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妃-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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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如暗夜寒星般孤寂清冷的男子,实在有太多如烟的往事。
他本是庶出,皇帝亦轮不得他来做。只因他的仁儒,敦睦九族,兼有君子之量,在孝闵帝宇文觉死后,大将军宇文护拥立他做了皇帝。
然而,他并不是宇文护所想象的那般懦弱无能。他本是聪敏之人啊,虽宽明仁厚,性情温和,但妻子的死,却让他不愿再受制于人。早在他做歧州刺史时,就因治有美政,而深得当地黎民百姓爱戴。
如今,在处理国家政务时,他更是逐渐显露自己的聪敏睿智。他仁政爱民,体恤下臣,一批老臣元勋渐渐聚集在他的周围;他致力于发展经济,国富民安,在百姓中威望日渐提升!!
然而,宇文护却日渐对他起了忌惮之心。早前,宇文护虽假意“归政于帝”,对宇文毓交出了所有的政权,却仍然将军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我忧心宇文毓,他敏有识量,他聪慧难制,但是,宇文护能容得下他吗?两年前,宇文护可以毫不留情的杀死孝闵帝宇文觉,如今,他是否会让历史再次重演呢?!
正文 第64章:何事合成愁?离人心上秋
宇文邕十二岁时就被封为辅城郡公,如今授蒲州刺史,属地虽在蒲州,因尚未婚娶,且常年随父兄征战在外,所以没有自己的府邸,仍随兄长住在北周宫中。
我进宫后,就住在他平日所住的涵凌轩。
他的鸿雁传书时有送到,信中总是有诉不尽的相思离愁,奈何他虽对我深情缱绻,却只能被更远大的志向横梗相阻。只因,他是宇文泰的儿子!
一日复一日,我在周国皇宫里住着,眼里的淡淡哀伤并不掩饰,旁人或许亦在暗暗揣测,我是否如那平常人家的闺中思妇,心中有悔教夫婿觅封侯之叹吧?
是啊,可叹,相思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只是。
夜阑入梦的人,为何却身着银铠?
* * *
转眼,已是次年三月。冬天逐渐过去,天气一天天变得暖和,我一天数次跑到花园里去,树木渐渐抽出了新芽,春天,总算抛却矜持,珊珊来到了。
成日里无所事事,我便跟着宫里的嫔妃学习琴艺及刺绣,这些嫔妃一个个皆出身名门,琴、棋、书、画、女红、才情皆是卓然出群的,相较下,我却似个扶不起的阿斗,兴致来时,也学人抚琴一曲,却让人只想掩耳逃避;好不容易绣了一幅花鸟图,线头凌乱,花不似花,鸟却长得跟鸡一般模样,屡屡将她们气得啼笑皆非。
这天,我正在院中抚琴,练了半天,十指仍然不听使唤,手中曲调难成,唉,看来这种附庸风雅之事实在不适合我。真儿劝我休息片刻,奈何我这人脾气一上来,倔得九牛都难以拉回头,我固执的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真儿在一旁,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打趣我道:“好姐姐,你今儿从早上练到现在,都快两个时辰了,可我怎么听着你的琴声还是跟昨天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我起身来,抓住真儿挠她痒痒,笑道:“好啊,你如今学会取笑我了。”真儿左闪右避,颊边两个梨涡若隐若现,笑道:“好姐姐,并没有人一定逼你学这个,你学得这么辛苦,我看了都不得不替你委屈,如果四公子见到了,岂不心疼?”
我急得伸手要去揪她的嘴,详装嗔怒道:“好你个贫嘴的丫头,这么会说话,你真替我委屈,就不会如此打趣我了。”一真儿笑着满屋子乱躲。自从离开战营后,真儿似乎变得开朗了许多,本是十五九岁的年纪啊,每每看到她的笑颜,我亦变得开心。
我俩正闹得不可开交,有宫女来禀:
襄阳长公主到了。
正文 第65章:纤指十三弦,细将幽恨传
襄阳长公主是宇文邕的同母姐姐,大约是因为宇文邕的关系,她会时常进宫来探望我,她比我年长两岁,已经嫁人,夫君是神武公窦毅。
听到长公主来了,真儿亦不再与我嘻闹,自去准备奉茶,我略整仪容,迎了出去。
襄阳公主容颜秀丽端庄,年纪虽轻,气度却雍容,她出生在皇家,举手投足尽显优雅,待人也和气,所以,与我倒也投缘。
见我出来,她笑着说道:“人还未进来,远远地就听到你和真儿的笑声了。”我忙俯身请安,笑道:“方才在院中抚琴,练了好一会,仍然技艺太差,所以被真儿取笑。”
襄阳公主指着伴在她身边的女子,道:“给你介绍个人,这是我的姨妹,名唤颖儿。我知道你最近在练琴,所以,特地找了她来给你做师傅,她可是琴棋书画一样不缺,你若跟着她学,定能受益”
我早已注意到公主身边的那名年轻女子,她与我相仿年纪,肤若凝脂,眉目如画,举止娇怯如弱柳扶风,优娴中透着贞静。她听了襄阳公主的话后,抿嘴浅笑道:“嫂嫂,你太过夸奖颖儿了,倒让翎儿听了笑话。”
她叫襄阳公主嫂嫂,看来,她必定就是名扬长安城的大家闺秀,襄阳公主夫君神武公窦毅之胞妹,窦颖。我与她素未谋面,却在宫中久闻其名。听闻她不但生得国色天香,才情更是出众,芳龄虽才十九,及竿之年刚过,各类达官贵人,王孙公子已趋之若鹜,上门提亲的媒婆差点将窦府的门槛踏破。今日一见,果然绝代风华,名不虚传。
我上前执手笑道:“好颖儿,公主必定不会骗我,你今日来了,一定要收下我这个笨徒儿才好。”窦颖浅然一笑:“翎姐姐,你太客气了,不过闲了无事,大家一起玩儿解闷,若说收徒儿我是不敢当的。”
襄阳公主一旁笑道:“颖儿,你也不必过谦,不如你抚琴一曲,让翎儿一旁听听。”
我亦赞同道:“公主说得极是。”
窦颖嫣然一笑,不再推却。她走至琴台前坐下,双手微抬,指尖轻触,流水般的琴音顿时响起。
正文 第66章:纤指十三弦,细将幽恨传 2
细细聆听,窦颖弹的竟是一曲《长门怨》。
我心下不禁狐疑,此曲乃据司马相如《长门赋》所作,陈阿娇失宠废居于长门宫,千金求得相如赋,以求唤回汉武帝之心。
琴音中,仿佛望见那个深宫寂寥的女子,她深居长门,长裙曳地,于月下哀怨叹息。
原本拥有蔷薇花般的面容,却只能任青春逝去,红颜憔损,只因,曾经的山誓山盟,如今已如烟云般逝去。此时,此曲经窦颖奏来,清音中透出淡淡凄婉,当真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弹奏的手法自然有说不出的好处,只是未免太悲了些。
一曲罢了,余音仍绕梁于飞,众人受曲氛所感,深深沉溺于哀怨之中。
一时皆如痴如醉,沉默不语,室内良久静寂无声。
这时,真儿手捧茶盅出来。窦颖犹自痴痴的望着琴弦,秀眉轻蹙,美眸微凝,绝美的容颜浸染了淡淡哀伤。
我轻轻拍掌,打破了沉默,窦颖方才醒悟过来。
她站起身来,对我浅笑:“翎儿,你若有心学琴,我教你,可好?”
我拉着她的手,喜道:“自然是想学的,不过,听你这一曲,我是不敢奢求有你的这般技艺,只望能赶上这百分之一就好了。”
襄阳公主笑道:“翎儿姑娘说傻话了,你这般聪明,多加练习,自然能及得上。”
这时,真儿正上前奉上茶,听见公主这么说,抿嘴偷笑。襄阳公主于是问她道:“真儿,你笑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真儿连忙俯身,回道:“公主说得对,也不对。”
襄阳公主诧异道:“为什么又对,又不对呢?”
真儿回答道:“俗话说熟能生巧。若是旁人,多加练习,琴艺定能日益精湛,所以,我说公主对。但是,翎儿却不一样,她前段时间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天天努力练习琴艺及刺绣,勤奋是够勤奋了,可是,昨儿个云妃娘娘还笑她的琴声跟弹棉花的差不多呢。”
真儿话语未落,襄阳公主已经撑不住,口内的茶尽皆喷出,指着真儿连声笑道:“好个真丫头,你可真会挤兑你姐姐。”
窦颖亦忍俊不禁,笑着望着我。我腮边飞起红霞,嗔怪道:“公主,你别理真儿,她这段时间,专学会取笑我,好在我脸皮够厚,始终没有灰心。如今,又有颖儿愿意教我,有此良师,何愁没有进步?”
窦颖笑道:“姐姐如若真不嫌弃,小妹以后经常入宫来给你作伴,如何?”
我喜道:“有颖妹妹来陪着,我当真是求之不得。”
襄阳公主望着我俩,微微颔首,笑道:“你们姐妹一见投缘,如此,我也放心了。
正文 第67章:上林花似锦 1
以后的日子,窦颖果然经常入宫来陪我。有她的教导,我的琴艺不说是突飞猛进,至少能让人愿意平心静气聆听。真儿也不再似以前一般,一见我坐在琴台前就开始捂住耳朵。
已经三月末了,宫里的树木好似一夜之间吐出绿色新芽,花园里各式花儿也竟相绽放,诧紫嫣红开遍各个角落,一朵朵娇艳动人,赏心悦目。
一场春雨过后,春光明媚,我和窦颖一起去上林苑游玩。
上林苑是汉武帝刘彻在秦代的一个旧苑址上扩建而成的宫苑,规模宏伟,宫室众多,据说有三十九苑、十二宫、三十五观。纵横三百里。苑中林木广茂,养百兽,以供汉天子春秋射猎游乐,无数园林宫殿,雕栏画栋,掩映在春光之中。
周以汉长安城建都,皇宫依然延用西汉时所建的宫殿。自东汉光武帝刘秀定都洛阳后,长安王气黯然收,终究渐呈颓势,这些年代久远的宫宇,历经数百年风雨侵袭,昔年的光彩渐渐隐去,平添了几许落寞。
进入上林苑,清新的空气,泥土的芬芳,夹杂着各式花香扑面而来。
静静穿行于苑中,仿佛望见,那搭弓射箭的武帝刘彻正当盛年,他英姿飒爽,策马扬鞭,任马蹄声声,踏破这寂静的上林苑。
昨日,又收到宇文邕的来信,信中提到他的归期将在一个月后。放下信,怔忡良久,忆及战营中度过的短暂时日,仿若昨天一般,他对我百般关爱,让我一次次感动莫名。仍然记得那晚他问我的问题,归来,大婚。如今他真的要回来了,幸福,仿若咫尺可握,为何心中却涌起丝丝惆怅?
走到宜春苑时,已经走得累了,随处坐在花园里的一块山石下,身旁是一株桃树。桃花是早春盛开的花,前些日子还花团锦簇繁花朵朵,一场春雨后,便逐渐凋零,如今还剩了些残花留在枝头,微风拂过时,一片片花瓣纷纷飘落。
窦颖见我赖在此处不肯再走,也捡了块干净之处坐了下来。我坐在树下,微眯双眼,轻轻仰首,感受着迎面吹来一阵阵的杨枊春风,风儿轻柔吹面不寒,更兼花香熏人,实在舒适无比。
这时,我发现窦颖怔怔的望着我,她的手中撷了一枝桃花,粉红色的花朵,映着她的娇颜,当真是人面桃花。然而,她似乎怀有满腹心事,眉稍眼角蕴有千言万语,萦绕淡淡哀伤,每每望向我时,唇角微动,却又无声。
我奇道:“颖儿,你怎么了?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颖儿回过神来,白晳的颊边飞起红晕,扭捏了半天,问道:“翎儿,是不是四公子要回来了?”
我笑道:“是的,收到他的信,说是再等一个月后就会回来。”
“翎儿,我可真羡慕你。”窦颖语气里有一丝怅然。
“颖儿,你怎么了?”我站起身来,拉着她的手,关切的问:“为什么会说这种话,为什么要羡慕我?”
正文 第68章:上林花似锦 2
窦颖默不吭声,她站起身来,紧拉着我的手,一起走至不远处的昆明湖畔。
湖水清澈如明镜,微风拂过,微微荡起涟漪,我望见湖中的自已,一袭浅紫色的束腰窄衣,长裙层叠,飘带曳地,发丝上不知何时轻沾上一朵美丽的桃花,笑靥娇颜,为何似曾相识? 灵光一闪,这不是在西藏圣湖“拉姆拉措”见到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