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爱吾爱-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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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能言,邓艾口吃,然灭蜀邓艾者也!”
墨涵有点不服气这种成败论英雄的论调:“邓艾灭蜀,就能说孔明不如邓艾么?孔明拜侯称相,得以善终;邓艾措辞不当,一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招致杀身之祸,更背叛国污名十数载,换一句‘战之所需,未及奏明’岂不两全?”
“还有你不知的么?”他依旧笑得邪气。
墨涵死乞白赖的摇晃着脑袋:“我不知四阿哥几时可以放过我!”
争无定论,午后却不见了墨涵的人影,胤禛知道她准是又躲到凉亭去了,去将一看,睡梦正酣。他早置了个青花琴枕于此,她果然笑纳了。
太子为何将她托付于自己,诸多猜想似乎皆有可能,却无一个真正成立,实在枉费思量。忆起那日墨涵听他弹曲,竟有一颗七巧玲珑心,莫非太子的用意在此,用这看似少不更事的女孩儿来试探他们。胤禛觉得好笑,竟有自己看不透的人,轻撩琴弦,昨日见她好梦,弹的《石上清泉》,想到午前和她的辩论,《渔樵问答》还算应景,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橹声之欸乃,隐隐现于指下。昨日听到无韵的琴声,就猜到只有她才会擅拨他的琴弦。
突然听她第一次叫自己名字,却是梦中呓语:“胤禛,你是要效仿人杰鬼雄的项羽虽死犹荣,还是要做吕雉钗裙下的无耻刘邦?那个位置真那么重要么?”这话倒是问了他的心底疑虑,自己究竟会怎样选择呢?可她又怎么了然自己的心迹呢?在梦里还这样在意此事。胤禛走了过去,指间在她脸上余存的掌掴痕迹上划过,她竟有个好使的鼻子,使劲嗅动,她难道闻得出草香。胤禛把手移开,墨涵也静了,他不禁付之一笑。
晚间,胤祥、胤祯追问墨涵可被惩罚,她却不以为意,知道他们又被带出去暴晒,假装同情,得意的炫耀自己每日午后都去闻草香,见她的柳梦梅了,还把自己学了许久的昆曲哼了出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这下又把胤祯的话勾了出来:“我说得没错吧,她是喜欢九哥的,连九哥最擅长的东西她都在学。”
连门外的胤禛也被这话逗笑了,她实在有趣得紧啊!
逶迤
夏至后三日就入伏,墨涵每日都像水人儿一样,夜里也会突然被热醒,浑身是汗,白天又被闷在胤禛房中,让她自学《尔雅》,看来是要扫她这个半文盲,还不许人在身边伺候。他真的是个奇人,居然不怕热,墨涵却是暑热难耐,扇子就没停。胤禛无奈的看着她,暗自发笑,待他巡视一周返回时,她已趴在书案上呼哧呼哧睡得香甜。
他唤个宫女入室,指指扇子。
这日法海走了,胤禛也回京去安排康熙的那群小老婆、儿女来行宫的事宜,三个小鬼像野马脱缰,许顺规劝不住,任由他们骑马兜风去了。
一出门,胤祥就发现墨涵骑术不精,力量也不够,控不住马,胤祯也讥笑她的笨拙,二人自告奋勇要传授她技艺。可这师傅们是不得其法,学生又心不在焉,除了在农家买来西瓜胡啃,竟只有一个收获,墨涵中暑了!等她醒来,却已是在行进的马车上躺着,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觉腹中空空。挑帘一看,已是黄昏,也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了。胤禛骑着马就在车旁,见墨涵醒了,也不管她是否乐意,就上了车。车里有个布包,他打开取出个炖盅,递给墨涵。墨涵一看,是粥,面上还浮着些碎冰,用鼻子闻闻,有荷叶的清香,还有别的什么药材,还想再闻一下,他却说:“不知道用舌头尝么?倒学狗用鼻子闻。”
墨涵也不管他讥诮自己,先顾着填饱肚皮,这粥味道还不错,很是爽口。等她停下时,盅已见底,也不擦嘴,舌头沿着唇滑了一圈,清洁做了,又不浪费嘴角的粥,一举两得。吃完就又要躺下,胤禛拉住她胳膊:“你都是些什么习惯,懒到用舌头擦嘴不说,才吃了就睡?不行,坐会儿再躺!”
“小事且将就你。”墨涵的妥协主义在心里劝她别和胤禛斗,只是嫌他一个大男人如此罗嗦。问他是去什么地方,居然是去畅春园。“皇上不来汤泉了?”
“恩。”他闭目养神,不去瞧她。
墨涵却暗中打量他,和胤祥他们一样,眼线长的眯缝拉丝眼:“那所有人都跟着去畅春园?”
“恩。”
“那许顺他们不是白忙活一场了么?”
这下他不恩了:“此话是你该说的么?”
“那为什么我要去畅春园。”墨涵用十万个为什么折磨胤禛。
他倒很有耐烦心:“太子已去了,让你也去。”
“为什么让我去呢?哦,这个问题你不用回答,我问自己的。”看来那一巴掌还没打中要害,“这个问题是问你的,胤祥和胤祯呢?”
他终于睁开眼睛,却不屑的一笑:“你总算想起你所谓的推心置腹了。前面车上,虽没中暑,也有些吃不消了。”
“这粥很好,除了荷叶,还有什么?”
“喜欢就好,这是去暑气的荷香茯苓粥。幂翠轩有小厨房,吩咐他们做就是了。”他略停又说:“不劳你问,幂翠轩在西花园,那里四所为皇子居所。你一个人住,太子住含淳堂,胤祥和胤祯住在得真斋,温宪、淑宪她们就住承露轩。”
“你住哪里?”墨涵问道。
“北所虚静斋,过桥就是。”
“我不过桥就是了!”墨涵一脸鬼笑的躺下,胤禛无奈的摇头微笑。
她忽的又坐起来,刚好看见他迅速收回去的笑意:“太子可好?”
谁知他的话竟多了起来:“不好!太子迎圣驾于诺海河朔,皇阿玛却让太子先行返京了。这可是好事?而且令我回京协理内务事宜。你见了太子,劝他还是至京郊亲奉圣驾吧。”
墨涵觉得他的话未免也太直了点儿,矫情的说:“我劝有什么用,表哥他自是有他的主见的。”
胤禛却冷哼一声,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二哥和皇阿玛谈了何事,但京中政务一切如常,二哥抵行在当日一切如常,次日唯有太子妃娘家上了密折,皇阿玛从来没有那样对二哥发火。你不是能言么,你且说事出何因。”他却不要她回答,又接着说,“二哥第三日一早请了安就独自回京了,是皇阿玛顾及储君颜面才下旨补救,对外的意思二哥是奉旨回京的。你有胆论经史子集,就论论本朝事,论这储君的进退。不是说给我听,去你表哥面前论。你可以闹得要死要活,但管不管他的死活。”
一席话说得墨涵心惊胆战,胤礽定是在老康面前全力维护,可自己能劝住他么?储君进退怎么论,这大清朝三百年,拢共就这样一个太子,前朝,又是血淋淋的历史:“四爷,那请您论一下,扶苏何错,刘据何罪,建成五子可该诛杀,维摩可就是为着荷花而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墨涵直视着胤禛的眼睛,在那眼里她读到诧异二字,但隐忍片刻,终究不吐不快:“四爷,您现时有否异心,墨涵不得而知,但有一天您自视水到渠成时,扪心自问,你们兄弟间谁会不起私念。老百姓想的是穿衣吃饭过日子,权力离他们太遥远,可你们人人都是有资格的,有机会的,所以为着权力,你们的心就不得安宁了。当大势所趋时,您又放得下杀戮之手么?”说了心中所想,墨涵反而轻松,毫无畏惧的看着胤禛。她忽然想到胤禩,不也是一样的道理么,此刻不过是时机不成熟而已,终究有那样的一日吧!
墨涵的口若悬河让胤禛震惊,她的洞察力是一个十岁孩子能有的么?她尚且知晓,太子又何尝不知。而她的质问和她梦中呓语倒是雷同,而此刻他心中对自己对她都是没有答案的,权力巅峰,一步之遥,却有千道鸿沟。就像和眼前的墨涵,太子何其有幸,蒙她垂青,在自己面前,她话虽多,心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胤禛审视着墨涵,问道:“项羽、刘邦,你要我效仿哪一个?吕雉、虞姬,你又怎么选呢?”
墨涵哪里知道说梦话的习惯出卖了自己,只是惊讶的望着他:“四爷,今日墨涵的话已经是交浅言深,太过了!至于四爷的前程,我的话微不足道;墨涵的选择,对您是无足轻重的。”
“此刻说交浅言深为时已晚,我等着你的回答,等你有答案的时候。”他的语气是肯定的。
他一生从未受制于人,自然不会做刘邦,估计谁要做他的吕雉,肯定会被一刀结果;项羽,他不会走项羽的绝路的。吕雉、虞姬,墨涵惊讶的发觉,在这旋涡里自己就这两个选择么?不,这都不是墨涵想要的,她对胤禩也只是喜欢多过爱吧。墨涵问着自己:“我有决心做胤禩的虞姬么?”至少此刻答案是否定的,她要安身立命,不要卷进去,四十七年一废太子,或许那就是一个期限,一个该走的期限!或者也劝劝胤禩离开,但他舍得放弃么?
她抬头触及他揣度的目光,那目光深邃,不容人逃避,她思量再三,终究没有勇气去探寻他是否真的如野史描绘的那样残忍。
墨涵终于又再次见到了太子,他满面春风的笑着,竟无一丝不安的情绪,如果不是那日坤宁宫的偷听,墨涵或许永远不会明了胤礽的心迹,也许不知道更容易心安。墨涵与胤礽一起在含淳堂用了晚膳,却未见石兰。幂翠轩在含淳堂的东后侧,饭后胤礽陪着墨涵回去。想着胤禛的提醒,是该劝劝了,可又无从说起,谁面前都可以胡说,唯独对这位表哥墨涵只有三缄其口,这是唯一知道之前墨涵细节的人,稍有偏差,以他对墨涵的心思,定能察觉。却听胤礽先开口了:“以后石兰不会再为难你,上次绛雪轩的事让你受委屈了。涵儿,你还小,还看不清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有些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等你再大点儿,表哥再告诉你。”
墨涵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只是茫然的点头,又借机劝他:“表哥,你别再为我的事和皇上斗气了,记得皇上回銮时去京郊迎驾。”
胤礽有些欣慰:“看来涵儿倒是懂事许多了。可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知道也没办法瞒他:“四阿哥让我劝表哥的。”
“胤禛?他倒是有心。可惜了,皇阿玛早就给他指婚了。”他这没头没脑的话让墨涵费力琢磨,直到他接下来的问话才让她明白过来,“进宫这些日子,胤祥、胤祯陪着你玩,胤禩也很悉心照顾,听说使了法子让我那个自负得很的九弟胤禟和傻气的胤锇都听你使唤了,水果真的比宫里的好么?”
看来他是留心着墨涵的举动,但看情形和胤禩的私交他还不知,他是要把自己推销给他的弟弟们么?墨涵只得以傻笑敷衍他的问话,反正不怕,赫舍里家的女孩估计康熙四十二年都被索额图连累,断不会被指婚皇子,困在这红墙中。
他很自然的牵起墨涵的手,指着含淳堂东面的房舍说:“咱们过去走走,那边水池的荷花这几日开得正好,明日让奴才把吃食摆到画舫上,让胤祥陪你去。”
墨涵忍住笑,也不在意他的乱点鸳鸯:“表哥,我都是和胤祥、胤祯一起玩的。”
“你和胤祥倒是有缘,同一天出生,且敬嫔圣眷正隆,他两个妹妹以后下嫁蒙古,有了蒙古的支持,也能给他增色。胤祥的性子虽急,可心却是好的。胤祯么,虽小你一岁,可也是个心气儿高的,德妃也算得宠,又有老四这个持重、练达的胞兄,你们常在一起玩也好。胤禩虽出身低,但做事却极为稳妥,前途未可限量,且脾气也是极好,你上次返京,他似乎也有法子对付你的倔脾气;胤锇是个粗人,我是舍不得将你托付于他的,胤禟有宜妃那样张扬的额娘,根本不把我这个太子放在眼里,他日有什么也不会顾你的。”
胤礽这一口气倒是把墨涵熟悉的皇子说了个遍,想给他解释和谁都是没有结果的,刚开口叫声表哥,却令他误以为她要表白心迹。他温和的看着她,捏捏手道:“涵儿,男人想齐人之福时,有句假惺惺的话,‘薄命怜卿甘做妾’,有我在一日,你不会做这薄命人的,做我的妹妹远比做妻子幸福。有些话你记在心里就是了,若表哥真能等到登大宝一日,无论你嫁的是谁,我自能呵护你一生;反之,我若有难,这兄弟中堪当此位的无非胤禛、胤禩二人,他们任谁都会善待胤祥,所以这才是最好的打算。表哥是不会害你的,你大些了再慢慢揣摩吧。皇阿玛已经答应你以后就住在宫里,等十四岁后再做打算。”
史书是人写的,胤礽的生平只略写在列传中,理密亲王,除了“善骑射,赓咏斐然”竟无一字好评,何其不公啊!墨涵只想多看他几眼,若是有一天回去了,一定要给他平反,在青史中还他一个公道。
他能隐忍真情无私的对自己,墨涵很是惭愧,是太长时间的独自生活才形成了骨子里不自觉的自私的习惯么?眼前这个值得任何女人去爱的男人,虽然没有爱情存在二人之间,但至少应该给予亲情吧。留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