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园曲散-第5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折戏唱完,台上的座位略有变动,但小玉和沛玉的座次却没改。叶芸眼里几乎要溢出泪来,他好恨,沛玉竟然和小玉挨得那么近,他的笛子又始终与小玉的唱腔配合得那么和谐融洽,竟不将他放在眼里,当着茧园这么多人的面就与人如此亲热。他好恨,恨自己没有勇气上台去拆开他们。
待八折戏全部唱完,叶芸再也忍不住,站起来扶着老千岁就要走。老千岁怪他没礼貌,瞪了他一眼,气得他顾自一人走了。
沛玉拉着小玉来到老千岁面前,正要向老千岁道谢,见叶芸快步离去,不免有些尴尬。
“曲姑娘唱得真不错,来啊,看赏。”老千岁说道,立刻有人捧着只镏金漆木盘递到小玉手里。
小玉款施一礼,众人见老千岁高兴,纷纷过来向沛玉道贺,然后才离开老同春。
茧园里的人很快就走光了,书场老板也过来向他俩道贺,随后又惋惜道:“唉,若是每天都有这么大排场就好了。”
小玉淡淡一笑:“多谢老板关照,这些天打扰老板发财,实在抱歉,我们这就告辞。”
“以后常来啊。”老板客气地将曲家班送出了书场。
沛玉将小玉送到醉芳楼,然后说道:“小姐走好,我不再送你上楼了。”
“怎么,你这么快就走?”小玉诧异道。
“不了,我这就回去了。你今天唱得也累了,早些歇息吧。”沛玉推辞道。
小玉明白,沛玉脾气倔强,既然决定了就不会改变,她只得说道:“记得明天要早点来哦。”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沛玉答道,“我走了。”
“大哥走好。”小玉恋恋不舍地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这才转身上楼。
沛玉离开醉芳楼,边走边想,却是心绪杂乱,难以理出头绪,回到轩里,一时也难入睡。他的心情颇为矛盾,明日就要出远门,照理该向叶芸道个别,可是又怕叶芸还在生气,更怕叶芸不放他走,若不辞而别,又怕叶芸伤心,真让人有些左右为难。许多天来,有个说不清的感觉始终缠绕着他,他总感到芸弟象是越来越依赖他,就象真是个女孩子一般在他面前撒娇亲热,他真有点怕叶芸会假戏真做迷恋上他,这可不是好玩的。他禁不住叹了口气,颇为惋惜叶芸错投了男身。他担心以目前状况发展下去,他也会把他当成女儿家,那样,岂不是他将芸弟害了。
思前想后,沛玉始终举棋不定、难以入睡,他不觉叹了口气,悄悄地走出据梧轩,缓步来到花神殿中。
沛玉在塔心前跪下磕了个头,祷告道:“上天见怜,我吴沛玉绝不敢亵渎芸弟,只是芸弟他总是过分爱恋于我,我唯有离开他才能保全我们俩。我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但是为了他好,也为了我自己,我只有离开他。老天啊,你说我这样做会不会伤他过甚?”
但是,并没有人回答他,他幽幽叹口气,盘腿在蒲团上坐下。他需要静一静心,好好地想一想他和芸弟的事。
天渐交二更,沛玉疯疯癫癫地在花神殿中独自祷告了一晚,已有些瞌睡了,忽然有一个人影飘飘忽忽地向他走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银环。
“银环姐姐。”沛玉高兴地叫道,“你总算回来了,这些天你都到哪儿去了?”
银环笑笑,并不回答,只说道:“公子,我现在已离开茧园了,你路过天君陵时,别忘了来看看我,我有话对你说。”
沛玉诧异地问道:“什么事?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吗?”
银环摇摇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此刻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你到兴福寺大悲殿里,二更天时,我自去会你。我得走了。”
“你到哪儿去?天快亮了,不如和我一起去天君陵吧。”沛玉问道。
银环也不回答,只笑着飘然而去。
沛玉见她要走,急道:“银环,你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离开茧园。”
但是银环的身影已经消失了,沛玉立刻从虚幻中惊醒过来,看看四周并无银环,才知道自己又做梦了,再看天色将明,已到他该走的时候,他重又在塔心前跪下,叩了三个响头,然后径自出园去了。
叶芸在樾阁也是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睡,耳际始终隐隐约约传来阵阵玉笛声,他不觉侧耳细听,可是真个认真去听,又觅不到,四周万籁俱寂,连一丁点声响也没有,这仿佛只不过是一时的幻觉,觅之不得又挥之不去,他一合上眼,那如泣如诉的笛声又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他心头。他不觉暗自神伤,自言自语道:“唉,我真是糊涂了,玉哥哥玉笛已失,又怎会传来笛音?可恨我过分想他,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知他此刻是不是已经回到园中,我这儿苦苦念他,他不知心中又惦着何人!”
就这样,前前后后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玉笛声总是飘飘忽忽地传到他耳中,待得天明,他终于忍无可忍,径去了据梧轩,却见只有紫英在沛玉房中。
“他人呢?”叶芸怒气冲冲地问。
“玉公子昨晚出去散步,我还以为迟一点他就会回来,今早一看,才知道到现在还没回来。”紫英答道。
“快去找他。”叶芸急道。
两个丫环赶紧四处寻找沛玉,但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最后还是问了守门的,才知道沛玉一早就出了茧园,并且留下话说要出远门。
“他昨晚真的是在花神殿吹笛了。”叶芸听说沛玉离府,失声说道。他不由得后悔起来,昨晚怎的没有去找他,他一定是有话要跟他说,又苦于夜深,不愿打扰他,这才以笛寄情,否则又怎能够独自在花神殿中呆了一夜。但是,令人百思不解的是他又哪儿来的笛子,他的玉笛已失,而晚间所闻偏偏又是那支玉笛熟悉的音韵。
叶芸不禁叹了口气,失魂落魄地回樾阁去了。他不由得想念起银环来,整个茧园,恐怕只有她能明白他的心思了,而今银环既去,他心里纵有万钟风情又与谁人说?思前想后,他止不住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沛玉离开昆山,船行半日,往大直江去。他的一切经历是由兴福寺认识宝囡开始的,现在既然要离开这块伤心地,也当从天君陵起,而银环托梦相邀,他更是非去不可。
到得天君陵,沛玉独自来到大悲殿前,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殿里的天君像已经重塑过,他仔细打量一眼天君像,只觉得越看越象宝囡,而且比以前更象,竟仿佛是照着宝囡模样所塑一般。
沛玉满意地点点头,暗自说道:“天君在上,小生这厢有礼了,幸得目睹天君尊容,我才不致于做错事,否则真将宝囡娶了,岂不亵渎了神仙。宝囡,不管你到底是谁,我也向你赔礼了,我将离开茧园,离开昆山,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茧园,那并不是我的藏身之所,我不想在这一块宁静的小天地里作茧自缚,我要走到外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我走了,希望你在老千岁身边过得好,也希望你日后有个好归宿,我在这里向你告辞了……”
沛玉守到二更天,还不见银环到来,不由得迷迷糊糊地打起瞌睡。
这时忽听得耳际飘飘忽忽地传来一阵轻细的丝竹弦乐,沛玉忙睁开眼睛,但见整个大殿都弥漫在沉沉云雾中,一位穿着轻盈华丽的罗纱的女子正向他频频招手,女子裙裾飘摇、风姿绰约,十分眼熟。
“银环姐姐。”沛玉欣喜地叫道,近前就去扯她的手。
“公子还请顾自珍重,切莫胡来。我已不是银环了,我叫玉幻,专管天府酒库。”银环说道。
沛玉一喜:“那姐姐是仙女了?如此可是请我来喝酒的?”
银环点了点头:“请你喝酒倒是不假,但不是我请你,是天君请你。”
“天君?”沛玉诧异道。
“不错,快跟我来吧,天君已等你多时了。”银环道。
“多谢姐姐引路。”沛玉道,跟着她走向云雾深处。
只见云封雾绕中现出一张宝座来,说话间就到了座前,一位白发仙翁端坐其上,见沛玉到来,赶紧起身离座,拱手相迎:“小老儿已恭候多时了,请公子上座饮酒。”
银环招招手,引沛玉到一张条桌前,口中说道:“公子,这就是天君。”
这天君却不是那像上塑的,沛玉诧异万分,惶恐道:“在下凡夫俗子,得见天君,实乃万幸。”
仙翁笑笑:“公子请坐,小老儿等公子来已有一千多年了,奈何公子喜好清静、不肯现身,今日得缘,方能一见。”
沛玉吃惊地瞪大双眼,不禁道:“一千多年?小生今年不过才满十六,何来千年之会?”
仙翁朗声一笑:“公子真是健忘,连自己出身都不记得了,公子乃扬州府玉琼双童之一,小老头曾多次前往探访,奈何公子早跳出三界外,始终未得相见。”
沛玉听了不免有些糊涂。仙翁微微一笑,说道:“前世之事就暂且别去管他了,此番邀你前来,一则为了感谢你前世之恩,二则也为有事相求。”
沛玉怀疑地看着仙翁,仙翁继续说道:“你在叶家也呆了不少时日了,可曾注意到花神殿中的楠木塔心有何异处?”
沛玉想了想,答道:“我正诧异那不知何物,听说是百多年前浏河潮涌推上来的东西,叶家看它宝贝似的,还请天君详解。”
仙翁抹抹白须,说道:“这个塔心本是天界的镇殿之宝,名为木珠台,因前任天君失道寡助,公子曾与之有场恶斗,木珠台被扫落风尘,跌于昆山境内,被玉琼公主机缘巧得,方始得以置于花神殿中。”
沛玉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原来还有这番经历,怪道我也不识塔心所刻字迹,想不到竟是天书奇文,岂是凡夫俗子所能看得懂的。”
“公子所见乃是:‘因果轮回,阴阳相生’八个字。”
沛玉心中忽然想起无心所赠八字诤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无心赠言是有出处的,而他在茧园那么久,却始终参不透其中缘由,心中顿觉惭愧,道:“小生才疏学浅,无知无识,天君要怎么做?”
“此是后事,天机不可泄露。公子日后出世,重归天庭,此台亦当跟随公子回天,只望公子切莫忘了将它携回。”仙翁道。
“一定。”沛玉答道。
“玉幻,为玉琼童子斟酒。”仙翁吩咐。
“是。”银环遵命为沛玉筛酒。沛玉端起酒杯啜饮一口,但觉酒香凛冽、恬畅怡人、直入肺腑,不觉多喝两口,竟至醉倒……
“大哥请起,天都亮了。”沛玉忽然听人叫道,睁眼一看,却是小玉。
“这是何处?”沛玉疑惑不解。
“大哥忘了?这是兴福寺啊,我们昨天才到此地的。”小玉诧异道。
沛玉想了一会,不声不响地点点头。
“天已亮了,想不到大哥竟能在此坐一整晚,我们是不是再往前去?”小玉问道。
沛玉回过头去,恋恋不舍地将目光在天君像上停留片刻,才低下头向外走去。
沛玉刚出大殿,不想迎面碰上了叶蔷。叶蔷正准备进殿,一见沛玉就说道:“你果然在这里,昨晚见到红船,我就猜想你会不会也随船到此,果然你也到了。”
沛玉担心叶蔷是来抓自己回去的,有点惊慌地试探道:“蔷哥怎会到这儿?”
叶蔷得意地说道:“蒙圣上恩宠,蓉妹妹敕封为格格,老千岁要我前往蓉妹妹家乡竖碑以作纪念。”
沛玉笑笑,放下心来。他知道,叶家虽远在昆山,到底还是皇亲国戚,合府上下,只要是正牌的主子,自打老千岁往下,都有大小不等的敕封,因此老千岁既收了宝囡进府,自要求个封号,但前往大直竖碑,恐怕是老千岁要断了她家里人的想法,免得日后再有什么事找上叶家,同时也可为叶家的财势、仁德作一番宣扬,实是一举多得。
“玉弟怎么一转眼就离了昆山?”叶蔷关心地问。
“小弟早已打定主意,要去云游四方,经过此地,稍作停顿。”沛玉答道。
“那——红船,曲姑娘怎的也在?”叶蔷怀疑地问。
沛玉看看小玉,答道:“小弟与曲姑娘趣味相投,结伴同行,正欲出来四处转转。蔷哥以为如何?”
“哥哥乃是生意人,凡事计较个利害得失,不似弟弟这么清心寡欲,闲情逸致颇高。”叶蔷说着,瞄了一眼小玉,向沛玉凑近些说道:“怪道弟弟要躲着蓉姑娘,原来有了这般貌美如花、歌舞俱佳的红颜知己,当然不必留恋茧园了。”
沛玉脸红了红,急道:“哥哥切莫胡开玩笑,我与曲姑娘实乃志同道合,一心一意都只为振兴昆剧,才出来闯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