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园曲散-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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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芸颇为同情地说道:“那你是怎么说的,她怎么又肯放过你?”
“我听无心大师的话,把自己赔给他做孙子,可她不稀罕我这个臭男人,只要自己的孙女。我想想也是,谁叫我当初带走她孙女呢?还是大师好说歹劝,她才勉强答应了,可她还是想见孙女。我自思蓉姑娘是叶家千金,她虽是亲奶奶,也是不能进园来的,又想活该自己报应,就拜了她做奶奶,预备着服侍她到寿终正寝。”沛玉诉苦道。
叶芸叹了口气,倒颇为讲理:“这也是你应该,倒也罢了。”
沛玉看了看他,恨不得再挤几滴眼泪来搏他同情。他本想芸弟不会舍得他离开,却不料芸弟太过讲理,自己反弄巧成拙。他脑筋一转,又说道:“我也是这样想,可是蓉姑娘原还有个母亲,我既是代蓉姑娘尽孝,就也得侍奉她一辈子,那可是几十年啊。按理,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可是再想想,若要在她身边几十年,我这辈子就休想再见芸弟了,那日子我怎么过?还不如死了算了。”
叶芸听他如此一说,忙劝道:“玉哥可千万别做傻事,你若不能来,我自会赶去看你。”
沛玉都快给他气死,他怎么就不说一句不让他走的话!沛玉想了想,装着用手撸撸鼻子,象是要哭的样子,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你我情深意笃,弟弟定然不肯让我独自一人留在那偏僻的地方。可是再一转念,不行啊,你不正打理着钱庄吗?哪儿脱得开身?老千岁那么疼你,哪舍得让你随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况且那里又穷又苦,你一个富贵乡里长大的公子哥儿怎么受得了那份苦?这万万行不通的。”
叶芸愣愣:“吃苦我不怕,钱庄的事也可以不管,可是老千岁又怎会让我走?难不成我俩真的缘尽了。”
沛玉不禁一喜,他总算说出了那意思,趁热打铁,他又加上把火,蹲下身去,捶胸顿足:“唉,哥哥好不可怜,竟要与芸弟生生分开。我还不如一头碰死在你面前,没有芸弟,我也不想活了。”
叶芸感动得掉下泪来,玉哥心里如此看重他,也不枉他一往情深,可是玉哥哥真要撞死了,他又怎忍心独活?他蹲下身搂着沛玉,哽咽道:“哥哥,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等的就是这句话。沛玉赶紧转过身去,心中大喜,但叶芸如此伤心,他也不忍见,他装着抹抹眼泪,无可奈何地说道:“我也不想这样啊,除非……”
“除非什么?”叶芸抓住一线生机,急忙问道。
“除非能让她们见蓉姑娘一面,再多给些银两,否则绝无挽回可能。”沛玉赶紧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这好办,让她们来,自然能够见到蓉姐姐。”叶芸高兴地站了起来。
沛玉装着为难道:“说是这样说,可她奶奶的眼睛瞎了,万一在船上出事,我的罪过岂不更大了。”
叶芸听听这话有理,又没了辙,求助地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沛玉有点好笑,可是却没敢笑,硬是板着脸说道:“除非,除非让蓉姑娘去见她们,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叶芸怎想到沛玉认准他舍不得两人分离,这才编了这么一大套瞎话,拐弯抹角地骗他上了当。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倒象是他惹出的祸事,而沛玉正殚精竭虑为他设法解脱一般,他毫不犹豫地说道:“好,我去求老千岁,让蓉姐姐去见见她奶奶和妈妈。”
“如此,愚兄这厢有礼了。”沛玉起身作了个揖,说道。
叶芸虽是下定了决心要让宝囡去会家人,可想到她差不多已是沛玉的未婚妻,心里颇不是滋味,有点酸溜溜地问道:“你如何谢我?”
沛玉爽快地说道:“只要芸弟弟喜欢,怎么谢都可以。”
叶芸心里才算得了些安慰,有了这句话,他也知足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这辈子你都得守着我。”
沛玉信誓旦旦:“芸弟放心,愚兄绝不离开你。”
叶芸这才和他一同去了万寿楼,早有丫环报上楼去。老千岁正由宝囡侍候着坐在罗汉床上等他们。
“给老千岁请安。”沛玉上得楼去,一见老千岁就跪了下去。
“唉,又来这套虚礼,快起来吧。”老千岁喜滋滋地看着他说道。
沛玉还是磕了头,然后才站起来说道:“谢老千岁宽宏大量不怪玉儿。玉儿不孝,出去这么多天也不向老千岁禀报,让老千岁为玉儿担惊受怕,玉儿愧不自容。”
老千岁接着问:“你这些天到哪儿去了?”
“我去苏州唱了几天戏,又在太仓唱了几天,再到苏州后遇上了无心大师,就去了天君陵。”沛玉答道。
“天君陵?”宝囡听见,眼睛不禁一亮。
“是的,我用手里的钱将兴福寺重新整修装葺一番,碰巧还遇见了两个人,因事出意外,不及回来禀报老千岁,就由无心大师作主,认了义祖母和义母。”沛玉答道。
老千岁颇感兴趣地问:“哦?什么人这么好福气,竟能得你作义子?”
“说来话长,老千岁还望莫怪,那是蓉姐姐乡下的外祖母和母亲。玉儿因先前将蓉姐姐强买回来,害她外祖母哭瞎双眼,心中愧疚,这才认了义祖母和母亲。”沛玉忐忑不安地说道。
老千岁却不由笑了:“因果报应,你抢了人家女儿,也当给人家做回孙子,这是你该尽的礼数。我不怪你。”
宝囡在旁却垂下头落起泪来。
“蓉姐姐不要过于伤悲,我已接了她们二老住在兴福寺里好生奉养着,总算二老的身体还好。”沛玉安慰宝囡道。
“你可告诉她们蓉儿在这里吗?”老千岁问道。
“为人子女,当不敢欺瞒尊长,我告诉她们蓉姐姐现在茧园有老千岁疼爱着,什么都好呢。她们非常感戴老千岁的恩德,都祝老千岁长命千岁呢。”沛玉答道。
老千岁笑笑:“人生百岁,长命百岁就百岁,何必说什么千岁?天子贵为万岁,又哪个活过一百岁?她们如此捧我,可还说了什么?”
“她们说想见见蓉姐姐,只是我不知老千岁是否开恩应允,故没敢贸然答应,只让她们候着。”沛玉说道。
老千岁看看宝囡,叹了口气,说道:“蓉儿到底还是她们亲生,既如此,就让她们来吧。”
沛玉赶紧说道:“可是义祖母双眼已瞎,来此途中,恐多有不便。玉儿斗胆向老千岁恳求,能不能让蓉姐姐去天君陵见她们。”
老千岁皱了皱眉头:“她们是你义祖母和义母,也算是叶家的一门亲戚了,照理亲戚有求,我不能不管,可是这丫头心灵手巧,我这儿现在哪能离得了她?”
叶芸插话道:“老千岁,你就让蓉姐姐去一下吧,老千岁身边就让芸儿侍奉左右,不然我怕玉哥哥心里会怪老千岁不把他亲戚放在心上,那老千岁可就要蒙上不白之冤了。”
“你哪能比蓉儿片角?”老千岁摇了摇头。
“老千岁,玉哥哥带蓉姐姐去也不过几天功夫,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就让芸儿尽几天孝心吧。”叶芸央求道。
老千岁想想,这才勉强向沛玉道:“那么,你准备带她去多久?”
“多则三天,少则两天,我一定快去快回,绝不让老千岁担心。”沛玉忙说道。
老千岁点点头:“好吧,你就带她去吧。”
“谢老千岁。”沛玉立即说道。
宝囡在旁跪下来,感激道:“多谢老千岁恩典。”
“记住早去早回就是了。你们走吧,我要歇着了。”老千岁缓缓说道,“多带点东西去,需要用的就跟库房说一声,别让人说叶家小气,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
“是。”沛玉和宝囡一起答道。
叶芸上前扶住老千岁。
“多谢芸弟了。”沛玉道。
叶芸嘟着嘴,白他一眼,在赏月耳边嘀咕几句,然后扶着老千岁向里走去。
沛玉赶紧领着宝囡下楼去,又禀过老爷,宝囡却什么也不肯带,只急着要去天君陵。两人这才坐上沛玉来时雇的小船,直向目的地驶去。
小船由昆山摇到天君陵,足有大半天路程,因老千岁早想将宝囡嫁给沛玉,两人倒不好意思,反而生份起来。一路沉闷,直到停船吃饭,宝囡才开口问道:“哥哥见到我奶奶,她还好吗?”
“她只是眼睛不好,别的都还可以。”沛玉看她一眼,这许多天不见,她的官话越来越标准了。
“我娘好吗?”宝囡又问。
“也好,只是二老都非常想你。”沛玉实说道。
宝囡叹了口气:“我也非常想她们,可是在园里,每天要侍候老千岁,不敢露出一点悲伤,也不敢怎么想她们。”
沛玉内疚地说道:“都是我不好,若不是因为我,姐姐也不会吃这些苦。”
宝囡苦笑笑:“服侍老千岁做叶家千金小姐,这倒不是什么苦事,只是每日里想念家人,实在让人难捱。”
“你且宽心些,再过些时辰就能见到她们了,相逢在即,你也不必过分想念。”沛玉劝她道。
宝囡听劝,点点头,过一会儿才问道:“这么些日子不见,哥哥可好?”
沛玉禁不住叹了口气:“好,也不好。算了,这些事暂且不去提它,免得扰了你的好心情,待送你回昆山时,我再与你详谈。”
宝囡点了点头,忽然说道:“哥哥,你的笛子吹得很好,能为我吹一曲吗?”
沛玉并不推辞,趁着小船又摇起来,他抽出玉笛,吹了几首喜庆的曲子,然后问道:“姐姐可觉得开心些?”
宝囡反叹了口气:“我在茧园养尊处优,家中亲人却没人照顾,心里真不好过。这次多亏了哥哥,让我还能见到她们,我一生一世都会感激哥哥的大恩大德。”
沛玉受不得捧,尤其是宝囡捧他更让他羞愧万分。他红了红脸,说道:“只要你不恨我就行了。”
“都是托哥哥的福,我才有今天的好日子,只是我听说老千岁要为我们办——亲事,不知你怎么突然又走了?”宝囡虽在园里学了不少东西,仪表谈吐都改了不少,可是到底没能掩住她天真直率的性格,毫不忌讳地问。
沛玉吓了一跳,急忙申辩:“姐姐神人,岂是凡夫俗子所能配得的,再说我又重孝在身,老千岁虽不拘小节,但吴家历来规矩极重,岂能仓促间说成亲就成亲的道理。”
宝囡不以为意地笑笑:“哥哥怕是嫌我出身卑微,不相般配,才离家出走的吧?”
“姐姐真是折煞小生了,我出去时根本不知道老千岁要我成亲,是后来听蔷哥说的,我因心中胆怯,怕蔷哥逼我回去,才偷偷躲了开去。况将姐姐买回昆山已是我平生最大错处,若再娶姐姐,一则更是玷污了姐姐,二则岂不正好落人口实?因此,此事是万万使不得的,回头我就央老千岁断了这门亲事。”沛玉解释道。
宝囡自觉无趣地低下头去,壮着胆子问他逃婚已够难为情了,也幸亏她出身乡野,性格直率,才问起自己的终身大事,现在沛玉反说使不得,还要断婚,大出她的意料,她也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说什么了。原本她以为沛玉因爱慕她美貌才带回昆山,当存娶她之意,再加上老千岁开了口,她只道沛玉定然会尊崇老千岁的意思。但他竟敢不听老千岁的,看来她唯有等回到园里再凭老千岁作主了。
两人尴尬地僵持着,相互间再无话可说,到了天完全黑下来后,小船才到大直江边停下。两人摸黑上了天君陵,进入兴福寺,来到偏厢房。
“去吧,她们正等着你呢。”沛玉笑笑说道。
宝囡猛然醒悟,原来已到了亲人跟前,她激动地叫了起来:“奶奶,妈妈!”
“宝囡,宝囡回来值。”瞎子的耳朵最灵,乍闻这熟悉的声音,立刻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扔了拐杖,四顾寻找声音传来方向。
宝囡推开门,想说昆山话,却忘了怎么开口,心里一急,就扑上前去,伏在老奶奶肩上,失声痛哭。
“宝囡,嫩受委屈值。”老奶奶抚摸着她说道。
“没有,奶奶,我没有,我过得好好的,只是心里总想念奶奶,想念妈妈。”宝囡道。
“该就好,玉儿倒是有心人,特地接了我一个老太婆住到该能好葛地方,还亲自服侍我,伊是大富大贵呃公子哥,真是难为伊了。”老奶奶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宝囡回头看看,想向沛玉表表谢意,可他竟没跟进来,她不由得叹了口气,知他有心让她三代相聚,不想来打扰她们。
宝囡一家三代相聚畅叙,不必细说。第二天,恰是九月初九,天君陵一年中第二个热闹的日子,仅次于天生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