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妆-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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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耐烦地甩开我的手:“拜托,你不要总来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好不好?”
“你可以不爱他了,但是,你不必为了我说曾看见他来找你就对他发脾气吧?他又不是致命细菌,你何苦这样对他?”
他烦躁地扫了我一眼,仿佛,连一句话都懒得说了。
“古福利不见了,晚上他给我打过热线,状态非常不好,很绝望很疯狂,现在都快凌晨两点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宣凌霄也有点意外,看了看墙上的表,有些不耐地拿出手机,迅速拨号码,他把手机放到我耳上:对不起,您拨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他连着拨了几遍,都是这样,渐渐,他脸色也凝重起来:“他能去哪里?”
宣凌霄打遍了他认为可能与古福利有联系的人的电话,所有的回答都让我们失望。
他恨恨地跺了两下脚,道:“真他妈的,不就是骂了他两句,让他别再来烦我了,他至于吗?!!”
次日早晨,我们终于找到了古福利,他死了,一位赶海的老人发现了他。
他死于自杀,遗书在手机的短信草稿箱里:活着没意思。没有人对他的自杀提出质疑,公寓的所有保安都目睹了他昨天下午神经质似地呓语。
赶来的法医初步断定他溺水身亡。
我站在海滩上,远远地看人们把他从海水中拉上来,他的手指和面庞被海水泡皱了,惨白惨白地摊开在早晨的阳光下,他的脸上,还带着未消的余怒,仿佛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却被呵责了的孩子。
我慢慢蹲下去,捂着脸,哭了,如果不是我,或许,他还健康地活着,尽管有些阴郁,但,他至少还活着。
丁朝阳扶着我的肩,说:“亲爱,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对他,或许是种解脱。”
我给宣凌霄打了电话,他沉默地听我说完,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就收线了。
丁朝阳在家陪了我一上午才去公司,进出公寓时,所有进出电梯的人在谈论古福利的死,有些人,平时活得营营役役没人关注,但,如果他非正常地死亡了,一下子就成了新闻人物,每个人都在追忆他的好宽恕了他的不好,可,这些,又有何益?蹉叹、唏嘘都是暂时的,很快,人们就会忘记他的曾经以及他制造的轰动一时的新闻,像忘记一片秋天的落叶。
下午,电台导播电话我,说昨晚的直播有些混乱,有听众打来批评电话了,提醒让我今天酝酿一下情绪,我说好吧。他听出了我声音里的没精打采,问是不是病了。
我说没。又说:“你还记得昨晚那个疯狂的同性恋男人吧?他死了,自杀,在给我们打完电话后。”
导播喃喃说这样啊,又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同性恋?”
“他是我们公寓的保安,我认识他。”
……
“我倒觉得,他虽然有点情绪失控,但不像能马上自杀的人,以前我们也接到过不少有自杀倾向者的热线,要自杀的人大多不会很疯狂,只会有些厌世,情绪灰灰的,很偏执,而他在大嚷大叫足以说明他感觉这个世界不公,甚至想纠正这个世界的不公,一个走向了偏执而疯狂的人,不太可能立即用自杀这种消极方式表达抗争,或许他的死是个意外。”
我觉得脑子有点转不太过弯:“是啊,我也没想到。”
“还有,昨晚,是我中断了他的通话直播,开始,只是觉得他情绪有点失控,通话声音也不是很清楚了,我正犹豫是不是等他通话质量清晰了再把信号传给你,可接下来,他竟然在电话里骂人了,骂什么不要脸的卑劣女人,我就果断掐断了他的电话。”
导播又和我杂七杂八地说了一会,大多是安慰话。
我谢了他。泡了杯茶,闭目养神。
傍晚,丁朝阳打过电话让我不必做菜了,他带外卖回来。
他带了披萨和墨西哥菜,边往桌上摆边说:“辣能提神。”
我笑了一下,抱了抱他,其实我没胃口,一整天,满脑子都是古福利被海水泡皱了的惨白的脸和手。
饭后,丁朝阳和我一起收拾饭桌,他依在厨房门口,看我洗杯子,很专注,过了一会,声音很小,却带着提醒地说:“小豌豆,别和乱七八糟的人交往,我会担心你的。”
我看了他一眼:“你指谁?”
“比如同性恋,也不要天真地认为做朋友是需要缘分的,有些貌似机缘巧合的认识,也许是些蓄谋呢。”他很小心地看着我,他了解我,所以,说话时,很小心,唯恐引起我的逆反心理,一副因爱我而好意提醒的样子。
我把杯子挂好,笑了笑:“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我没让丁朝阳送我去电台,叫了出租车,一路上,我在想,最后时刻,古福利为什么要骂我?我并没有伤害他,除了我试探性地对宣凌霄说了那句话给他引来了一场痛苦的斥责之外。
或许,他身边突然出现了另外一个人?他说曾为了宣凌霄而冒险强奸究竟是怎么回事?
恍然间,我的面前,似乎有道大幕,被一下子拽开了,古福利曾隐晦地向我提起,许芝兰曾因叫外卖而遭到了人身侵犯,而且,在他的理解里,这有可能是导致丁朝阳和她感情不合的因素之一……
这个大胆的推测吓坏了我,头,开始剧烈地疼。
到了电台,我和导播说实在找不到状态,能不能找人替一下今晚的节目,导播急了:“都几点了?你让我去哪里抓人顶替你?要不这样,让上一时段的主持人别走,陪你一起上节目,你状态不好时,她马上顶上。”
事已至此,只能这样。
那天的节目,虽然有点散,却还能说得过去。
从电台出来,本想直奔西南园酒吧,我有太多的疑惑要和宣凌霄探讨,可,一出广电大厦,就见丁朝阳的车子停在那里,好像等了很久了。
知道我要提出去酒吧找宣凌霄肯定会引起一场争吵,索性放弃计划,上车,满脸疲惫,回家,洗刷完睡觉。
次日上午,我直奔西南园酒吧,画了橘红色巨大西南园的门沉默地关着,我到街对面的茶座叫了一壶茶,慢慢地等。
快到中午时,看见宣凌霄开着他高大威猛的墨绿三菱吉普来了,泊好车,他看了一眼天空,就匆匆开了门。
我埋了单,没急着赶过去,我懂些心理学,在刚到达工作岗位后,人通常会先收拾一下场面开始新的一天,这时出现的人,通常不受欢迎。
半个小时后,我站在了宣凌霄面前,他抬眼看着我,面无表情。
我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欢迎我。”
他用鼻子笑了一下:“挺明白的嘛。”
“但,我还是不知趣地来了,因为我猜测,古福利不是死于自杀。我望着他,不动生色地。”
宣凌霄瞪着眼睛看我,说:“你侦探啊?”
“我不是,但是,我具有侦探的特质。”我拖了把椅子,坐在宣凌霄对面,他瞅着我,故做无所谓似地抽了抽鼻子,这动作暴露了他对我有很强烈的抵触。
“说说吧,侦探都有什么特质?”他继续用玩世不恭的姿态看着我。
“所有人都以为侦探的直觉特准,其实不是那么回事,侦探只是比平常人细腻而敏感一些,而且他们都比较注重利用细节,巨大的真相往往隐藏在一些小细节的背后,我是写悬疑小说的,所以,我的洞悉能力相对常人要强一些。”
他低低而不屑地说了句:“自负。”起身去煮上一壶咖啡,我并不介意他的没绅士风度,微笑着看他忙碌,慢慢说:“譬如现在,虽然你看似在煮咖啡,其实你在给自己点时间,不必直面我,从容地编个谎言啦什么的把我搪塞过去,对吧。”
他把一只杯子,重重地放到我面前,带了些叹息,用深深的目光看着我:“果然是聪明女人。”
我看他,直直的,没有在目光里使用力量,目光轻而有所期待地淡淡暖着,我想让他渐渐放松对我的警惕与抵触。
我们默默地看着咖啡壶,它开了,浓郁的香袅袅地飘出来。
他倒了两杯咖啡,拿眼看着我,有一点凄凉的沧桑。
我的心,渐渐软去:“我知道你的安宁是演出来的,至少现在是,古福利死了,直觉告诉我他不是自杀。”
他瞪着我:“你不要自作聪明地草木皆兵好不好?”
见他满脸的不耐烦,我就把导播的话说了一遍,他听得很认真,目光始终落在杯沿上。
我猜因为被你斥责了一顿,他心情很糟糕,他给我节目打电话是抱定了破釜沉舟的心态的,可惜,他太激动了,以至于到了后来语无伦次,我想,一个抱定了破釜沉舟心态的人,在他没来得及完全破釜沉舟到底时,他是不会自杀的,因为他心有不甘,这是我的认为。
宣凌霄的脸又青又硬,飞快扫了我一眼,低下眼睑,点了颗烟,过了会,才正视着我,缓慢而坚定地说:“其实也没隐瞒你的必要,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笑着看他,好像他告诉我的并不是秘密,我也不会因此大惊小怪,就一个问路的人得到了正确答案一样正常而感谢。
“你不意外?”他微微有点好奇。
“所有存在都是合理,萨特说的,没什么好奇怪的。我说的是真话,这世上总要有些特立独行的人才热闹,何况不爱女人或许并不是他特意的行为艺术,他或许也会因自己的与众不同而羞耻,他只是拿脑袋里那根稍与常人不一样的神经没办法,甚至他也因此而痛苦,却只是无能为力而已,就像一个天生对辣椒过敏的人,逼他吃辣椒才是罪过。”
只要没有伤害别人,所有的特殊,都应得到宽容的理解。
他苦笑了一下:“我不必对你说谢谢吧?”
我哈地笑了一下,知道他一直关紧的心门,有了些许松弛。
拿了他一颗烟,点上,斜着眼看着他笑。
门口有人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宣凌霄懒懒地看了看表,说:“还没开始营业。”
那人木木地看了他一眼,像个探头一看才知道走错门的人一样,转身走了。
宣凌霄摊开手:“你三番五次找我,究竟是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的很多,比如你对里邻居的了解,比如古福利为什么总找你,比如他打电话给我,肯定不只是因为我多说了一句话让他遭到了你的斥责,如果古福利不是自杀,那么杀他的人会不会和你有关系?当然,你和你表妹的关系我已经知道了,就不必太多了解了。”
宣凌霄是个透彻而敏感的人,我索性坦诚对他。
他定定地看着我,好像蓄积力量说出真相,我抿着唇看他笑。
他说:“好吧,让我试着把光阴转回到9年前……”
9年前,23岁的宣凌霄因为性取向问题暴露而闹得沸沸扬扬,差半年就拿到毕业证的他被北京一所大学劝退,回青岛时,他没任何行李,只有一位清秀的小男生跟在身后。
一进门,母亲就问:“还没放假,怎么就回来了?”
宣凌霄淡漠地说:“为什么一定要放假才可以回家?”说着就对身后的小男生招了招手,说:“我妈。”又对妈妈说:“我朋友。”
见他满脸不高兴,母亲也没多问,知道宣凌霄从小就倔强,他要是不想说,问破天都没用。
那天中午,母亲烧了不少菜招待儿子和他的朋友,吃完饭,他们就回房间去了,门一直关着,下午,母亲出门买菜前,去敲儿子的门,问:“这次回来,打算住几天?”
“不回去了。”宣凌霄隔着门甩出一句话,妈妈就愣了,推门而进,见儿子正和他的朋友躺在床上翻杂志,又问:“还没毕业呢,为什么不回去了?”
宣凌霄定定地看着母亲,过了一会,才小声说:“我退学了。”
母亲就惊了,慌手慌脚地问:“你为什么要退学?让你爸知道了,还不打死你?”
“打死我我也不回去了。”那时的宣凌霄血气方刚,不就是没拿到那一纸毕业证嘛,有什么了不起,没大学毕业证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他们死。
母亲开始掉泪,手忙脚乱地给父亲电话。
很快,父亲就回了,脸色铁青,狂风一样冲进家门,冲宣凌霄就扇了两个耳光,然后,把那个低眉顺眼躲在宣凌霄身后的小男生一把拎起来,怒气冲冲地扔到门外,咚地关上了门。
宣凌霄没反抗也没辩解,顺手拎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出门去了。
身后的门内,母亲哭得惊天动地。
接到母亲的电话后,父亲在第一时间就拨通了宣凌霄学校的电话,被告知了那个晴天霹雷一样的消息。
他不让母亲出门找宣凌霄,说让他去死,早死早干净。
那段时间,宣凌霄和他的小男生住在郊区的一个小旅馆里,日子拮据而快乐,直到身上的钱花光了,两人才试着出去打工。
他做过送水工,做过保安做过业务员,母亲去找过他,总是偷偷塞给他钱,他不要,面对满脸是泪的母亲,他很内疚,但,他拿自己没办法。
再后来,那个小男生走了,他的父亲从南京赶来,把宣凌霄揍了一顿,带走了他的儿子,宣凌霄曾去南京找他,他出来后,远远地站着,低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