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水-今生不做鬼-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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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她打得鼻青脸肿,却没喊一下疼。
眼未眨,也不曾企图还击,他只是任她骑在身上,冰凉地睇住她。缓慢伸出手,他以指从她未干的面颊撷取一些泪水,然后放进自己嘴里舔著。
“……这就是眼泪?”他平声道出感想。
孙望欢瞠目结舌,没料他竟会这么恶心!
“你好脏!脏死了!”边臭骂,边翻身离开,还不忘踹他两下。
“为什么你要哭?”他的嘴里都是咬破唇皮流出的血,和著唾液,说出的字句含糊不清。
“为什么我要哭?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很伤心啊!笨猪!”她冒火拔起草,往他躺平的地方奋力丢掷。
“伤心是什么?”草屑洒落在头上,他没有任何拨掉的动作,仅仅将视线栘往下方,一双深墨的眼珠,冷冷地看著她。
“伤心?伤心就是心会痛啊!”她的胸口现在就好疼好疼啊!
“心会痛,为什么?”他躺在那里,黑眸瞅住她,询问的语气凉凉的。
“为什……因为伤心啊!”要讲几遍?
“伤心是什么?”问题绕圈,又回到原点。
有种诡谲不快的感受在脊骨处缓缓蔓延。孙望欢才大他一岁的脑子里哪里会懂得怎么说明解释,也都只是胡乱回答的。而且他都没看到她那么难过,只会一直问问问,问得她怒意沸腾,还横躺在那里,像个尸体一样瞪著她!
小拳头发抖著,她大声道:
“我早就觉得你很奇怪,原来你的脑袋是真有毛病!”
“脑袋有毛病是什么?”
“你……你……”孙望欢开始觉得他是故意的了,气得连发尾都要翘起。
“……小姐……”
她捣住耳朵,不想听不想听!拼命地想盖过他的声音,她大吼道:
“你这个外人,我娘是可怜你才让你跟著我!你不要烦我,我的事也不用你管!没人理我最好了!我——我——我爹根本不是真心在找我!他一定也像哥哥姊姊一样怪我,因为我不好!我不好!我不好!”语无伦次喊叫到最后,她的泪水再度奔泄而出。
她颓然趴地嚎哭,男孩坐起身来,想要进一步地站直,却感觉双膝软弱无力,无法如意。
他用手撑地,困惑地重试一次,站是勉强站起来了,但身体好像歪歪的。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被她“用力摸到”的地方,都感觉又烫又热又闷。尤其是脸,还会辣辣的。
他觉得嘴有些湿,抹了一下,满手都是血水。他看著掌心黏稠的液体一会儿,就顺势擦在自己黑色的衣服上,毫不在意。
“小姐,”他再次开口,眼睛盯住她左耳的红痣,因为她低著头,月光照得好清楚。
“老爷在找你。”
她哭得惊天动地,哭得足以吵醒死人,就是不愿意回应他。
他站立半晌,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膀臂,将她给拉起来。还一时气力不足,只拉了一半,形成她半跪在他面前的姿势。
因为太过突兀,孙望欢没有任何防备,瞠著一双泪目彻底呆住。
“你——你做什么?”
“走。去找老爷。”他简单地道。
孙望欢瞪大眼。一时忘记反抗,就被他给拖著走。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她又哭又吼地耍性子,喷出一把涕泪。
任凭她扭来扭去,他虽摇摇晃晃地走不稳,但就是没有放手。她索性伸腿踢他一脚,结果两人双双跌倒。
“痛……”她撞到膝头,疼得咬牙切齿。
不小心想到,再没人像娘亲那样温柔地安慰她了,又是悲从中来。
倒是冷凉的声音,执拗地在耳边响起:
“走,找老爷。”
简直像咒,像鬼一样缠身!孙望欢再也忍不住,拼命槌著地,哭喊得乱七八糟: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你给我滚蛋!”
男孩只是捉住她的手前进,宛如在拖行物品般,一步步拖著他的小姐。
※ ※ ※
姊姊说,看到她就碍眼,所以把她锁在柴房里面。
孙望欢蜷缩著四肢,靠墙而坐,抱住自己手臂,四周又冷又暗,不知哪里吹进一阵风,她抖了抖。
她……她才不会怕。
一个小黑影从角落晃过,她一吓,眼睛没有捕捉到是什么物体,倒是听见那个方向传来老鼠特有的尖音,她差点也跟著大叫。
等一会儿,也许它会突然跑出来,然后爬到她的身上。
小拳头搁在膝盖上,握得死紧。她努力贴著墙,把自己缩成一团小小的东西,动也不敢动。
她不会怕。不怕!
才这么想著,一张白白的脸突然出现在窗边,她立刻惊叫出声!
“哇啊——啊、啊……”在看清来人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泉涌出来的怒气。“你、你……又是你!”她指著脸色苍白如鬼的少年,愤慨恼喊。
肤色极白的少年站在窗外,只露出一颗头颅。因为脸太白,瞳眸又太黑,加上面无表情,不过十岁左右年纪的孩子,看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找到了。”少年的语气僵冷平板,黑夜里,更添寒意。
一听他开口,她的背脊就发痒。
可恶,老是这么阴魂不散地吓人!
“找到什……你做啥?”望见他离开窗边,走到门旁,她不禁问道。门板忽然发出声音摇晃起来,她赶紧站起身按住,压低嗓恼怒道:“你在做什么?做什么啦?是不是要吵到哥哥姊姊来你才高兴?”
“我开门,让你出来。”门的外边,宗政明清冷地说。
她一愣。像是嫌他多事地拒绝道:
“不……不用了!”
“你不是睡在这里。”他仍是冷道。
她就知道!这笨猪根本不是关心她解救她,只是这里不是她的房,他打算把她带回去而已。
“我怎么不是睡这里?我今儿就睡这儿!”没听他回话,她趴在门上想从缝里看出去,他却无声无息地回到窗口,让她转身时惊得心跳险些停止。恶狠狠地倒抽一口气,她怒骂道:“你怎么都不出声的啊?你一天要吓我几次才成?”
如果她不是被关著,她一定一定一定,用力揍他的头。
“你以后住柴房?”宗政明问。
没有情绪的假脸皮,嘴巴一动一动的,像是条半死下活的鱼一样。她咬牙,气道:
“谁要住柴房?你才住柴房!我只有今晚会在这睡而已!”
“……为什么?”
“哪里有为什么?”
“……你想待在柴房?”
“鬼才想!”
他忽然停了一下,才又说:
“门锁著,我进不去,不能待。”
“你又在说什么?”老是牛头不对马嘴,她听不懂听不懂!“总之,你不要一直问了,很烦人!”
“你不想待,为什么不出来?”
要他别问还问!她气得半死。
“你——你真的很笨!你自己都说了,门上有锁啊!”以为她会穿墙啊!
“有锁,弄断就好。”他歪著头,这么道。
发现他又要离开窗口,她赶紧扑向木窗,用力把脸贴过去制止道:
“等等、等等!你想做什么?回来啊!快回来!”
宗政明停住脚步,又慢慢地走回窗边。
她立刻隔著窗栏伸出手,拉住少年的衣领,急道:
“你不要管我了,我好想好想待在这里,所以你别理我了!”
一条一条直直的木栏,把她焦虑的脸分成两三份。他望著她,然后用那惯有的冷硬语气道:
“不想,为什么要假装想?”
只是一个单纯的疑问,再纯粹简单不过了。闻言,她却是立刻垂首,紧咬住自己唇办。
她低著脸,他只能看到她的头顶,还有微微颤抖的双肩。
良久良久,她才闷闷地道:
“那又……和你没关系。”
“谁把你锁在这里?”
他怎么那么多问题!
“和你无关啦!”她猛然抬起头,鼻头红通通的。
他黑白到有些可怕的双眼直瞅著她,害她已经准备好要爆发的脾气顿时又委靡下去。
“……你哭了?”少年问,微微倾身,似要看个分明。
“哭你的脑袋里有笨猪!我才不哭!我才没……”目眶泛出湿意,饿扁的肚子也在此时打岔,咕噜咕噜地叫起来。夜里安静,听得格外清楚。
她羞愤难当,眼泪终于掉下来,也停不了鼻涕。
“你、你——都是你!”讨厌死了!讨厌死了!
为什么要一直问一直问?是姊姊让她留在这里的啊,又没准她可以出去!他若是弄断锁,这样一搅和,姊姊就更认为她不乖了,她不想再被讨厌啊!
“我……我肚子好饿,呜哇哇……”不愿让他知道她真正伤心的原因,她索性放弃十一岁少女的面子,蒙著眼睛乱哭一通。
他默默望著她半晌,然后,就那样离开了。
终于走了。终于终于走了!也难怪,她对他的态度一直很不好,又这样任性反复无常,他也是讨厌她的吧?反正她也不喜欢他!
所以她不会难过,不会像哥哥姊姊那样对她而难过……
他们一定是恨她的,因为她的出生害死了娘!
爹也因为丧妻之痛,这两年感觉消沉了,或许是怕触景伤情,常常出府去,今儿他也不在……
就算爹在,她又能怎么做?因为不愿意让爹更伤神,所以她告诉自己总是要笑著面对啊。
“我要……时刻存有盼望,时刻都欢欢喜喜啊……”
泪水流满脸,她却试著强颜欢笑,但想到兄姊连正眼注视她都不愿,一股辛酸让她上扬的嘴角完全扭曲了。
咚。一个绵软的东西忽然打上她的头顶,随即掉落在地。
因为没有烛光,她努力挤著眼睛才勉强看清楚鞋边的玩意儿是一朵香菇。在发楞的同时,她昂起脸,只见一堆香菇从窗栏外哗啦哗啦地掉落进来。
直到停下为止,她只能呆呆地张著嘴。白白的脸不知何时已回到窗口,朦胧月色下,还是难看又吓人。
“你……你在做什么?”她茫茫问。
“你肚子饿,我去厨房拿东西给你吃。”他放下麻袋。
她抿紧嘴,瞠目瞪著散落一地的香菇。慢慢地,有一点一点的深色痕迹在脚旁晕开,她……明明没眨眼啊。
“……你这个笨人……”东西没煮怎么能吃?至少拿碗粥过来她还比较感动。
只是……这府里,会有谁在乎她肚子饿了?会有谁半夜不睡找她?
他怪模怪样,没表情也没情绪,分明不正常,她对他没有一句好听话,讨厌死他了!
她自己也是个被别人所讨厌的人,所以很是明白那种心情,为什么他却可以完全无所谓地继续待在她身旁?
她是个过份的人吧。
娘为什么要找个随从给她呢?是不是因为娘已经知道她会感觉寂寞?
孙望欢垂头不语良久,大概是反省还是另外的缘故,之后吸吸鼻子,举首看著窗外的宗政明。
他的脸皮,真的好惨白喔……
“你——”
正想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瞄到有东西,她一抖,慢慢地斜目睇过去。
一只灰黑色的丑鼠,不知何时已跑到她附近,正抓著地上香菇吃得津津有味。
她霎时张大嘴,惊恐跳脚。
“啊……啊、哇!宗政啊——”
这晚,她第一次开口喊了他。自此而后不曾更改称呼。
在柴房的夜里,他始终陪伴,直到天明。
怕黑的她,一点也没有难挨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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