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誓-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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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二:热田神宫,位于现在日本的名古屋地区,历史相当悠久,在日本最早的古书当中亦有记载,它的有名仰赖着一样神器。它奉祀着历代天皇承传的,象征皇位继承的三件大宝、三种神器之一的革剃神剑。
第五章
一一七七年,时序进入秋季。
平清盛的怒火,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稍稍减少,反而日渐高涨,现在「源义经」三个字在他面前,已然成了禁语,只要他听到这三个字,不管是谁都会被他的怒火波及到。
理所当然的,景时成为平清盛的眼中钉,理由大家都心知肚明。
而景时的去意,比起义经离开的那一年还要强烈,无奈因为父亲还在平氏阵营里,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冒险。
只是平清盛似乎恨不得将他先除为快似的,只要有耳朵、眼睛的人都知道,平清盛的害怕并不是空穴来风。
前些日子源赖朝崛起的消息,已经传到平清盛耳里,平清盛相当害怕源家的两个孩子相逢,若真是如此,对于平氏而言是多么严重的打击。
也因此,他对于景时从来没有好脸色看,甚至可以说是恨之入骨。要是源义经跟源赖朝相逢,到时候杀人平氏,想必会将景时拉拢入源家,这下子平氏的一切,不就完全落人源家手中了吗?
所以,不能让景时脱离平家,绝对不可以。
只是平清盛自己也清楚,景时对于自己已经产生了强烈不满,若不是因为他的父亲还在平氏,想必他早就跟着义经离开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平清盛就一阵寒意袭上心头。
绝对不能失去景时……
平清盛对自己说,而控制住景时最好的方式,就是捉他的父亲作为要胁的手段,让他永远无法离开平氏去找义经。
平清盛相信了自己心腹的说法,于是,在这一年的秋天,他决定要把景时紧紧的握在手中,绝对不能让义经那个妖子得到景时!
那一天,吹着妖异的寒风,天气诡异得不像是秋季,吹来的风里夹杂着细沙,吹进眼睛里会眼泪直流,这一天大家都低着头,尽量不要让风吹进眼眸里。
景时现在已经养成了每天都会抽空,到义经练习太刀的林子里,待上一阵子的习惯,但是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不像是一种怀念,而是一种激励——他一定要去见义经,不论是多远的将来,他都要去见他。
这是景时在这一生当中,相当强烈的一个愿望,就跟日后他渴望着可以再次见到义经遗体的意愿,是一样的强烈。
午后他踩着地上的细碎石子,由林子往自宅的方向前进,一路上他明显察觉到,平家的武士好像变多了,以往未曾在这里见过这么多的士兵,因此景时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也许是父亲发生了什么事?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景时立刻加快脚步回家,路上他的汗水顺着吹来的妖风没入石子里,心里的不祥预感,随着离家越近而越明显。
父亲!
「娓原景时大人,您可终于回来了。」带头的谋士眯着双眼,语气听在景时的耳里,竟似夺命的丧钟。
「我父亲呢?」景时不喜欢拐弯抹角,于是他直接将话题带到核心处。
为首的男人微微变了脸色,但是立刻恢复成原本不怀好意的冷笑,这让景时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
一阵心寒,在心底一触即发。
「娓原大人是清盛大人的重要帮手,要不是娓原大人独到的见解与谋略,今天清盛大人的土地与权力,不可能如此壮大。
今天念在娓原大人年事已高,于是臣等特地奉了清盛大人的命令,将娓原大人接到本家内居住,一来可以就近照顾他老人家,二来景时大人也可以少操点心,专心在技艺的增进,不仅一举两得又可让清盛大人报恩,景时大人应该感到高兴啊。」
听着他的话,景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哪里是报恩?根本是变相的威胁!
只要景时的父亲在平清盛手里一天,景时就不敢反抗他,自然也就不会有逃出平家的想法……这就是平清盛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精!
顿时心底的难受与寒意席卷了全身,他几乎要站不住脚。
这样的主君,是否还有让他贡献心力的必要?
这样的主君,是否还有让人俯首称臣的贤能?
究竟,他侍奉的是贤德的平氏将领,还是杀人不眨眼的修罗?
「……我还可以去看望父亲吗?」
景时强压抑住心底一阵怒意,他唯一可以提问的问题就是这个,他想知道,自己是否连最后一丝身为子女的权利,都被平清盛所夺去。
「当然可以,景时大人多虑了,请好好感谢清盛大人的恩赐吧!」
男人一边说一边笑着离去了,残留在风中的刺骨一道一道的,在景时身上化作看不见的伤口,流下的血看不到,却痛得让人直流眼泪,眼泪没人地上的泥土里,滋润了大地,却可笑的悲伤了人。
好像嘲笑,好像讽刺……
讽刺着景时日后对于平清盛,完全无法做出谋反的举动,纵使受到多大的欺压,也不能反击的可悲命运。
一如笼中之鸟,衣食无缺,享尽一切,却无法飞出笼外,享受原本就属于鸟儿的专属自由。
景时抬起头,看着在空中飞翔的鸟。它们是正在为过冬作准备?还是正飞回巢里,与父母一同飞往更温暖的南方,度过严寒冬天的候鸟呢?
无论是哪一种,它们都有翅膀、有父母、有自由,但没有枷锁。
天空,就是鸟的归处。
同一年,义经已经在藤原氏家居住了好一阵子,一头黑发也变得更长了。也许是遗传到他的母亲,义经的头发乌黑亮眼,发质好得不像是武将的发丝,反而较像贵族千金,如丝绸一般的柔顺。
藤原家内的女眷们可都羡慕的紧呢,直拉着弁庆询问,义经的头发是怎么样保养的,可怜了弁庆,一天到晚要应付府中的女人们,直接去问九郎他又生气,让弁庆进退两难,很是狼狈。
现在义经的称呼已经由「义经」,改为更好记的「九郎」,认识他的人都这样称呼他,反而鲜少有人直接喊他义经。
弁庆刚开始还别扭了好些时候,义经、九郎老是连在一起,要不就是老叫错,让义经生气了好一阵子。
现在没有人会喊他义经了,没有人了。
在他心底,只剩下一个人会唤他义经,温柔的、亲切的、大吼的、各式各样的「义经」。
不知道曾经花了多少时间在回忆、在想念,也许是生命当中的一小部分,或一大部分。
义经自从逃出平氏之后,连就寝也让太刀伴在自己身侧,从那里起太刀不曾离身,那是唯一的回忆,唯一的唯一。
他只能靠太刀来回想那个男人,除此之外他没有可以凭借的东西。
有时候,他会克制不住的在寝室里哭,未曾让人知道,连弁庆也不晓得他为那个男人流过多少眼泪。他真的不知道,原来强烈的思念,可以让人这么难过。
好想见他、好想看到他、好想冲过去紧紧抱住他、好想告诉他自己有多思念他……这样的念头充满了义经的脑海,可是他知道不可能了。
于是,他只能想念,只能想念着那个男人唤自己的名,想念着他柔情万千的抱住自己,对自己说好想念好想念、说能再见面真的好高兴、说我一直挂念着你死……
「景时……」义经柔情万千的唤着,心底有座湖,倒映着另一个男人的脸。
「景时?你在发呆啊?」
听见父亲的叫唤声,景时立刻抬起头,看着父亲的脸。
刚刚自己又出神了吗?为什么最近老是这样?景时懊恼的想着。
「没事的,父亲。」景时笑着对父亲说,而后打起精神陪父亲下围棋。
父亲望着他,没说破。儿子明显的挂念着什么事情才对,身为父亲的直觉告诉他,是那个孩子的事,「义经」。
时节进入了冬季,不时可以看见雪的芳踪,景时并不喜欢雪,也不爱冬天。
景时现在又多了一样习惯:每天都到平清盛的宅邸,来探望被囚禁的父亲。
纵使父亲也明白自己遭到了囚禁与监视,却体贴的让景时看到他有活力的样子,不想让儿子担忧。
但是他有个主意在心底酝酿,他知道儿子一直有着离去的念头,只是因为自己而迟迟无法有所行动,他一直都知道的,于是,他笑着、等着。
「景时。」唤了声儿子的名字,总觉得以后无法再唤了,因此现在呼唤起来格外温柔。
景时看着父亲的脸,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常常到外面那座山丘上?」
父亲不着痕迹的在棋子旁写着,他真正要传达的意思。景时起先还呆愣愣的看着父亲,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提起小时候的往事,而后他看到父亲的眼神一直往旁边瞟,这才注意到他的讯息。
景时立刻愣住了。逃?这是什么意思?
「记得啊,那时候好像母亲还健在吧?」依照对话的内容问着,景时也用一样的方法在棋子旁写着字,而技巧性的避开了门口,并尽量让手指的动作不要太大。刚刚他在门边的小缝里,瞧见了个会动的影子。
怎么逃?
父亲望着他,「是啊,那时候你老吵着,要我带你去山丘上射大鸟,老说你以后要跟我一样当个神射手。」微微笑着回答。
景时的父亲是个神射手,当年因为他在清盛的后援军里,朝着敌方将领射出了一枝夺魂箭,就这样让平清盛赢得胜利,敌方将领的头上多了一枝装饰品。
弓、床头墙、逃。
「啊哈哈——我还没忘记父亲教我的射箭技巧呢,那时候我老学不会,让你伤透脑筋。」
景时一面看着字,一面作出适当的回应,景时的确没有忘记射箭的技巧,他只要一拿到弓,感觉都会回来,他有这个自信。
父亲呢?
皱起了眉头,景时并不打算放父亲一个人留在这里,他知道父亲逃不过平清盛的魔掌。
他瞧见父亲笑了笑,摇摇头。
突然之间,景时知道父亲想做什么!他急忙起身,大吼了一声,却无法阻止父亲的行动!
接着是一声怒吼,一阵清脆的皮肉穿刺声,门外的人惊了,立刻往平清盛的房间方向奔去!
景时的父亲,用藏在怀里的餐刀,自尽了。
为了让笼中的鸟儿自由飞翔,他用尽了方式,最后用身为父亲最无私的爱,让子女飞人天空,让天空拥抱,让他去寻找自己的归属。
永远永远,父母都是最疼爱自己的子女,无论是用什么方式。
「父亲!父亲!你干什么……不要,为什么!」无力的跪倒在父亲身边,景时的双手按住父亲的伤处,徒劳无功的想将血放回去体内,眼泪不可克制的不断流下,他不知道父亲会选择用这种方式让他自由啊!
用这种方式换来的自由,他宁可永远不逃出去啊!
「……逃出去,去投靠赖朝大人,去找那个孩子……」
景时听见父亲艰难的吐出这些字眼,他的身体上已经沾满了父亲的血,手上与脸上也是,一点一点、一片一片,吓人的淌在身体上,不知道的人可能会被这样的景时給吓得魂不附体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景时的感觉里,好像有一世纪那么的久……他望着父亲安详的脸,他难受着擦掉眼泪,试着让自己不哭泣。
要是现在不走,等会儿平清盛到了,父亲的一片苦心是不是就白费了呢?
父亲这样子牺牲自我,目的就是要让自己逃出平氏、逃出这个困住他的笼子、逃出这一片不属于他的天空,去找那个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去找寻自己的那一片天。
他明白了父亲的牺牲与无私。
而后他起身,望着父亲的尸首,他紧咬着下唇,眼睛里泛着雾气,泪水爬着脸颊。他跪下,对着父亲的尸首磕了三个头,嘴里喃喃念着一些话,一些他一直都未曾来得及对父亲所说的话,一些他永永远远都无法让父亲听到的话。
「父亲大人,我爱您……」
无数的感谢与悔恨随着雪花飘向远方,景时知道自己要快,于是他由窗口往外跳了出去,一脚踩上雪地发出一阵声响,背后传来一大堆慌乱的脚步声,景时知道自己逃的算快了。
他急忙奔回家里,依照父亲的指示,在床头的墙上发现了一块松脱的砖瓦,他将砖瓦拆下后,发现父亲爱用的弓就在里头,连同一筒箭矢。
原来父亲这些年来,一直将谋反的心意藏在心里,这把弓看得出来有定期的保养与维护,剑矢上的羽毛也保存得相当良好,柔顺而颜色鲜艳具光泽。景时紧紧的抱着弓与箭矢,一阵心痛在心底刺着他,父亲已经不在了……
时间不允许他多做感伤,他吸了一下鼻子,将弓与箭矢背到背上去,一把抄起平时自己积蓄的细软,顺着与平氏宅邸反方向的位置,往外冲了出去,一路上没看到半个士兵。
平清盛震怒的看着倒在室内的娓原的尸首。
「谁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平清盛对着监视的人怒吼着。
那人吓得退缩了一下,还是依然勇敢的往前靠了几步,将自己所看到的情况转达给平清盛知道,接着平清盛一个巴掌挥了过来,就挥在那人的脸颊上,刺痛红肿的种种感觉让他立刻往后倒下,嘴角流下一道血痕。
「混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