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传之安后-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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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她怎么样了?”表哥突然冲过去扶着姨娘的肩头,紧张地问着。
“难产,可能有些吃力。”
“那她要不要紧?会不会有危险?”
“不要急,不要急,没事的,娘会守在她身边的。”
姨娘暗暗叹了口气,又掀了帘子进去。
表哥有些失神地在门口站着,半宿复又颓然地走过来坐下,一手撑着额头,隐隐可以看出他的手在颤抖。
我知道他现在不会再有那心思讲与她之间的事,于是只好静静站在他身旁陪着。
外头已是月光一片,竟是一天过去了。
又有丫鬟带着别的稳婆进了产房,换出了里头早已疲惫不堪的那个。
想叫表哥先去休息,但又知道喊了也是徒然,于是只好作罢。
产房门口仍是人进进出出,每个人的脸上表情都是疲惫而又担忧。
我坐在一旁,有时实在累了便闭上眼睛小憩一下,偶尔也陪表哥说些话,分散他焦急的心神。
当天边大亮,稳婆一个换了又一个时,表哥终于忍不住地抓住一个拭着汗踉跄而出的稳婆,“她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这么久还没生下来?”
“少爷少安毋躁,这生孩子不比其他,一天两天算是正常的,况且少夫人身子有些羸弱,恐怕拖得要久些。”
稳婆脚步有些不稳地离了开,我看着一夜间憔悴了许多的表哥,替他担心。
“表哥你不要担心,稳婆不是说了么,这一天两天算是正常的,你不如——”
话没说完,里头突然变得嘈杂起来,甚至夹杂着惊恐的呼声。
表哥的神情瞬间变了,我一惊,下意识去拽住表哥,却是晚了一步,他已掀了帘冲了进去。
我赶紧随他后面也跑了进去。
“无极?!你!”姨娘惊诧地望着冲向床边的表哥。
“雪怜,不要怕,我在这。”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她。
她的眼睛已是无力睁开,只是微眯着,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手也是无力地垂着。
她在轻轻念着什么,听不见,气若游丝,只是从她唇形依稀辨出是两个字,但不是“无极”,我知道。
表哥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贴在脸上婆娑着呢喃,“我在这,我就在你身旁,一直陪着你,陪着你生生死死,好么?”
表哥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我看见一点晶莹的光芒在他眼角轻轻闪烁。
整个产房突然变得安静下来,然后我清楚地看见她笑了,笑得有些缥缈,她的手渐渐使力回握住表哥,一丝气音在安静的房里飘荡,“……生……死……相……随……”
再没忍心去看,我闭上了眼睛踉跄着退出了房间。双手撑在桌上,我低垂着头,任凌乱的头发从前面遮住了脸庞,泪水一颗一颗滴在下方的桌面上,滴答,滴答……
情惘然(四)
当一声婴儿的啼哭冲亮整个屋子时,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赶紧胡乱擦了眼泪,又掀了帘子进去。
“是个儿子,恭喜少爷,恭喜少夫人。”
稳婆欣喜地说着,我脚下一顿,然后听得姨娘轻轻呵斥,“瞎说什么,哪来的少夫人。”稳婆一时愣了住,然后讪笑着抱着孩子和一些丫鬟一起去给孩子洗身。
“雪怜?!”突然表哥大喊了声,我与姨娘都赶紧跑了过去。
“快去喊大夫,怕是失力昏过去了。”姨娘保持着当家主母的冷静。
“雪怜,不要睡过去,千万不要睡过去。”表哥焦急地唤着,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她紧闭着双眼,任自己躺在他怀里,安详得就像我第一次见她一般。
大夫很快赶了过来,看过后开了药又交代了些事。
表哥自始至终都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整个人仿佛痴了般。
“……表哥。”
“你们先去休息吧,我要在这里陪着她。”
我站在那里,一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唉……都是痴人……”姨娘轻轻叹息,过来牵起我的手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我忍不住再次回头,表哥仍是那么静静地坐在那看着她,只是我分明看见什么东西从他脸上滴了下来,闪着光亮,落在她的枕边。
有了这个孩子后,她那院子里也热络起来,大家总是时不时地会去看看,表哥,姨娘,还有我。
毕竟经历了整个接生过程,对这孩子也特别亲热。
取名字时正好表哥与我都在,我与表哥兴致勃勃地讨论了半天,结果她只是淡淡一笑,“恒玉,这孩子就叫恒玉了。”
然后她抱起孩子,细细地看着,眼睛里竟是一种淡淡的愁绪。
恒玉长得特别好看,初时还看不出来,待百日后便已真是那个眉目如画,尤其那双眼睛,黑滴滴得可人。
表哥尤其喜欢恒玉,常常抱了他出来到处炫耀,就好象那是他亲生儿子一般。
恒玉半岁时表哥正式拿出四色礼仪来,让恒玉拜了他做干爹。
那一天表哥格外的高兴,抱着恒玉,我听见他的轻语,“从今后你就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心下微微一窒,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却是没有说出口。我下意识地望向立在一旁的她,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表哥,什么也没说,我知道她心里明白表哥想说什么,可她还是那么平静,甚至连些微的动容都没有。
不禁有些黯然地垂下眼,压抑下心中的酸涩。
其实表哥想说——从今后你就是我的儿子,我和雪怜的儿子……
表哥越发地疼爱恒玉,当着别人的面常常教恒玉喊他“干爹”,而私下里却是教的——“爹”。
看着这样的表哥,我为他心疼。
“表哥,你究竟有没有想过你们的将来?”虽不想问,但我不得不问。
“将来?”表哥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抬头望着一碧如洗的蓝天,“将来……她终究会回到那里的。”
我微怔,头顶上空一阵玲玲声传来。
抬头,一只黑鹰盘旋着飞过。
看着,表哥又一次说道,“她终究会回到那里的……”
一日收得家信,娘在信中催我回去,隐约是为了我的婚事,才惊觉自己已是过了双十年华,算得上是老姑婆了。
自己最好的年岁竟就这样消耗在了这无望的感情中,一下便是八年。
说不怅然那是骗人的,可我又该如何?
不自觉间竟走到了书房,表哥在里面处理事务。
推开门,我怔怔地站在那。
“庭月?什么事?”
“表哥,你……你有过娶妻的打算么?”
他一愣,随即一抹歉然浮现脸上,“庭月,我只能说对不起,恐怕这辈子我不会娶妻,你……不要再等我了,还是找个好人家吧。”
还是这样的话,就如曾经拒绝我的那般,可是我不甘心,“那以后呢,她走了以后呢?”
“这与她走不走没有关系,因为我心里没法再装另一个人,我不想欺骗别人,徒留遗憾。”
“那孩子呢?这飞鹰堡需要接班人。别对我说什么玉儿,大家都心知肚明他的身份,他是不会留下来的。”
“……领养,我会领养个孩子。”
“可是姨娘和姨丈是不会同意的!”我发觉自己开始有些竭斯里底,多年的期盼啊,如今告诉我全是一场空,我不过是一直在天真地自我欺骗!
表哥些微的皱了皱眉,“爹和娘那边我自会去说。庭月,其实你一直都明白的不是么,你一直都那么懂事——”
“表哥,你怎么能这么残忍?这么残忍!”突然打断他的话,我旋身冲出了书房。
一个人奔跑着,全然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等我停下来时已是到了她的院落,她正抱着恒玉在念书给他听。
看见我喘着气,满脸泪水,整个人凌乱不堪地站在她面前,她有些微的诧异。
“你告诉我为什么?”
脑子里有些混乱,我看着她没头没脑地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她怔了怔,不明所以地望着我。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安雪怜,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羡慕你,羡慕到要死。”这是我第一次直呼她的姓名,看着她,我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丑角,专门供人嘲笑玩乐的丑角,我讨厌这样的感觉,非常非常的讨厌。
她的脸上渐渐恢复那种波澜不惊的平静,我想她是明白了什么,她看着我,眼睛是那般深幽,“感情是没有原由的,爱了便是爱了,不爱便是不爱,没有什么为什么,谁若能说得出个一二三四点来,我倒要怀疑他是否懂什么是情。”
她低头轻轻搂了搂怀里的恒玉,“说什么无情不似多情苦。呵,何止无苦,人若真能无情,岂非无敌,又何来千古兴亡,百年悲笑。所以何必想那么多,跟着自个儿心走便对了,想多了反倒无所适从。”
恒玉在她怀里打了个呵欠,她朝他微微一笑,又看向我,“玉儿要睡了,还恕无法奉陪。”
说完,她起了身朝房里走去。
我一个人站在那,半晌的不知所措。
慢慢走回庭月阁,想了一路。
恍然间明白过来,我何必想那么多,我想的念的不过就是表哥一人,他对我有没有情又如何,我只要能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的声音就满足了,他不娶妻,那我就这样陪他一辈子又何妨?
于是回了家信,只道女儿不孝,无法服侍身前,辜负爹娘期望,只求二老能够原谅。
当真是横下了心肠,只为不愧对自己的心,我放弃了尽人儿女的孝道。
写完时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水湿了巾帛。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恒玉已是三岁。
望着镜子中豆蔻不再的容颜,突然的感慨,当真是弹指芳华逝。
曾经的爱恨,曾经的痴嗔,都化成记忆里的长叹,那是一团模糊的泪痕,一层混沌的光晕,不清不明,无所归依。
本以为将会永远如此下去,却终究她离去了。
毫无预警地,她突然带着恒玉就这样离开了飞鹰堡。
“你为什么不留她?”我诧异表哥的平静。
他只是静静看了我一眼,“留下了又如何?她的心不在这里。”
我无语。
三年来的点点滴滴还是无法打动她么?为何她总是如此决绝?难道那个地方当真如此让人想念?可我分明记得她说过,“牢笼,那个地方就是个牢笼,华丽而精致,把你整个人连着心全都圈了去。”
所以我不懂,不懂她为何还要回到那个沉重的地方,正如我不懂表哥为何眼睁睁看着她离去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只是她走后表哥越发地繁忙起来,整日忙着打理江湖上的事情,人也变得鲜少言笑,只偶尔会一个人在她住过的院落里独自静静坐着。
我也开始对朝廷的事留心起来,但终究不是局中人,很多事看得不分明,只知道恒玉终究被册立为太子,她也成了人人畏惧景仰的端文皇后。
终于明白了以前姨娘和表哥说的话,她的确不属于这里,她注定要站在那高处用她独有的清冷孤傲睥睨众生。
知道表哥对我是满怀愧疚的,所以他总是尽最大可能地照顾着我,却从不越矩。
“庭月,你想要什么?”
对着他的询问,很多时候我都是笑着摇头,偶尔也会使些性子提些刁钻的要求,表哥却也不介意,只是尽努力地达成我心愿。
只是我知道,我最大的心愿恐怕永远也无法实现,所以又一次他如是问后,我笑着对他说,“我不求别的,为了能让我在飞鹰堡有个立足之地,给我个名分如何?虚的也就够了。”
听着是玩笑话,只有我知道我的心跳得有多厉害,脸上保持着那淡然的笑,长袖里手却在兀自颤抖。
随着表哥的静默,我心底绝望地想好了表哥会说的拒绝话。
其实我要求的并不多,只要一个空虚的名分便够了,我只希望在后人谈起时能将我与他讲述在一起,我便已是满足。
“你当真不想嫁出去了么?”
我有些哑然失笑,“就我现在这样?”
“好,我答应你。”
听着,却是我惊呆了。
表哥的神情是那么严肃,全然不像是有玩笑的成分。
我突然明白过来,这是表哥对我的同情和愧疚,他担心我日后的生活,担心我他日受人奚落,所以愿意给我少夫人的名头过完下半生,至少保我衣食无虞。
有些想笑,却又怎么也笑不出,明明是自己的愿望,可达成了却又成了一种失落,难道人心终不能满足么?
那一天天很蓝,身上的吉服很红,红得有些刺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这婚事的讽刺。
婚礼是简单的,只请了两家长辈和一些走得比较近的朋友而已。
大家都是熟稔,也不必摆出羞涩生疏样,我倒也落得个自在。
只是笑容还是必要的,不管有多么的虚伪。
盖上盖头,步入礼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夫君,从今后我便是仲孙家的人,他名义上的发妻了。
一切如我所愿,可我为什么无法开心,无法坦然笑得畅快?有的只是苦涩,淡淡的积聚了七年的苦涩,这一刻一起涌上心头。
喧闹的众人,晃动的光影,一颗颗落下的泪珠。
我要谢谢这艳丽的大红盖头,它遮去了我全部的委屈全部的无奈全部的酸涩,可以放任我自己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宣泄所有的不甘。
也只有这一刻,当盖头被揭下时柳庭月的不甘,柳庭月的脆弱都将随之揭去,剩下的只有这个叫柳庭月的女子,这个被人称作少夫人的人而已。
姨娘身子一直比较弱,又由于表哥的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