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易-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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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
「也许她还有救。」凤怀将犹存一丝希望地说。「让我看看。」
「你以为呢?」十五岁的少年抱着亲娘,唇色扬起阴残冷笑。「你娘会这么简单放过我娘吗?」
突来的质问如箭,穿透凤怀将,逼得他惊骇倒退。
「一定是你娘,逼我娘悬梁,亲眼看着我娘断气——」
「不可能!娘亲她——」凤骁阳突来抬起的手上一条绢巾打断他的辩白。
那是他娘亲的贴身物!凤怀将骇然倒退,心慌中,脚跟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凤骁阳的悲恨视线始终不曾离开他,紧紧追上。
「我恨!」他恨!恨尽西绍王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尤其恨你娘,逼死我娘亲的凶手!也恨你,恨你夺走我娘对我的专注,她只有我一个儿子,只有我!」
声声恨,字字箭,一支支射进他心坎,射出一道道伤口和泊泊不止的鲜血,伤得他体无完肤,然凤骁阳的怨恨却依旧如箭雨直下,箭尖带着恨意的毒素步步逼近。
「……但她收你为徒,宁可将她真传尽授于你也不愿教我……我只能自学、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跟我娘谈文论武……」他好气!气娘偏心,气娘……为什么丢下他自赴阴冥!「不公平……妳总是吞忍一切……为什么得到的竟是这种下场?为什么……不公平!这一点都不公平……」好恨!他好恨!
「这是因为——」
「住口!」凤骁阳喝止,十五岁的少年悲愤眸中竟有噬人的杀意。「你没有资格站在这里——不过你放心,我答应过娘,绝不伤西绍王府任何人,自然也包括你和你那该死的亲娘,滚!」
这是凤骄阳最后的话,其余的,全教丧母的椎心痛消蚀。
凤怀将狼狈起身,正如凤骄阳所说,他不是她的至亲,甚至未曾正式拜过师礼,连师徒也说不上。
他没有任何资格站在这里,除了凶手之子的身分……
尾随在后的殷皓,则跟在神色怆惶的西绍郡王后头进入沁风小筑。
不明究竟的他只见西绍郡王大力挥开凤怀将,后者撞上门板发出轰然一响,而前者浑然不知自己刚对长子做了什么,所有心力全凝着在一名少年紧抱的白衣女子身上。
他上前,赶紧扶住看似站不住的凤怀将。
「文韬?」他担忧地轻唤,同样也忧心地移目探向西绍郡王。
他看见这名叱咤风云的伟岸男子竟抱着尸首痛哭失声,身旁的少年跪地垂首,落地的白绫与魂赴九泉的女子足以说明一切。
这情景,他在后宫亦见过,而且……不少。「看来后宫嫔妃暗斗之事在面绍郡王府内也不能避免。」叹息同时,他也质疑起这名女子的身分来历。
她是谁?为什么她的死会让堪称一代英雄的西绍郡王拋开尊贵身分和自尊,无视旁人在场地悲痛哭泣?也让凤怀将惊慌失措到这地步?
他深知凤怀将的个性,知道能让他脸色骤变的事不多,是以他想知道这名女子究竟是何人——非关好奇,只是挺心,想从中找出能帮助他的着力点。
凤骁阳的指责、西绍郡王的痛哭、死别的悲怆,每一声、每一幕都像沾有剧毒的鞭,苔打在凤怀将心上,留下伤他悄悄渗进毒液,腐蚀他心底某个角落深藏的些许柔软,那些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暖情。
只是,现下的他并不知道,甚至感觉不到内心的转变,悲伤凌驾一切,事实的真相更让他心慌意乱!
娘亲为何要……赶尽杀绝?为了嫉妒、为了争宠,就可以——
「走吧。」殷皓扳着他身子想带他离开。
恍神的游思倏地被这两字打醒!
走吧……是啊,除了走,他还能做什么?木楞楞地转头看着地上三人,在这悲凄绝冷的死别中,没有他可容身的位置,没有……
他凄然地想,转身移步离去。
只是才刚跨过门槛,凤怀将突觉双腿发软、眼前一黑,往后倒进殷皓怀里。
「文韬!」那是他最后听见的声音。
文韬,骁阳就拜托你了。
初见时她笑着和他说的话,如今他终于明白!
清醒后,凤怀将躺在床榻喃喃自语没人能听懂的话:
「她早知道……早知道自己逃不过此劫,所以将骁阳托我……凶手是……」依她的神机妙算,她怎么可能算不出谁会想谋害她!「既然如此……妳为什么还要授我学识、督促我练武……为什么还要像……亲娘般待我?」话声哽咽,热泪旋即如雨下,湿透两侧枕巾。
殷浩进房看见的便是这幅景象,瞬时,心头像被人狠狠握在掌心揉捏,疼痛万分。
「妳信我么……信我能保护他……是因为信我才托的么……」就算他是害她一命归阴的元凶之子,她也相信他么?「告诉我……妳告诉我啊……」
不曾见他如此慌乱,像个无助的孩童,殷皓顿时感到心怜也心痛。
暂且无暇析释自己的心绪,殷皓坐在床侧,小心翼翼地拭去他无法停止的泪,轻唤:「文韬?」
文韬,冠以文名柔克刚,取以韬字藏其锋,这样,你才不致少年锋芒早露而遇祸遭陷……
她担忧他、为他取字,甚至时而带着希冀的眼神望着他,怯笑说如他不弃,可唤她一声姨娘。
而他,倨傲地坚持以师礼待她,不肯拉近彼此距离,哪怕——哪怕在他心中,她的地位早凌驾于娘亲之上。
她是他的师,亦是他……他凤怀将认定的娘!
虽非亲生,她为他做的早超过一个亲娘所能做的!
而她……她知道天命,算得出命数!她可以防范的!为什么不!「为什么……」
无法忽视他伤痛欲绝的悲凄,殷皓使力拉起床上的人紧紧抱在怀中。
「说出来,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他低喝,带着命令强迫。
烫热袭上冰凉的泪水,凤怀将才知自己竟失态地将心里所想的事说出口,那些深藏在他心中不欲人知的私密,那些他孩子心性的一面……
「——都说出来,你会好过许多。」
凤怀将哽咽的声音从怀中闷出:「真的?会好过许多?」被伤痛击得粉碎的他再也无力维持老成的冷静,像个溺水者,十指紧紧抓住眼前浮木,怎也不愿放。
殷皓忍住腹侧的抓捏疼痛,语气持平保证:「会的,一定会。」
简单的话语却成功说服了凤怀将,多年来放在心里的话、积累的不甘,随着眼泪,一点一滴道出,时而哽咽,时而泪如雨下,浸湿殷浩前襟。
此时此刻的他,才甘心容许自己像个十五岁的少年,绽露未脱稚气的一面。
听得愈多,殷皓愈是心疼,愈是愤怒。
他终于知道凤怀将的少年老成因何而来,都是被逼的。
只是,他们之间仍有不同——他有重视他基于自己的母后,而他却不曾得到亲娘给予的一丝温情。
直到怀中的身子由颤抖不已至哽咽停顿,而后平息、瘫软,入了睡,殷皓才调整姿势,让他靠躺在肩窝,抬臂拭去俊容上狼狈的泪痕。
「我宁可见你傲视万物的神态,听你嘴里吐出凉薄苛刻的话,也不愿见你如此伤心难过——不知道为什么,但见你这副模样让我觉得难受。」凝视怀中睡容,紧蹙的双眉彷佛诉说入梦后仍不得平复的哀痛。
殷浩搂抱的双臂不敢松放,在凤怀将突然梦呓哭喊持他低语安抚,直到见他眉头舒缓才放下心,等着下一次他突发的梦呓,如此反复,浑然无觉窗外天将明。
看进一夜悲怆的眼不敢轻合,这样的凤怀将着实令他心痛——
没有来由的,痛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之后,凤怀将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终日口中喃喃呓语。
这段期间,除了看诊的大夫,他的床榻只有殷皓一人,包办了喂药、擦身、更衣等等琐事。
贵为太子,如此作为看在从北都城随行的扈从眼里当然会出言劝阻,甚至连西绍郡王也压抑丧妻的悲痛前来谏言,前者被他厉声饬回,后者则被他辟室密谈,反劝节哀顺便,要他放心把人交给他。
但也有人暗自心喜赞同,例如暗令凤怀将与太子交好的西绍王妃。
殷皓没有心思打量其它人的感想,也不打算理会,与凤怀将相识虽不算久,但了解的程度不可谓浅,他知道他性情高傲,必定不容旁人窥知他羸弱的一面。
至于这个「旁人」包不包括他——他独断地替他作了决定:不包括。
说不上为什么,任凭旁人说此非太子所当为,过于纡尊降贵,他这个忙于看顾、夜夜不能安眠的人都乐在其中,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唯一令他浓眉深锁的,就是床上的人怎么也不肯清醒这事。
不间歇的细心看顾至第六天,凤怀将总算退烧,醒过一阵又陷入昏睡。
第八日入夜时分,凤怀将终于完全清醒,睁开的第一眼,便看见累得以掌撑额,肘靠在桌上打盹的殷皓。
数日昏昏沉沉的意识里,他知道,是他日夜守在床边看顾照料,在他耳畔说着安抚的话语,让他得到片刻的安心。
思及此,凤怀将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本来,他极度不愿顺遂母命与他交好,然而殷皓这个太子实在让他无法讨厌;更有甚者,他欣赏他。
博学多闻、文武兼备,为人豪爽大度,没有位高权重的倨傲,也无勾心斗角、贪权慕利的狡奸机巧——这个太子,将来若登基为帝,必是留名青史的贤君。
至于他……突地忆起昏迷的病因,连带想起娘亲因妒恨施予的残酷手段,凤怀将原本带笑的眸光转而冷厉,隐隐辐射出逼人的杀意。
敏锐察觉到动静,殷皓醒了过来,看见凤怀将已挺起上半身靠坐在床梁,苍白的面容表情凝重,彷佛在思索什么,而投注在一点却无神的空洞眼眸——隐隐约约,透出冰冷的气息。
一瞬间,他竟对此刻坐在床榻的凤怀将感到陌生。
感觉有人窥视,凤怀将醒神目光四巡,发现视线来自于坐在桌旁的人,这才减了防备。「你醒了。」说话时,干涩的唇色扬起微笑。
还是他认识的凤怀将啊!殷皓笑自己的恍惚与没来由的陌生异感。
大概是接连几天照顾他,太过疲累才会产生幻觉,他想。
「这话该我问你。」倒杯水送至他面前。「你昏迷了整整八日。」
八日……双睑半垂,轻喃道:「赶不上了。」
她的首七已过,依天恩王朝礼制,非王公贵族者,人死七日后必入殓埋葬,他连最后一程都来不及送她……
「你说赶不上什么?」
他摇头不想多加说明,接过陶杯饮尽,润了喉之后声音不再那么干哑难听:「你说过想见非台先生。」
「这时候还提这事做什么?」
「你昨日该去见她的,见她最后一面,送她最后一程。」
言下之意是——殷皓瞪大眼,对话中真意着实难以置信。
杂家另一位高人隐士竟是女流之辈!「她,她就是非台?」
颔首响应,凤怀将续道:「我所学所知全赖她教导传授,自我四岁启蒙至今,虽然她总笑说我已学全她的本事,甚至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但我知她是安慰我的,我是如此不服输……」
以为他又要掉泪,殷皓扬臂圈他入怀。
突来的搂抱打断他未完的话。「你做什么?」
「这样就可以放睁大哭,不会有人听见。」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