“我跟师父解释了一下保持证据原状对于证明他确实是自己想死而跟我无关的重要性,师父作为一名慈悲为怀的得道高僧,表示很能理解我因为刚巧出现在他上吊未遂的现场而忐忑不安的心情,所以就同意暂时不碰任何可能成为物证的东西,保持原样来见一见素来明察秋毫的冷捕头,以证明我的清白。”

    景翊说罢,方丈又用普度众生般的慈悲语调补了一句阿弥陀佛。

    冷月不知道神秀看不看得出来,反正她是看得清楚,景翊虽摆着一张乖巧中略带无辜的脸,但那双狐狸眼中分明朝她闪烁着饱含邀功之意的愉快光芒。

    冷月在心里幽幽地叹了一声。

    与景翊共枕兴许只需要一副经得起折腾的身子,但与景翊共事,绝对还需要一撮更经得起折腾的魂儿。

    不过,冷月不得不承认,景翊这回确实折腾得有点儿漂亮……

    于是冷月硬着头皮拽起拴着方丈脖子的麻绳凑到眼前,对着绳子断口像模像样地端详了片刻,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是被重物坠断的不假……不过,高丽皇子在寺里瞎折腾的时候方丈大师都活得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好不容易清静了,方丈大师又活不下去了呢?”冷月说着,目光在神秀与景翊之间漫无目的地晃了晃,似真似假地道,“是不是也有人劝你去死啊?”

    这个“也”字像一记实心棒槌敲在方丈的脑袋上,激得方丈全身一颤,错愕之间,方丈没看那个朝他敲棒槌的人,反倒是下意识地看向了神秀。

    “方丈放心,”冷月看着四目相对的师徒俩,叶眉轻挑,“神秀大师没把你供出来,他是打算让我们相信是他劝张老五去死的,可惜我们没信。”

    眼见着方丈看向神秀的目光复杂了一重,景翊忍不住补道,“那个……师父可以再放点儿心,你劝张老五的事儿师兄也没亲眼看见,他就是在心里那么一猜,我们也都是那么一猜……不过看师父刚才的反应,我们一准儿猜对了。”

    方丈转眼看向景翊,伴着略显怪异的眼神沉沉地宣了一声佛号,又沉沉地叹了一声,“小兔崽子们啊……”

    “……”

    方丈悠悠地叹完,目光依次扫过三人,最后重重地落在了冷月脸上,“冷施主听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

    冷月书读得再少,这句常常挂在嘴边的话还是知道的,于是点了点头。

    “冷施主觉得,这句话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冷月答得毫不犹豫,“命。”

    方丈像是全然忘记了还拴在脖子里的麻绳,眉眼间浮出些许欣慰之色,微微点头,追问道,“为什么?”

    “这有什么可为什么的,你刚才自己说的啊,它一个顶人家七个嘛。”

    “……”

    景翊低头揉了揉鼻子,掩去一抹没憋住的笑意。

    这世上所有想对他媳妇玩循循善诱这一套的人,包括他自己,都是以心服口服的惨败收场的,如今看来,估计连菩萨下凡也不会有例外发生了。

    方丈噎得连念了两声阿弥陀佛才缓过劲儿来,勉强点头,“冷施主这么说,也对……贫僧劝张施主早登极乐的时候,也是用这句话开的头。”

    方丈说到这儿,就用一句佛号收住了声。

    神秀也跟着宣了声佛号,景翊微微蹙眉,看起来也是心领神会了,就剩她一个人是云里雾里的。

    冷月耐着性子道,“然后呢?”

    “你们猜啊。”

    “……”

    眼瞅着自家媳妇的脸色由粉转黑,景翊生怕冷月火气一上来力气也跟着上来,她要是手上一紧……

    景翊赶忙把还捏在冷月手中的绳头接到了自己手里。

    “我猜我猜……”景翊一边好脾气地两头赔笑,一边道,“我猜,然后师父就跟张老五提了慧王,说慧王是个多死心眼儿的孩子,他跟慧妃有过一出的事儿慧王肯定想什么法子都会埋得严严实实的,万一埋不严实,就得死一大片人,反正他都这把年纪了,日子本来就不好过,索性早点儿到下面陪陪孙子好了,再然后张老五觉得师父说得也挺对的,再再然后就一头撞死了……对吧,师父?”

    方丈带着些微赞许的意思“嗯”了一声。

    景翊这话说得糙得不能再糙了,但也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冷月不但听了个明白,还想了个明白,用最直观的方法来说,那就是方丈跟慧王是穿一条裤子的,而方丈与神秀是穿一条裤衩的。

    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方丈应完,又饶有兴致地道,“还没完呢,再猜。”

    “……”

    景翊哭笑不得地垂下目光,看向那根一头牵在自己手上,一头仍套着方丈脖子上的那根麻绳,“然后……慧王本来挺满意的,后来突然听说我被安王爷派到这儿来了,安王爷没跟师父你说到底是派我来干什么的,你也就没法告诉慧王,慧王心里就那个挠啊……挠啊挠啊,挠得受不了,就硬着头皮抱着个张老五烧的瓶子找安王爷聊天去了,结果舍了瓶子也没套着话,到底还是担心张老五的事儿传出去,就让你早登极乐算了。”

    冷月听着,偷眼瞥了一下神秀,只见神秀微微颔首盯着地面上寻常的一处,嘴唇轻抿,眉目间已是一片肃然。

    不用景翊来看,她也能感觉得到,这些事神秀也是第一次听到。

    “本来这事儿不至于这么麻烦……师父要是早把这事儿跟神秀师兄说透,他也不至于去行馆折腾那么一出,搞得礼部到现在还人仰马翻的,不可能不追究清楚了……”景翊说着,有点儿悲天悯人地叹了一声,“不过,以师父与神秀师兄的关系,你俩要是能把话说透,我媳妇就能吟诗作对了。”

    “……”

    冷月突然很想吟诗,吟一首关于一个剑客挥挥手就让周围的人死一大片的诗,但她更想知道,这师徒俩到底还有一重什么关系?

    这重关系兴许不如师徒这么亲近,但似乎要比师徒关系更为牢靠,也正是这重关系驱使方丈长久以来为神秀精心收拾屋子,而神秀虽不情愿,却无法拒绝,甚至还不惜牺牲自己在空门中的声誉以求保住方丈在寺中的位置。

    而且,听到景翊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师徒俩都齐刷刷地变了脸色。

    这似乎还是一重不同寻常的关系。

    景翊却偏偏点到为止,只对着二人会意地一笑,亲切地拽了拽拴在方丈脖子上的麻绳,便道,“师父,你要不是真想立马就去西天拜佛祖,我倒是有个法子……不过我得先跟神秀师兄聊几句。”

    方丈二话不说,从景翊手中接过绳子的端头,自己牵着自己悠悠达达地就走出去了。

    景翊在门口巴着头目送方丈溜达回他自己的院子,才笑盈盈地关上门,转身来对脸色还是有点儿复杂的神秀道,“刚才说话说得嗓子冒烟了,能沏壶茶边喝边说吗?”

    作者有话要说:咩,估计从仵作跟过来的妹子中已经有人能猜到这师徒俩还有啥关系惹……

第72章 剁椒鱼头(二十三)

    景翊确实说话说得嗓子冒烟;但他向神秀讨茶,倒不是为了喝口茶歇歇舌头,而是想借那一口茶再继续说点儿别的。

    沏茶;他想沏的自然是成记茶庄的茶。

    能用一撮品质堪比一文钱两碗的凉棚大碗茶的茶叶唬弄住京里过日子最讲究的一群人;成记茶庄里一定是有些幺蛾子的;至于是什么;他怀疑到现在还是没怀疑出个名堂来。

    景翊总觉得;比起那些杀人放火的事儿;这撮茶叶似乎更可怕;不只是因为它难喝得惨绝人寰;还因为如此难喝的茶叶居然能顶得住那么一个惊艳的身价。

    这就好像是烟花馆里的姑娘,丑得五官都浆糊成一团了,却与花魁同价;不但与花魁同价,还有人抢着买账……

    一直站在一旁没出声的神秀这会儿还是没出声,径直走到那放茶叶的抽屉前,拉开抽屉,看着里面明显已被翻动过的茶盒,施然一笑,从里面信手取出一盒,走回桌边,一边不疾不徐地把茶壶里已凉透的茶水倒进床下的花盆里,一边似是漫不经心地道,“我若记得不错,景太傅是京中最为好茶之人。”

    景翊像是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忘了个干干净净似的,也像是全然忘了自己一毛不剩的脑袋和一身素净的僧衣,搂起冷月的纤腰气定神闲地桌边坐下,一边听着茶水没入花泥时发出的潺潺细响,一边悠然得像饭后坐在巷口跟邻居扯闲篇一般地应道,“唔,算是吧……整天冒着生命危险藏私房钱就为了买撮茶叶,这种事儿京里应该也就他一个人能干得出来了。”

    冷月默默听着这闲聊似的一问一答,暗暗在心里记下一笔。

    下回再进景家大宅的门,带茶叶应该比带烤肉串好得多……

    从侧面看过去,神秀的嘴角微微扬着,没抬头,待倒净壶里的茶水,揭开壶盖,把纤尘不染的手指伸进去,一点一点地把壶中已泡得大开的茶叶拈出来,轻轻抖掉黏在茶叶上的水渍,仔细地放进一旁的小碟里,依旧漫不经心地道,“听说,当今圣上也是好茶之人。”

    “嗯……”景翊百无聊赖地抓起茶盘里的杯子,一正一反地叠起罗汉来,“我家老爷子喜欢摆弄的玩意儿全都是圣上喜欢的。”

    景老爷子之所以能坐到今天这个位子,还坐得相当安稳,除了才气和福气,还因为他的脾气。

    朝廷里有他这样福气的人不少,但多半安都于祖宗赏的饭碗,但求安逸,不求精进,而像他一样有福气又有才学的,又大都是文人心性,不屑于在那些台面上的琐碎事里做文章,成得了大家,却担不了大任。

    满朝文武放眼看过去,既有出身,又有才学,能与任何脾气的人都和平共处,且句句话件件事都能戳准皇上心窝子的人,也就景老爷子这么一个了。

    所以,皇上才那么放心地在太子爷才一丢丢大的时候,就把教导一国储君的重任踏踏实实地扔给了这个比后宫佳丽们还懂他心思的老臣。

    不过,那些都是朝堂里的事,这里是佛门,与朝堂在一个城里不假,但隔着两道高墙,一片红尘,远得就似乎八十竿子都打不着了。

    神秀精致的嘴角又向上扬了几分,拈尽壶里的茶叶,往壶里灌进些清水,细细地冲洗着壶中残余的茶渍,和着水流的轻响,淡淡念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念完,神秀特意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过头来很是贴心地看向冷月,“冷施主可明白这几句是什么意思?”

    冷月一愣,摇头,“不明白。”

    神秀心满意足地转回头去,“不明白就好。”

    “……”

    景翊眼疾手快,一把搂住差点儿从凳子上弹起来的冷月,“我明白,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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