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旌旗(下)-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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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便见唐月笙不断摇头,胸膛越起伏得可怕。
“不是、不是,那是什么原因,你说啊,你说呀!”
唐月笙苍白的脸色渐渐浮上一抹红,半日才哑声:“我……喜欢他……”
“喜欢……喜欢他?你、你喜欢他?”一时半刻郑一官还没能体会这喜欢两字包含了多深重的情份,然而待重新咀嚼,所有的事突然真相大白。
因为喜欢他,所以宁可违背结义之情……因为喜欢他,以致愿替他受那生死一掌……因为喜欢他,那天才会做这无理要求……因为喜欢他,今日才会来兴师问罪!
郑一官瞪大眼凝视着他,千头万绪、心乱如麻。他发觉,之前那抹曾经盘桓胸口久久不散的挫败感又回来了,更霍然想起,当初自己为什么会狠得下心,将他重伤成残!
郑一官站起身,负手踱开了步,背对着他。
气氛再度凝滞起来。唐月笙一双眸子紧紧盯着这英挺的背脊,忐忑不安,因为这也令他想起当初在船舱里,紧绷的对谈。
也不知过了多久,郑一官回过身,坐回椅上,像想起什么般,抬眼道:“你失踪的这段期间……都和他在一起吗?”
唐月笙猜不出他问这句有什么意义,直觉胸口堵了什么东西,教他呼吸困难起来,良久才点点头:“后来……我也随他进刘香船队,只是……他们对於我曾是郑……氏船队的火舵舵主身分不满,所以先送我离开……”
“所以……停在海湾里的船其实是要送你上岸的?”郑一官蹙眉道:“不对,既然愿意送你上岸怎么又动手杀你?”像在自问自答,未待唐月笙回覆,郑一官又道:“那他们伤你,难道那个……莫汉卿不说话吗?”
这二个问题尖酸锐利,唐月笙但觉心如刀绞,满腹的委屈油然而生,一时间便红了眼眶,好半日才喃喃道:“他……他不知道……”
“不知道?”对於这个说法,郑一官深深不以为然,只是瞥见唐月笙痛楚不堪的神情,终究没再夹缠这问题,仰头深吸一大口气,缓缓道:“月笙……回到船队来……”
“嗯?”
“刘香我是饶不了的,至於那个姓莫的……只要他有本事活着,我答应你……不赶尽杀绝……或者说,就算落到我手上……仍然会交给你发落,”郑一官直视着他:“不过,这些前提是,你要回到我……回到船队。”
这个要求令唐月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愿意?还是不想?”
“不是……我……有个条件……”
郑一官扬扬眉,牵强的扯动嘴角。唐月笙明白,他这表情代表什么——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及筹码和他谈什么条件,然而,他愿意听看看。
“我和他相约一年后在东蕃岛见面……”
郑一官睨视着他:“你的意思是,如果他没到,就表示他死了,到时……你才要回船队?”
唐月笙垂下眼,一脸歉然的摇摇头。
如此神情,郑一官不由得倒抽口凉气,淡淡道:“我懂了,你现在愿意回船队,不过一年之约到期,你会离开?”
“嗯……”
郑一官冷笑一声:“那也得他去得了,不是吗?”
唐月笙脸色一白,咬牙道:“他去不了……我就跳下闽海相陪郑一宫敛住了笑,玻鹧鄣溃骸澳恪谕参遥俊
唐月笙真诚道:“不,我只是答应过他而已。”
“你要为他殉情?”郑一官扬扬眉,忍不住怒道:“一个连你被追杀都不说话的人,你要为他殉情?”
唐月笙不得不再次强调,“他、他不知道周全要杀我!”
“你的意思是,想对你下毒手的,是那艘船的船主……而那姓莫的不知情?一唐月笙才想点头,郑一官却淡冷一笑:“那么,你认为他知不知道……动手杀了他们满船人的……其实是我呢?”
此话一出,唐月笙突觉寒毛直竖,因为一直以来,他只想着自己终究没有对周全出手,却没意识到莫汉卿根本不知情!若他真以为是自己杀了周全一船人,他会如何看待自己?!
唐月笙越想心头越恐惧,霍地站起身就要冲出去,幸而郑一官反应快,急忙拉住他,低吼着:“你想做什么?去送死吗?”
唐月笙的脑中已乱成一团,不禁哭丧脸道:“他……他……我……”
眼见过去沉稳到近乎冷漠的唐月笙,现时为了一个男人竟然惊慌至此,郑一官只觉一把怒火猛烈地烧灼胸膛,不由得催动内力,用力捏住他的手臂。
“啊!”这一痛总算令唐月笙回过神思,同时也令郑一宫意识到自己似乎也失了控,忙不迭放开了他,但脸色却已阴沉至极。
“月笙……他真的……值得你这么……”郑一官实在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形容心头对他这痴迷行径的错愕与失望,直过好半天才语重心长道:“难道你完全忘了……当初我们在东蕃相遇时,你对我说的话?”
你说,你要行迹遍大洋,与各国番人结识、交易!还说,有一天,你会让我的烈焰红旗佈满整个海面!你忘了吗?全忘了吗?
那时的你,雄健洒脱也高傲自负,却教人着迷呀!
末出口的话,唐月笙却像听到了。他的思绪瞬间进入遥远的时光洪流,回到初踏上东蕃岛时,与郑一官结识的那一刻。
一股说不出的热潮蓦时在胸口澎湃,让他全身克制不住的轻颤起来。
郑一官温柔的声音像醉人的旋律,在耳畔响起:“月笙,情感只是一时的,咱们的霸业才是永远的啊!”
突然,一个急迫的声音切了进来:“大哥,有人来降!”
便见此人高头大马,煞是英伟粗犷,穿着一件灰袍背心,露出坚实臂膀,浑身散发一股刚胆气息,他正是郑一官最亲熟也最得力的胞弟,郑芝虎。
郑一官直视着他,问着:“谁?”
“他说他是刘香的拜把兄弟陈年华,还有陆旦之子陆国助,及几个日本人。”
“人在哪儿?”
“外海,他们派了爬船前来求降,我不敢让他们冒然上岸,怕有诈。”
“总共来了多少船、人马?”
“初步估计约卅艘船。”
郑一官匆匆瞥了唐月笙一眼,道:“好……你先让爬船靠岸,我随后就来……”
“好!”郑芝虎转身即走。顷刻,寨外便乱乱腾腾。
唐月笙从没想到刘香的人马会先行叛变,不禁道:“大哥,你要受降吗?”
“你觉得呢?”郑一官随即想到他曾在刘香船队待过,便道:“那个陈年华是怎么样一个人?”
唐月笙沉思一会儿,略微摇了摇头:“没有注意,只觉得性格有些捉摸不定。”
郑一官深吸口气,睨视着他道:“那么……此刻你就随我前去吧?”
唐月笙听得出这句话的另一层意念,即要他选择回到船队,当然也表示那个“条件”,他愿意妥协。
“……好,我随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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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为了表示礼遇,郑一官先接见了陈年华。
毫无意外,当陈年华见到唐月笙竟站在郑一官身边时,神情错愕非常,不过毕竟薑是老的辣,他很快就压抑满腔不快,朝两人点头示意。
“我想你们应该算有数面之缘吧?”为免气氛太过僵冷,郑一官微笑破题:“不过我还是再为你们介绍一次,这位是我船队的火舵舵主,唐月笙。”
郑一官为两人倒了酒,又道:“火舵,是我队里最主要的交易船队,物资进出方面几乎都由这个舵在负责。当然,月笙也是我的智多星,剿寇、除贼少不了他这颗脑袋……陈兄弟,以后有机会你和他多亲近亲近,便会了解他的能干了!”
别说陈年华对於两个男子间竟能玩出一堆名堂,本就存着根深柢固的排斥,遑论唐月笙当初明明是敌方身分,却因和莫汉卿走在一道儿,得以大刺剌的进入刘香舱队!因此,此番见着他,轻蔑之心油然而生,只是淡淡回道:“唐舵主的能干……在下已领教过。”
明知其话中有话,郑一官也不追究,毕竟正事紧要,不由得笑了笑:“既是旧识,我想有的是机会多交流……倒是陈兄弟,在下很想了解,是什么原因让你宁可背弃金兰,领船来降呢?”
此话一出,令陈年华铁青了脸,一双拳头更是攒得死紧,教人了解那隐在他胸瞠里的不满有多强烈。
这一切都要从两个月前,谣传刘香受广东巡抚招安的事说起。
其实,那一日,莫汉卿所见到的并非郑一官的船队,而是两广总督所派遣的招降部队。
话说刘香在闽州闽江随行随抢、烧杀掳掠的行径,早已震动沿海数省,何况近朗与领有福建正牌水师头衔的郑氏船队几乎每碰必战,且战火已有延烧到广东近海的情况,令两广总督熊文灿头痛不已。最后,他听从建议,採取招安郑一官的模式,预备将刘香收纳为海防军力,并授官职,以解沿海境内的纷扰。
而当莫汉卿和钟凌秀回到刘香座船已是大半日,便见整船气氛极其紧张,几个船主不断交头接耳,后经刘香证实,昨夜,两广总督派人送来书信,要招他们进广东海防。
莫汉卿不禁问刘香:“义父,那您决定如何?”
“有什么好决定,别忘了,那郑一官之前还被摆过一道!”江朱瑞第一个摇摇头。
“是啊,那些个狗官,平时也给他们一堆好处,结果上头一说话,完全不顾道义就派人来剿!”
几个人议论纷纷,但大多是对广东巡抚的诚意有些微词。
“汉卿、阿秀,你们的看法呢?”刘香转问着。
莫汉卿正在思索,钟凌秀已道:“我不赞成,但是……不得不接受。”
这“不得不”的说法,在刘香听来刺耳非常。这一生,他最瞧不起的就是郑一官挟着官方头衔回头剷除同袍,因此才会不断与他为敌;如今钟凌秀却说不得不接受,无疑令他难以苟同。
“刘世伯,咱们的战船经过几次折腾,很多都受到损害,亟需修缮,但是如今我们连喘息的机会也没有,再下去只会更糟!如今两广总督既有意要招安我们,这正好是休息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除了做那朝廷的走狗,我们是死路一条了?”江朱瑞提高音调,不以为然的驳斥。
听到如此回覆,钟凌秀扫眼各船主,发现大夥儿皆神情闪烁、欲言又止,敢情也被江朱瑞的话逼得不敢表态、心头刹时愤怒非常,还想再说什么,莫汉卿已一把拉住他,“钟凌!这些事就让义父和船主他们决定就好。”
“难道连你也认为这么死撑下去会有出路?”钟凌秀不可置信的睨着他,厉声道。
莫汉卿皱了眉,再度默然。他,当然不觉得会有希望。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头对于是否有未来,一点期盼也没有!
“大哥……可是我们的船真的严重受创,物资方面也有点不足……每次靠岸想洗船、修缮又被百姓偷袭……”说话的是陈年华。他虽然因为莫汉卿的关系连带不欣赏钟凌秀,却不想为赌一口气而卖掉老命!
吵嚷间,许多意见也浮了出来,但除却陈年华多少持受降之意,其余的皆被江朱瑞的气势压倒,只顾着把朝廷护骂一顿。
陈年华这时也急了:“大哥,他们还在等我们回覆,总不能这么杵着!”
“就让他们等死好了!”江朱瑞冶冶道。
接着又一串毫无意义的争论。钟凌秀越听越烦,登时转身而走,莫汉卿见状忙跟了过去,直到船腹边才拉住他。
“钟凌,你要去哪儿?”
不问则已,这一问,钟凌秀所有的怒气顿时爆发,“师哥,刘香的船泰半都有损伤,兵力更是每况愈下,现在广东巡抚既然愿意纳降,是再好不过的事,又有什么好考虑?难不成连你也觉得我们现在的能力抗衡得了郑一官!”
瞧莫汉卿百无聊赖的低垂眼眸,钟凌秀不可置信道:“师哥,你是疯了还是傻了!怎、怎么……一个……一个唐月笙,就将你搞得这般生死不顾?”
有多少次,这个名字快要冲口而出,可是,他都忍着,尽可能歪让它有机会回荡在两人之间,但是现在,他实在受不住了!即便他深深明白,不顾一切的莫汉卿,其实从未改变,只是,他投注的对象,由自己而变成了另一个人。
莫汉卿堆起一个牵强笑意,试图安抚着他:“钟凌,投降一事,兹事体大……从长计议总是好的……”
“战况瞬息万变,哪来的时间慢慢计议?”
正想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