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园曲散-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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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蔷只得吩咐掉头回去,再靠上红船,沛玉上去取书,小玉则去找曲韵,只留下叶蔷一人守在快船上。
但是他们上去好一阵也不见回来,叶蔷放心不下,也上了红船。只见曲韵正指挥人向岸上搬东西,富书则站在一位姑娘身旁献殷勤,小玉却不住地向岸上眺望,就是没有沛玉的影子,他立即问富书:“玉公子呢?”
“少爷,玉公子说有点内急,上岸去了。”富书答道。
叶蔷一惊,怒道:“混帐东西,为什么不跟着?还不带人上岸去找。”
富书急急忙忙地招来快船上的桨手,慌忙上岸去了,叶蔷则和小玉在红船上等。
小玉手里拿着的正是沛玉写的戏文,随便翻了翻,只见纸上写着:
《入朝》
天姝潜入宫中,附身于独孤后,紊乱朝纲。尚书右仆射因“朋党”得罪独孤后被免,知名人士百余人获罪。又结后党,拙杨素、高颖,杀韩擒虎、冤贺若弼。
独孤后弄权,在歧州筑仁寿宫,丁夫死者万计。文帝登泰山祭天,诏收天下兵器,禁文字……
富书在岸上找了一阵,还是没见到沛玉的身影。叶蔷大失所望,再派人找了一晚,到第二天天明还是不得沛玉下落,知道他存心躲避,遂另雇船送了曲家的艺人回到曲家,自己则垂头丧气地回昆山去了。临行前,他向小玉索了沛玉写的戏文,以向老千岁证实确曾找到过沛玉,也好有个交待。
十一
第十一章青竹屋蒙尘芸儿写新篇大直江偿债沛玉认义母
沛玉离开茧园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叶芸知道他又在太仓失踪,心里不免一阵悲伤。这日他走出樾阁,信步行至青竹屋前,但只见一片尘埃满地,已是久无人迹,他失望地摇摇头,忆起当初在此用计索去沛玉玉笛,不觉悄悄地落下泪来。他不忍再留,赶紧转身离开。
可是不知不觉中,他又来到荷花池上的簖桥,桥上景色依旧,却人去无踪,更惹他伤心万分,他不禁喃喃自语:“好傻的玉哥哥,我问你芸儿将由谁人配,你却说什么蓉姑娘,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同性不能婚配,你却执迷不悟。你好傻啊,蓉姑娘是老千岁要配给你的,芸儿却是上天要配你的。你真傻,就这么悄悄地一走了之,连一句告别话都没有说。你于心何忍?于情怎忍?你真不知芸儿一心一意只是为了你?芸儿本是为你生,亡也愿为你亡,可恨你这么匆匆地来又无声地去,影踪不留,竟只为骗我一段相思情,让我如何再生,又如何去亡?哥哥好忍!”
叶芸边说边哭,竟悲悲切切地唱了起来,唱的是《牡丹亭》中《寻梦》那出:
那一答可是湖山石边,这一答似牡丹亭畔。嵌雕阑芍药芽儿浅,一丝丝垂杨线,一丢丢榆荚钱,线儿春甚金钱吊转!呀,昨日那书生将柳枝要我题咏,强我欢会之时,好不话长!
是谁家少俊来近远,敢迤逗这香闺去沁园?话到其间腼腆。他扭这眼,奈烦也天,咱歆这口,待酬言。
那书生可意呵,咱不是前生爱眷,又素乏平生半面。则道来生出现,乍便今生梦见。生就个书生,恰恰生生抱咱去眠。那些好不动人春意也。
他倚太湖石,立着咱玉婵娟。待把俺玉山推倒,便日暖玉生烟。捱过雕阑,转过秋千,摁着裙花展。敢席着地,怕天瞧见。好一会分明,美满幽香不可言。梦到正好时节,甚花片儿吊下来也!
他兴心儿紧燕燕,呜着咱香肩。俺可也慢掂掂做意儿周旋。等闲间把一个照人儿昏善,那般软绵。忑一片撒花心的红影儿吊将来半天。敢是咱梦魂儿厮缠?咳,寻来寻去,都不见了。牡丹亭,芍药兰,怎生这般凄凉冷落,杳无人迹?好不伤心也!……
叶芸这边啾啾婉婉地唱着,袅袅娜娜地向据梧轩行去。银环正在花神殿中磕头祷告,自沛玉出走不久,两个小丫环都回原处奉承原先的主子去了,整个院子只剩她一人打理,虽然累了一点,但总算还是将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可是,这些活银环越干越觉得累了,再听说沛玉在太仓又告出走,她整个人都为之疲软下去,加上身孕日隆,渐有些显山露水,她也不敢再呆下去。她得离开这里,去追寻自己的主人,唯有找到他,她才能够继续活下去,她必须去找他,找到他。
银环正欲起身离去,耳边忽然传来叶芸的唱词,她听了不禁一阵心惊,叶芸仿佛是在唱她一般。不是吗?她不就象《牡丹亭》里的杜月娘处在进退维谷之中,更惨的是她还拖着七个月的身孕,若找不到沛玉,她又怎能解释得清,她必将身败名裂,见弃于世。
银环一面为自己担忧,一面也为叶芸叹息,叶芸正值青春年少春心萌动,整日整夜思念沛玉,可是沛玉心里是否也会挂记他却是不得而知。至少她要比他幸运些,他做的只是一场春梦,一场单相思,她却是实实在在和沛玉做了数月的草台夫妻,只要沛玉回来,她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他的小妾了。
叶芸边唱边下意识地踱向据梧轩,银环不敢见他,只悄悄地跟了过去。
是这等荒凉地面,没多半亭台靠边,好是咱眯细色眼寻难见。明放着白日青天,猛教人抓不到魂梦前。霎时间有如活现,打方旋再得俄延,呀,是这答儿压黄金钏匾。要再见那书生呀,怎赚骗,依稀想象人儿见。那来时荏苒,去也迁延。非远,那雨迹云踪才一转,敢依花傍柳还重现。昨日今朝,眼下心前,阳台一座登时变。再消停一番。呀,无人之处,忽然大梅树一株,梅子磊磊可爱。
偏则他暗香清远,伞儿般盖得周全。他趁这,他趁这春三月红绽雨肥天,叶儿青,偏迸着苦仁儿里撒园。爱杀这昼阴便,再得到罗浮枕边。罢了,这梅树依依可人,我杜丽娘若死后,得葬于此,幸矣。
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叶芸边唱边舞,慢慢行到据梧轩前,却见院门微掩、寂静无声。他轻推院门走入轩去,竟连一个小丫环也看不到,不免又叹了口气,扭头往回走去。
银环藏身树后,泪珠儿如断线珍珠扑簌扑簌直往下掉。叶芸仿佛是在为她而唱,在戏里,她仿佛听到了她的未来。她做了一个美梦,原本以为沛玉会为她实现这个梦,可是沛玉走了,彻底打碎了她的美梦。
银环失望地走回轩里,她再也不能留在轩里了,她再也不能为他整理院子了。银环流着眼泪,硬撑着做着最后一次整理,到天完全黑下来后,她已将院子拾掇得没一根杂草,将房间打扫得没一点灰尘。她又将床凳桌椅细细地揩抹一遍,然后才掩上房门、院门,循着小路,从边门偷偷地溜出茧园……
叶芸一整晚都呆在揖山亭里,这是他和沛玉的地方。在这儿,他们有很多的回忆,在这儿,他们有很多的甜蜜,在这儿,他们写了很多很多的《琼花劫》。泪眼朦胧中,他仿佛看到:
长安城外,离府中,恨海已长至十四岁。她自幼聪明伶俐,在离女的教导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爱吹笛子。但是,因恨海来历怪异,性情孤僻,她呆的花园里竟是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已不能再称为花园。
这一日,天姝来到离府,想看看自己牺牲半腔金血造就的纯阴之女武功如何。恨海离群索居,正独自一人坐在池塘畔,聚精会神地用她嫩笋般的细脚优哉游哉地和一条小鱼戏耍,一边还舒适自在地吹着她的长笛,看她身材羸弱,只除了容貌绝代,遍体阴寒,其余无一处合天姝心意,实是无可造就。天姝叹口气,还是将如意天剑给了她,她毕竟是天姝复仇大业的两个关键之一。
恨海自幼不好舞枪弄棒,哪肯自损风仪佩上一柄长剑,执意不肯收。天姝也不勉强,临行前,只略施小技,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变成一支玉笛,换下了她的竹笛,嘱她只要笛不离身,就可以驱魔怯鬼、邪气不侵。
恨海对这支玉笛十分喜爱,这日带至钟府对着情天吹奏起来。只听笛音悠扬,声透金帛,就连天聋地哑不见光明的情天也似听闻其声,越发狠劲练起功来。
只见他身材魁梧,阳刚逼人,虽年方十四,一身武功却是惊世骇俗、远胜其祖,但只见:剑至云开日现,棒溯风起云涌,锤及地动山摇,刀劈石开地裂,鞭策星转斗移,枪挑长空星落。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令离女和恨海惊讶不已,心中顿生爱意。离女更是要将自己与钟郎未了之情在情天恨海间接续下去,只是她又担心,恨海出于妖孽,恐难匹配。
恨海见他满头大汗,走上前去打招呼道:“看你都出汗了,你累不累?”
离女这才说道:“你问也是白搭,他听不见。”
“为什么?他为什么听不见?是我伤着他了?”恨海急道。
“不象,他还好好的,象是不怕你的寒气,不过他是个聋子,听不到你的话,非但如此,他还是个哑巴,就连眼睛也是瞎的。”离女淡淡地说道。
“姨娘,他不会瞎的,他正看着我呢。”恨海却说道。
“哦?钟家人全都知道他又聋又哑又瞎。怎么……”离女好奇地走上前去,但见他眉清目秀,根本不象瞎了,可是他虽眼亮却无神,只是毫无目标地游移闪烁,她不由得叹了口气:“算了,我们走吧,他看不到的。”
“为什么?姨娘不是特地带我来看他的吗?他不就是钟家的哥哥吗?他难道不是我们要见的人吗?”恨海诧异地问道。
离女摇摇头:“他又聋又哑又瞎,你能跟他说什么?”
“可我懂他的意思。”恨海突然说道,“他恨我,可是恨的又不是我,我不明白,但我懂,他也懂。”
情天微微垂下头去,真象是听得懂她的意思。离女心里更是疑惑不解,一个聋子竟能听懂别人的话,这的确让人费解。她不由问道:“情天,你真的听得到吗?”
可情天对她的话却毫无反应,所谓听懂,那可能仅仅是恨海自己的感觉。
恨海看看情天,忍不住绽出笑容:“你叫情天?好动人的名字。我不能陪你了,姨娘让我回去了。”
情天微微抬起头,似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恨海依依惜别地向他告辞,勉强随离女去了。
恨海自见了情天,性情更是大变,竟整日坐在园中吹笛。数日之后,不仅花木枯萎,就连一些大树也趋枯亡。整个花园一片死寂,毫无生机,她终于忍耐不住,独自向钟家走去……
叶芸猛然从迷幻般的感觉中惊醒过来,这位叫情天的少年是那么眼熟,而那支玉笛竟也与沛玉的相似,他不由得怀疑起来,他所见的分明就是沛玉的幻象,那么,他又为何会突然在梦幻中见到他?莫非,莫非……他再也不敢想下去了,赶紧向樾阁奔去,一进睡房,就把自己关在房中,任宝云怎么叫门也不肯开。
再说张家无端端地死了儿子,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张家虽怀疑与沛玉有关,可是状告沛玉却根本行不通。这其中虽有傅寒受贿的原因,但主要却是因为沛玉早就造册登记流放,根据兵灾的战报,沛玉的姓名早被勾除,只当是死于非命了,而一个死了的人又怎能告得上官府?张家纵然百般分辩,但终因没有证据,傅寒不肯立案。
可是若要告叶家,张家却也不敢,故而只能退其次,由张洪出面向新阳县状告叶伦。
茧园本就离莼菜桥不远,范守长挟嫌报复,虽平时审案糊里糊涂、非拖即推,这次审起本属昆山的案子却不含糊,立刻要到叶府拿人。
叶蔷暗自庆幸早安排叶伦离去,但心下还是怀疑,叶伦做事向来干净利落,怎会被人抓住把柄,故此又派了叶成去打探消息。
叶成很快就探了消息回来,原来,张天成被杀那天,张洪也随主子一同在醉芳楼鬼混,待三更时分,两人准备回家时,被整晚守候在外的叶伦给盯上了。
张天成从小不学无术,再加上日日吞云吐雾夜夜眠花宿柳,早被酒色淘虚了身子,还没有来得及挣扎呼救,就被叶伦手起刀落,打发回了老家。张洪却不同,日常在外寻衅滋事,倒也练就了几手三脚猫功夫,两人拳来脚往,叶伦颇费一番周折才将他制服,正欲用力掐断他的脖子,忽然注意到张洪颈上有一根非常眼熟的银链,他顺手扯了下来。原来链子上还连着一把银锁,锁上镌刻“荣华富贵”四字,与他锁上的“长命百岁”正好是一对,再想张洪是个独眼龙,他不觉一愣,立刻厉声喝道:“你是谁?你可在天君陵呆过?”
张洪不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