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园曲散-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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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追出来,喊住叶芸,问道:“芸哥儿,那支玉笛真的对玉哥儿那么重要吗?”
叶芸点点头。
凤姐将信将疑地说道:“当着蔷哥儿的面我不好说,蔷哥儿去太仓时,说是曾有一条鱼精滋事,玉哥儿就用那支玉笛退了鱼精。我听富书说,那鱼精本是玉哥儿的笛子引来的。这次在渡口,玉哥儿本教着那叫什么蝶儿的姑娘吹曲,我怕那玉笛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芸愣怔片刻,才断然否认:“不,不可能的。”
凤姐劝道:“我听那蝶儿说,玉哥儿落水之时,船象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怕是玉哥儿在渡口吹笛,又引去了那鱼精。那笛子实是不祥之物,芸哥儿还是别太计较了,若真找不到也就算了。”
叶芸愣了愣,疑惑起来,沛玉在《琼花劫》中好象曾提过一条小鱼,莫非这鱼精竟是那小鱼长成的?他心里不免一阵莫明恐惧,立刻奔回樾阁,想再看看沛玉是怎么写的。
不翻《琼花劫》还好,越翻越让叶芸心惊,此时此刻,一种越来越重的恐惧涌上心头。他和沛玉仿佛宿命一般,而《琼花劫》中所叙分明就是他们的归宿,他们象是命中注定要发生一些事情,这些事已在他俩之间发生过一回,虽然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可是那缠绕他们的宿命却没有丝毫改变。一千多年前,情天和恨海同时出生,今天他和沛玉也是同时出生,《琼花劫》的故事尚未写完,但正是没有完成他才害怕,他怕真如无心所说有一大劫,不能圆满。虽然他还不明白那是怎么样的结局,但他已然明白在一千多年前那叫做《琼花劫》,他真怕逃不过那个劫。
叶芸想着想着,忽然眉头一皱,心下立刻豁然开朗。无心不是惋惜他俩同性吗?沛玉不也总说两个男人怎能婚配吗?如果他变作女人不就不存在这问题了吗?想到这里,他急忙到戏房里找出一套宫装,配上云肩,戴好凤冠,穿起彩鞋,换下身上的长袍马褂。
叶芸惯于演戏,换上女装,梳起发髻,穿戴行头,分明就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他不由得满脸喜悦,自我欣赏一番,然后径奔据梧轩去。
宝云常见叶芸穿着女装在戏房唱戏自娱,也不惊奇,却没见过他穿着戏服满园子跑,她赶紧叫道:“少爷,三少爷。”
叶芸哪里理她,一溜烟去了。
紫英和芍药听叶成调度回据梧轩后,正忙着在院中清理杂草,见到一位陌生姑娘闯来,便要上前阻拦,却被叶芸狠骂一声:“瞎了狗眼的东西,连我也不认识?”
两个丫环愣愣地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叶芸也不理会,径自闯了进去,随手把门从里面闩上了。他要和沛玉好好谈谈,哪怕沛玉还在昏迷中,他也要把心底话全说出来,旁人当然是不能听了。
两个丫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有心要探个究竟,却因与密室隔了几道门,根本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沛玉依旧沉睡不醒,叶芸扑通一声在床榻上跪了下去:“玉哥哥,芸儿看你来了。你瞧,我今天穿的是什么?我这是特地为你才穿的,这才是芸儿的本来面目,你怎么不睁开眼睛看个明白?玉哥哥,你不是说两个男儿不能婚配吗?你看呀,我今天可是女人,真真正正的女人呀。”
叶芸张开双臂,象是要让他看个仔细:“我知道你现在看不见,可你心里应该明白,芸儿是个真正的女人,是天下最美的女人,是天生注定属于你的女人,是生生世世追随你的女人。玉哥,你怎么就不能看我一眼?芸儿自生下来便是个女人,只因为姨娘是偏房,又未曾生得子嗣,才将芸儿扮作了男身,好搏取老爷的欢心宠爱。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姨娘和银环知,但是除了我却不会有人告诉你,你必须听见我今天所说的。”
叶芸缓缓从榻上站起,坐到沛玉身旁,责备道:“玉哥哥,其实你也真傻,我们相处这么多天,你还不能辨我是雄雌。好几次我都想告诉你,你却总以为我痴心妄想,总说什么两个男人不能婚配,这世上再也没人比你更傻了。我真不懂,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赞你聪明!你实在是一个傻瓜,你不记得了吗?我将梁祝比拟你我两人,你却说什么你宁可做那女英台,我问你何人可以配我,你却说什么蓉姑娘,我都明明白白告诉了你,我和蓉姑娘同性不能通婚,你非说什么她本不姓叶。你真那么傻吗?三番五次的我几乎都已经将真相清楚明白地告诉你了,你却从不肯细听我说、细想我说的。玉哥哥,你好不通人情。”
叶芸轻轻扶他起来,他的身子好烫哦,他将他的头贴近自己胸口,喃喃道:“玉哥哥,芸儿说了这么多,你醒来还会记得吗?我跟你说过那么多次你都不听,等你醒来又会怪我痴,可是你又那么傻,今天我若不说,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你了,你就好好地听着吧。我只怕你醒来又不记得,我一个姑娘家如何好意思再开这个口?这上天注定的姻缘岂不真要不得善终?玉哥呀,你一定得用心记住,否则今生今世就完了。我不知道过去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我绝不会再等来世!我要为我们自己作主婚配!你不是知道情天恨海吗?我相信那就是我们的过去,我好害怕,我的心里只有你,我不想重蹈覆辙,可是你如果连我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又如何能破那劫?我们已和它斗了一生一世,再也输不起了。在今生今世里,我们一定要结成美满姻缘,那样才能永生永世不分离,我们要做自己的主人,主宰自己的命运,你必须记得我今天所说的和所做的一切,将它牢牢记住……”
沛玉依旧在昏睡中,他并不能听见叶芸都说了些什么,只隐约觉得有人正对他说着什么,他努力地想记住它,他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从前,去看那场隔了千年的人间浩劫。
一个叫隋炀帝的人征了数百万的百姓忙着开辟一条由北向南的运河,因此累死饿死打死的丁夫不计其数,这条运河简直就成了一条血河,一条流淌着千千万万劳役性命的血腥之河,惨不忍睹,令人怵目惊心。又是那位熟悉的姑娘,引领他离开了那条充满万千痴男怨女愤恨的运河,把他带到了一处洁净的世外桃源,不,那并不是桃源,而是开满一株株洁白琼花的山林,他与那姑娘在琼花丛中徜徉游戏,做着那脱离尘世喧嚣的美梦。姑娘笑靥如花,领着他尽情品味没有尘世纷扰的神仙眷侣生活。在那里,阳光明媚,景色宜人,姑娘的笑脸更是灿烂如春,他幸福地躺在姑娘怀抱里,再也不必担忧什么劫难将他们分开。姑娘玉臂轻舒,环绕在他胸前,轻轻抚慰他被尘间琐事割碎的心灵,她用她那似水般的柔情滋润着他心坎上龟裂的伤痕,用她那润玉般的爱泉荡涤着他落满尘土的心田,她仿佛专为解救他堕落的灵魂而来,解除他的痛苦,安慰他的焦渴。
这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姑娘那满天飘扬的乌黑亮丽的长发呵,将他的心田缠绕得水泄不通;那满山回荡的温润轻柔的呢语呵,将他的心房堆砌得严严实实;那满树辉映的花团锦簇的笑靥呵,将他的心灵鼓涨得澎湃欲裂;这是何等美妙的感受,看哪,姑娘那满目充盈的酥软绵甜的爱情啊,将他迷惘疑惑的心绪浸渍得如醉如痴。这所有的一切足令他爆发出无穷的力量,足令他凭藉这股神奇的魔力推倒青山粉碎玉柱,将整个世界拥抱在怀中,更鼓舞他跨蛟龙驰骏马翻腾在茫茫江海飞行于万里山河之间。他的人生在此刻达到完美的巅峰达到幸福的极点,他再也不必去强求什么,哪怕即刻撒手人寰也再无缺憾……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幸福完美,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温馨甜畅,叶芸正沉浸在如痴如醉的感情旋涡中,忽听得门外传来阵阵急促的拍门声,又急又重,令他不得不强敛奔放的情思,去侧耳细听。
“开门开门,玉哥儿快来开门。”门外是凤姐略带惊惧的叫声。
叶芸看看沛玉,忍不住笑了,凤姐糊涂了,玉哥哥正在昏睡中,此刻又怎可能起身去开门?他正沉迷在醉梦乡里,做着那温柔缠绵的美梦呢。叶芸从容地穿戴梳妆整齐,自我检视一遍,十分满意自己这付打扮,这才又俯下身去,轻柔地吮去沛玉脸上的汗珠,然后莲步轻移,去把一重重房门打开。
“凤姐姐。”叶芸含娇带羞地称道。
凤姐先是一愣,随即认出是叶芸,这才长吁口气,笑道:“原来是芸哥儿,刚才紫英和芍药两个丫头来报,说是有一位陌生姑娘闯进轩中,都把我吓了一跳。我正想呢,玉哥儿冰清玉洁的人品,怎的忽然招来一位姑娘呢?原来这姑娘竟是芸哥儿。芸哥儿可也真会开玩笑,把戏装穿到轩里来了,莫非戏瘾大发要到玉哥儿面前演唱一番?你唱唱倒也不打紧,却把姐姐给吓了一跳。”
“凤姐……”叶芸正欲分辩。
凤姐大大咧咧地笑道:“你可是越大越调皮了,堂堂的叶家三少,穿着件女人的戏装满园子乱跑,这笑话传扬出去茧园的丑就出得大了。哥儿说对不对?”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叶芸刚才还满脑子姑娘家的喜悦在这当儿立刻被吹得烟消云散,凤姐说得没错,他是堂堂的茧园三少,怎能有那么多女人的心思?他咬了咬牙,定下神来说道:“芸儿一时心血来潮,惊动了凤姐,还望凤姐莫怪。”
“也亏得我先来看看,要是告诉老千岁,老千岁知道你不去钱庄,反来此和丫环开玩笑,看不骂你。”凤姐说道。
叶芸解释道:“钱庄的事我已向蔷哥交待清楚了,玉哥哥既然回了府,又在病中,我自然要过来陪他,免得下人们照料不周,穿上戏装也是想逗玉哥哥开心,好早日醒来。”
凤姐止不住笑了:“我知道你对玉哥儿好,处处关心照顾他,可你也太天真了,玉哥儿正在昏睡中,又如何听得见你唱,偏你还穿得这么整齐。”
叶芸的脸略红了红,一时答不上话来。
“玉哥儿怎么样了?可好些?”凤姐关心地问,就欲往里走。
叶芸眼里闪过一丝窘迫神色,赶紧拦住:“玉哥哥刚说了阵胡话,发了汗正蒙着被睡觉,姐姐还是别去打扰他。”
凤姐意外道:“他醒过来了?我更该去看看他才是。”
叶芸的脸都红到了耳根,急道:“玉哥哥刚才在睡梦中闹腾了一阵,我怕他出了汗又受风凉,正怕惊动,姐姐还是别去的好。”
凤姐想想他说得不错,道:“他不慎落水偶感风寒,发了汗就会好起来。也罢,过两天看他也好,既这样我就放心了,不再去打扰他了。你好生看护他,我回去了。”
叶芸巴不得她快走,赶紧说道:“姐姐走好。”
凤姐转身向外走去,叶芸将她送出院子,凤姐忽然又回头说道:“哥儿还是回去换身衣服,这付打扮被下人撞见会笑话你的。”
“多谢凤姐提醒。”叶芸急忙说道,待凤姐一走出院子,他立刻关上了院门,捂住心口直喘粗气。凤姐这意外闯来搅和一气,只差一点把他的心吓得蹦出来。
叶芸直跑到沛玉床前,双颊已胀得通红,他扑倒在沛玉身上,满脸羞怯满怀喜悦地看着安静地熟睡的沛玉,不禁说道:“真吓死我了,你倒好,只知死睡,全不顾我一个人担惊受怕。”
沛玉依旧昏昏沉沉地睡着,叶芸幽幽地叹了口气:“冤家,你还在睡,我为你情深如许,待你醒来不知还能不能记得我,可怜我风情万钟,你却不能解其万一。罢罢,就算我前世欠你,今生来还,你好生睡着,我这便去换过衣服再来。”
叶芸刚要走,想想又折转身,犹豫道:“我不能就这么走了,万一你醒来不肯认我怎么办?我得想个法子让你记得才是。”
叶芸凝神沉思,一时也不得其法。
“姑娘。”沛玉忽然在梦中冒出句话来。
叶芸闻听沛玉呓语,高兴得笑容满面,立刻问道:“你醒了?玉哥,你醒了?”
但是沛玉只是在说梦话,并没有醒过来,叶芸不免有些失望,可这失望只短短一瞬,立刻被强烈的喜悦冲走了。他欢喜得竟然流下泪来:“冤家,你总算记得这些了,你虽在梦中,到底还是记住了我为你做的这一切,我死也瞑目了。冤家,冤家!”
叶芸喜极,一转念间,将头伏在沛玉胸口,重重地咬了一口,沛玉本能地将他一把抱住,惊叫:“姑娘。”
叶芸心满意足地伏在他胸口,见牙痕中渐渐渗出血来,赶紧用绣帕掩住,喜道:“玉哥,你别怪我,这是我给你留下的印记,这样,等你醒来就不会以为这一切只是一场春梦了。”
叶芸欣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