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不断的乡愁-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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竿,就连跑带滑地冲向山谷。而黄福扬、小戴、小郑等人也都绕路滑下山坡,去谷底看扬扬
的伤势。只一会儿,两位竿夫已到谷底,大家七手八脚,把扬扬抬上滑竿,竿夫奔跑着跑上
山路来,小戴紧跟在滑竿边,一路飞快地奔下由去。经过我身边,小戴只对我叫了一声:
“别担心,山下就有医院。”
我连伤势都来不及问,他们就“冲”下山去了。
此时,我已经吓得四肢无力,魂飞魄散。心想,在万年寺里,大家跪在菩萨前祈祷,我
还特别叫扬扬去磕了个头。如果有神有佛,该保佑我们的扬扬呀,怎能让他摔伤呢?我又担
心杨洁,看到扬扬如此,她会不会吓得心脏病发?此时此刻,真是懊悔。早知道就不要上峨
眉山来了!以为“万无一失”,仍然“出了差错”!李蕙、黄福扬、小何、小郑等人围着
我,大家都脸色发青,小郑说:“头摔破了,在流血,希望没有脑震荡!”
没有人再有任何心思去游山玩水了。当一乘滑竿来到我身边时,我乖乖地上了滑竿,就
催竿夫快下山去。
提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我们大队人马都到了山下。我一眼看到杨洁,正在摊贩处买东
西,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我在惑不解,难道她没见到扬扬?难道大家把她
“瞒”过去了?我两条腿还是软的,走向她。她抬头对我咧嘴一笑,挥挥手说:“小孩子摔
一跤,没什么关系,不要大惊小怪!”
我瞪大眼睛,半天,才问:
“他们去哪里了?”“包了一辆车,小戴陪同他去医院!”杨洁说。
“摔得怎样?”我提心吊胆地问。
“流了一点血吧!”杨洁轻描淡写。
此时,我已铁定杨洁并没弄清楚,扬扬这跤是怎么摔的。鑫涛见我神色不对,急忙过来
安慰我:“还好还好,只是头摔破了,没什么要紧。现在,我们大家都去医院看看吧!”我
们大队人马上了车,赶到山下的小卫生所,我一直都心魂不定。谁知道,到了卫生所,就看
到扬扬头上包着纱布,从里面“走”出来了,一脸笑嘻嘻地说:
“没事没事!大家不要紧张,真的没事!”
我跑过去,又看他的手,又看他的脚,又看他的前胸后背,真是佛祖保佑,他除了头上
的伤口以外,只有一些淤伤,而且,没有任何地方伤筋动骨。他挑着眉毛说:
“我只是摔晕了,等到乘上滑竿,人就醒了!滑竿抬到山下,我就怕我妈紧张,所以挥
着手对我妈先喊了一声‘没事’,我妈以为我只是小小的滑了一下,哈哈?”
小伙子还笑呢!我差点连魂都吓飞了。大家看到扬扬有惊无险,人人都喊阿弥陀佛。小
戴在一边擦着汗,连声抱歉,说照顾不周。杨洁一听,脸都涨红了,对小戴说:
“你还说抱歉,我才该说抱歉!昨天是我不争气,今天是我儿子不争气,给大家添麻
烦,又扫了大家的兴!”
说到这儿。杨洁忽然抬头,对我们大吼了一句:
“两件事都要保密!如果传到北京,给我家大齐知道了,以后一定不许我们母子出来
玩!”
大家异口同声,都称一定保密。(走笔至此,不得不向杨洁、大齐致歉。如今事过境
迁,相信大齐不会再生气了。)
我们的峨眉之行,就被扬扬的一跤结束了。大家匆匆赶回成都。又送扬扬去大医院检查
疗伤。伤口缝了两针,身上确无大碍。我惊魂甫定,看扬扬头上裹着纱布,带着一脸歉然的
微笑,自始至终,没叫过一个痛字。不禁对他又心痛又怜爱。当晚,我就把他收为我的“干
儿子”。这,也是我大陆行中,一个意外的收获。剪不断的乡愁28/42
二十三、寻根与茶馆
我在成都一共停留了一星期。这一星期中,我去了青城、峨眉、乐山,我也去了市区的
杜甫草堂、武候祠……等名胜。我还找寻过我童年的住处——署袜街,布袋巷。
来大陆前,我就问清楚了,我四岁以前的“家”,在成都一条名叫“暑袜街”的“布袋
巷”中。署袜街,布袋巷,好乡土的街名巷名。我一到成都,就问大家,知不知道这条街这
条巷?谁知一问之下,布袋巷虽然没有了,暑袜街却依然存在,连这土土的名字,都没有
改!
我脑海中,就为署袜街勾出了一幅图画。古老的石板小路,路两旁老式的四合院,院中
有合抱的大槐树,枝桠伸出了有小花窗的矮墙。每户人家,都有两扇油漆斑驳的红门,门上
嵌着褪色的铜门环。当然,这条街一定在郊外某处,因为,街的旁边,应该是大片大片的油
菜田。
于是,有一个下午,我们驱车到了署袜街!
真让我大吃一惊。这条街居然在成都闹区,是条又宽又阔的交通干道。街上车水马龙,
好不热闹。来往行人如织,脚踏车穿梭不断。街边的建筑,都是楼房,至于斑驳的红漆大
门,窄窄的石板小路……都在我梦魂深处,如今是无迹可寻了。找不着旧时庭院,我又想去
找我笔下的“茶馆”。
四川除了“滑竿”这项特产外,还有一项特产,就是“茶馆”。在我的小说《几度夕阳
红》中,我曾描写过这些茶馆。事实上,我对茶馆的了解,也是从朋友处听来的,一知半
解,再加上想象力,笔下的茶馆,非常诗意。后来拍成电视剧,在水边搭出一座茶馆,一半
在岸上,一半在水中,就更加诗意了。现在到了成都,茶馆当然不能不去。陈主任听说我要
去茶馆,又特别安排了一番。他说:
“茶馆里有许多民俗表演,现在都成为绝技了,因为年轻的一代不肯学。所以,这些表
演的人,已轻易不出场表演,你要去茶馆,我们一定要请这些演艺人员,为你特别出来表演
一场!”结果,那晚,我们一伙人到了“茶馆”一看,与我想象中的茶馆,或是笔下的茶
馆,以至于电视剧《几度夕阳红》中的茶馆,都完全不一样。这家茶馆在一个闹区的小巷子
里,像一座学校的大礼堂,但已十分陈旧。里面早已坐满了人,原来都是听说要表演,全部
“老客人”都来了,座中白发苍苍的不在少数。大厅前面有舞台。座位是长板凳,板凳前有
简单的木桌,桌上有茶碗茶碟。
我们进去才发现,最前面两排的位子,全为我们面空着。有李培根先生和女作家何洁,
特别来陪伴我,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才坐定,就有一位短小精干的瘦削老头,前来为我们
“冲茶”。何洁坐在我身边,对我解释说:“这冲茶也是一项绝技了,老师傅可以干净利落
地把一叠茶杯茶碟,一字摔开,然后茶壶老远地对着茶杯注入,滴水不泼!这位冲茶师傅,
也很久没有出来冲过茶了,今晚,特别来表演给你看!”说着说着,那位老师傅已经拿起一
大叠茶碟(以前的茶碟大约是磁的,现在已改成铝制),扬起手来,就这么一摔,按理说,
这些茶碟会整齐的一字排开。但,不知怎的,老师傅似乎有些紧张,茶碟乒乒乓乓地摔下
来,滚了满桌子。老师傅不服气,抓起茶碟,再表演一次,又摔了满桌子。老师傅更不服
气,抓起一大把茶碟左摔右摔,怎么摔都摔不好,他叽哩咕噜,开始抱怨茶碟太轻,太不合
手。女作家何洁在我耳边悄悄说:“昨天晚上,我们就通知他,要他来表演。他一听说是表
演给台湾同胞看,紧张得一夜失眠,所以今天表演失常!”
原来如此。在何洁解释的时候,老师傅总算把茶碟弄妥当了。就开始“冲茶”,谁知这
“冲茶”也不太顺利,水花溅得到处都是,茶杯盖也盖得不利落,老师傅当然更不服气,茶
水全倒掉,又重来一遍!就在老师傅左摔杯右冲茶的当儿,表演节目开始了。实在让人意
外,也实在太精采了。有乐器演奏、有正宗川剧,有地道的“莲花落”,有独角的讽刺剧,
有“道情”——水漫金山(一人饰四角,有男有女),最难得的是“金钱板”,表演的老先
生年事已高,听说身体也不太好,早已退休,今晚破例出场,博得满堂喝采。表演“断桥”
之后,又应观众要求,再唱了一段,全场气氛,越来越热烈,座中掌声不断,喝采声此起彼
落。我放眼看去,座中的“老客人”都如醉如痴,而茶馆外面,还挤了无数的年轻人,也在
作“场外观”。
这场热烈而精彩的表演,足足表演了两个半小时。表演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杨洁又吼又
叫的喝彩,最后技痒难熬,又在我们这“疯疯癫癫旅游团”的怂恿下,居然跳上台去,表演
了一段“京戏”,赢得全场掌声。可见,我们“热烈”及“忘我”的程度了!所有节目结束
后,夜色已深,可是,演员们的情绪十分高涨。他们把我围在中间,要求我签名与合照。我
看了这么精彩的一演,像是一场盛宴。当然乐意和大家合影留念。知这样一来,茶馆外围观
的群众忽然一拥而入。刹那间,我就被围困了。无数的纪念册、笔记本、小纸片……都往我
面前送,要求我签名。还有很多人拿了我的小说来,我被挤得东倒西歪,签名都无法签。可
是,我仍然握着笔,愿意为每一个人签名。我飞快地签,纸条却越来越多……就在此时。我
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
“够了!到此为止!不能再签名了!”
我抬头一看,杨洁又像那天在北京机场一样,用她那两只又长又壮的手臂,把人群往两
边“拨开”,她就这样一面拨,一面杀入重围。我知道她又来要“捉”我了,赶快低头再多
签几个名。一个“琼”字才写了下来,胳膊已被杨洁一把抓住,只听到她大叫着:“说不能
签了,你怎么还签!快走快走!”
要不走也不行呀,杨洁握着我的胳臂像一把铁钳,我简直没有动弹的余地。我就这样被
她一路拖出茶馆,李惠及黄福扬又把人群左右拦住。好不容易,我上了车。好不容易,车子
才开动了。“哇!杨洁一上车就对我一凶。”“你怎么学不会对人家说‘不’字!”我无奈
地笑了笑。不是学不会说不字,是不忍心说不字。今晚,能和我在成都的茶馆中一聚,不论
是谁,总有缘。过了今晚,谁知道,再相逢是何年何月?我想起青城山上,有人大把大把地
卖牡丹花,显然,这是牡丹盛开的季节,但是,“不知来岁牡丹时,再相逢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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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勋姨
远在北京的时候,我的舅舅袁行云就告诉我说:
“你的勋姨在成都!”勋姨在成都!所以,成都之行,不止寻根,不止旅游,还有“探
亲!”勋姨。在我小的时候,因为母系的亲戚人数众多,我总是闹不清楚,这是那位姨妈,
那又是那个舅舅。据说,我两三岁时,只要看到女士,一律喊“阿姨”,看到男士,一律喊
“舅舅”。可见,我的阿姨和舅舅,实在不少。十一岁来了台湾,我对大陆的舅舅姨妈,印
象都渐渐淡了,唯独对于勋姨,印象深刻。在这儿,必须提起一段往事。
抗战胜利那年,我七岁。和父母一家辗转从湖南逃难到四川重庆,全家人都只剩下了身
上的衣服,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虽然胜利了,我们却连栖身之处都没有。此时,我的勋
姨和姨夫,刚在四川乡间,办了一所私立中学——泸南中学。勋姨就力邀我母亲去泸南中学
教书,母亲立刻应允,于是,我们三个稚龄的孩子(那时小妹尚未出生,我的小妹妹就是生
在泸南中学的,是我勋姨亲自接生),就跟着母亲,去住在泸南中学,父亲另有聘约,去李
庄教书。
记忆中的泸南中学,是很有趣的。这学校由一幢大庙改建,教室里还有许多菩萨。我们
住的房间,是以前和尚们的住处,简单极了。学校里的学生,都是乡间孩子,往往十八、九
岁,才“被说服”,来念初中一年级,一班学生里,高高矮矮,大大小小,参差不齐。
我那时已稍解人事,逃难时的惨状一一在目(我的《不曾失落的日子》一书中,曾详述
我的童年)。到了泸南中学,我真快乐极了。那段日子里,我初次接触唐诗,跟着母亲的那
些学生,一起背“慈乌夜啼”和“梁上双燕”。我第一次开始养蚕,会为了蚕宝宝的死亡而
哭泣,为它们的成长而雀跃。在大雨滂沱的日子里,为了蚕儿的桑叶,奔走好几里去采桑
叶。我开始交朋友,和学校里的学生、表妹,其他老师的孩子们一起放风筝。勋姨那时才二
十几岁,是活泼外问的。印象中的她,总是匆匆忙忙的,有用不完的精力,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