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园曲散-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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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玉到醉芳楼时,小玉已经起床,正恹恹地倚在床头,这可不是她的习惯。见了沛玉,她冷漠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沛玉实说道,“昨天别后,心里很是为你担心,不知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玉冷冷一笑:“一个女人在外面彻夜不归,还能有什么好事?”
沛玉诧异道:“你在醉芳楼不也是彻夜不归吗?”
“醉芳楼是醉芳楼,这是我的地方,你何必明知故问。我独自被人囚在官船上还能有什么好事?”小玉艾艾地说道,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来,“呶,你自己看吧,这就是我唱戏的价钱,昨天晚上你们昆山傅知县专程送来的。”
沛玉接过一看,竟然是吴宅房契,不禁瞠目结舌。
小玉毫不顾忌地说道:“恐怕醉芳楼所有的姑娘挣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些东西,我曲小玉的身价看样子是不便宜的,你是不是有空算算,这张纸值多少银子?”
沛玉摇摇头,吴府家产有多少,恐怕谁也盘算不清,房产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谁都知道吴家被抄时,足足装了七条大船,现在所见的只是吴家那所豪宅,剩余的店铺、作坊、钱庄却没有提起,那才是吴家主要的财产。
“这里少说也值几万,总算物归原主了,你就等着受用吧。”小玉说道。
“这怎么行呢,这是给你的,我怎能要。”沛玉赶紧摇了摇头。
小玉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要它有什么用?你可知道,我怎么得来的?那人以为我是吴家未过门的媳妇,可我算什么东西?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戏子,一个吴少公子连名字都不肯相告的女戏子!”
沛玉关心道:“可是,你说到现在那贵妇人究竟是谁?”
“你管他是谁!”小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随即醒悟到自己有些过分激动,转而说道:“好了,你别问了,你认我也好,不认也好,今生今世我也没指望能嫁给你。这本是你的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
沛玉真有些糊涂了,贵夫人,难道会是太后吗?可是太后不是已经归政于皇上了吗?况且堂堂太后,又岂会轻易离开京城,到昆山这么个小地方来?但若不是太后,又有哪位贵夫人敢把太后抄没的东西发还?还有那方黄绢,又会是哪来的?
小玉见他发愣,心中不由一阵悲切,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那条船上会是什么人,既然先前不知道,她现在也不想再告诉他,至少她还可以在他心目中留一个好印象。
“那傅知县有没有说我家人能不能回来?”沛玉关心地问道。
小玉同情地看着他,为难地说道:“我,我也正在想怎么告诉你好,你一定得有个准备。”
沛玉心里一格登,担心地问:“到底怎么了?”
小玉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你家里去的地方太远,不巧那儿又有什么阿古柏屠城,可怜你一家六十三口,最后连尸首都没找到,圣上念及亲情,说是要为吴家赦罪追封。”
沛玉惊得目瞪口呆,小玉担心地看着他,思量他还经受得住,才继续说道:“我见形势对你有利,便撒了个谎,说我也是吴家的人,那人竟信了,所以给了我那方黄绢,说能保我性命。”
“那我吴家能够昭雪平反了?”沛玉急问。
小玉摇了摇头:“怕是还不行,太后懿旨谁人敢翻?不再追究已经是万幸了。”
沛玉不由得傻了,这消息实在太过突然,他还一点心理准备没有。他失魂落魄地离开醉芳楼,直向吴府旧地走去,路过一寿器店,盲目地甩下张千两的银票,让他们去吴家办理丧事。
吴家门上赫然贴着两张封条,还上了一把大锁,沛玉掏出金针,捅开铁锁,径直走了进去。
沛玉刚才经过的恰巧是叶家店铺,掌柜的既怕受到牵连,又不舍得白白失掉这笔大生意,急着去找叶蔷。
叶蔷也正要找沛玉,张天成刚到茶楼来过,还带来个坏消息。
张天成一到万宝茶楼,就要了一间房,趾高气扬地把叶蔷给叫了去。
“张大公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叶蔷虽不想接待张天成,但还是硬着头皮去见了他,陆进财已先在旁向张天成百般陪笑。
“叶大公子,我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张天成边玩着桌上的一只空杯子,一边说道。
“大公子想找什么人?”叶蔷问道。
张天成得意地点点头:“一个女人,我买的一个女人。”
“哦?哪个女人得张公子如此垂青?”叶蔷应付道。
张天成慢慢地取出一张纸来,推到叶蔷面前,道:“叶兄,请看。”
叶蔷斜睨一眼,暗暗吃了一惊,这是一张黄宣纸,常用来印书的那种,原来是一张卖身契,上面竟然写着宝囡的名字,卖价白银二万两。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张兄好大的手笔,买个人要化两万两。”
张天成眉角一挑,道:“可是不巧竟然被她给逃走了,叶兄可曾听说过宝囡这个名字?”
陆进财听到提起宝囡,眼睛不由一亮。
叶蔷正诧异张天成怎会有宝囡的卖身契,推托道:“我天天做这卖茶的生意,人多嘴杂,什么人都见过,可就是没听过这样土气的名字。”
张天成知叶蔷轻易不肯认帐,奸诈地一笑:“哎,叶兄,其实一个下人跑了倒没什么,可我那银子就这么泡汤了,真不舍得。若有人得了去,我情愿一分银子不赚,二万两原价卖出去。”
叶蔷不由有些心动,一转念还是不动声色,张天成固然是为了敲诈他来,可依其贪婪本性,得了银子只怕更要追究沛玉的下落,那绝不是二万两可以摆平的事。他摇头笑道:“除非张大公子,我怕昆山再也不会有人出这么大价钱买一个婢女了,两万,只怕都能买顶乌纱帽了。”
“嗨,这女人可是真正的国色天香噢,任何人只要见一面就再也不会忘记。”张天成歹毒地笑笑,“日前,你家二太太发丧,我凑巧见贵府有一位姑娘可也真漂亮,不知是哪一位小姐?”
叶蔷暗叫糟糕,原来宝囡被人见到了,但他反应敏捷,随即说道:“哦,你见到的恐怕是老千岁最疼的蓉妹妹,连郑知府见她也惊叹不已,我明日就要上路面见王爷,求圣上给她一个敕封呢。”
张天成听叶蔷搬出皇帝压人,自知斗不过,只得讪讪一笑:“那可要恭喜叶兄了。叶兄日后发达可别忘记提携小弟一把哟。”
叶蔷打了个哈哈:“好说好说,我这也是沾了妹妹的光呢。”
张天成忙换了个话题:“叶兄真是前途无量,小弟仰慕不已。”
“彼此彼此。”叶蔷起身道,“张兄可还有事?叶某还得回去准备准备。唉,可惜才筹了三十万,真怕皇上看不中。”
张天成傻得直翻白眼,他张家倾家荡产也搬不出这么多,叶家出手就是几十万,还怎么斗?只有另图他法了,他赶紧灰溜溜地告辞出去。陆进财见状也跟了出去。
叶蔷待张天成一走就去找沛玉,想问个究竟,不意先撞见了寿器店的掌柜,心里怀疑沛玉回了吴府旧地,忙赶了过去。
沛玉果然在旧宅里。半山桥旁,吴府大门洞开,叶蔷站在门外迟疑了好一阵,就是不敢迈步入内。想了好一阵,才趁没人注意,留下富书望风,自己悄悄地溜了进去,他心中不免暗自庆幸,亏得过往行人不敢自找麻烦靠近宜生是非的吴宅,他才不至被人撞见。
叶蔷在吴家大堂里找到了沛玉,他急急地问:“玉弟弟,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擅自撕了官府的封条,这可是杀头的罪名啊。”
“蔷哥哥,你怎么来了?”沛玉诧异道。
“我怎能不来?一千两的买卖可不是小数目,更何况是吴家的生意。谁不知道吴家被抄,谁敢接你这生意?你也真是的,既到了自家开的店里,何不先与我说一声。”叶蔷着急地说道。
“那是哥哥的店铺?小弟并不曾注意。这次请哥哥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们的。”沛玉说着把绢帕递给叶蔷。
叶蔷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我说嘛,玉弟是个明白人,怎会做那没头脑的事情。只是你这又是为谁发丧?”
沛玉悲愤地说道:“我刚得到消息,吴家六十三口都在外亡故了。六十三人!我父母兄长,叔伯侄甥,丫环仆人,连我都没法算清究竟有多少,别人却来告诉我六十三个,这多么好笑,多么好笑啊!”
叶蔷不禁为之动容:“这是真的?你哪儿得来的消息?可否确实?”
“说是兵灾,恐怕很难有假。”沛玉痛苦地说道,“这黄绢也是他们用性命换来的。”
叶蔷不由有些为难了:“我明白,按理,我是必须亲自为你操办一切的,绝不该让别人去做这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我昨天刚接了官府公函,要我火速赶往松江府,我虚职在身,只怕到时脱不开身,这可如何是好?”
沛玉叹道:“蔷哥既然有事,也不必勉强,我只有另求他人了。”
“这……你在叶家这么多日,若还要外人来操办这么大的场面,恐怕更加不妥了。”叶蔷尴尬地说道。
沛玉想了想,这才说道:“既然如此,小弟心中倒有一个人选,只是不知哥哥可否舍得?”
“哦?只要玉弟说来,我一定照办。”叶蔷眼睛不由一亮,“我怎么想不起来身边还有谁能帮你?”
沛玉直说道:“小弟想请凤姐过来主持大局,蔷哥可还舍得?”
叶蔷赶紧摆手:“拙荆岂有这般能耐,玉弟说笑了。”
“凤姐生来就是管大事的主儿,前番为二太太发丧何等隆重,她不也是游刃有余?我只怕她嫌这场面太小,不够她吆喝的,若她能来,办得是好是坏我也都咽下这口怨气了。”沛玉赶紧说道。
叶蔷想了想,点头道:“好,就依你的意思,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头,万一有什么不到之处,你可要多担待些。”
“一定一定。”沛玉感激地说道。
叶蔷这才和沛玉走到大门外,吩咐富书立刻回府去请凤姐过来。待富书走后,沛玉说道:“蔷哥也不要担心凤姐受累,我这宅子毕竟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虽说什么都要置办起来,但好在是个空宅,没有闲杂人等,做起事来倒方便了不少。何况我吴家穷途末路,这件事只求办得风光、周全,倒不必请东送西过分热闹,凡事只求合乎礼数,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想这等小事对凤姐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不够她打个盹的功夫。”
“玉弟说笑了,凡事依你的主意就是了。”叶蔷答应道。
富书离开吴府,到了绿天径,先找到妍梅,然后才见到凤姐。
“大爷让你来有事吗?”凤姐还在喝茶,略啜一口,手里捏着茶盅盖,头也不抬地问。
“大爷没什么事,倒是玉公子家里有事,想请奶奶过去帮忙。”富书道。
“玉公子家里?”凤姐不由得抬起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等确信没错不禁板起脸道:“你是不是在外面灌多了黄汤?玉公子家人全不在昆山,怎会有事?况且吴府被抄是太后懿旨,谁敢胡乱闯进府去滋事生非?”
“奶奶,奴才没有喝酒,大爷正和玉公子在半山桥那边,不知玉公子哪儿听来的风声,说是家人全遭灾死了,要奶奶过去帮忙打点后事。”富书赶紧说道。
凤姐皱皱眉头:“那尸首已经回来了?我怎么一点没听说?”
“奴才不知,象是没见什么尸首,奶奶快去吧,大爷正等着呢。”富书急道。
“你也配来催我?去,对那冤家说,我禀过老千岁,随后就来。”凤姐冷眼瞪他一下,说道,“给我出去吧。”
富书急忙答应着退了出去。
凤姐想了想,便带着妍梅向万寿楼走去。宝囡正侍候老千岁抽烟,见凤姐进来,赶紧站起来:“凤姐好。”
凤姐点点头:“你也好,老千岁好。”
老千岁眯着眼睛看着她道:“死丫头,这么急匆匆的来,我老太婆这一点嗜好你也不肯放过?”
凤姐坐到罗汉床边,接着为老千岁点烟,边笑着说:“老千岁屈死我了,我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扰老千岁的雅兴,只是这事我听后又不敢不马上禀告老千岁。”
“什么事这么急?”老千岁微吸一口,眼睛眯得更细了,她舒舒服服地挪了下手臂,淡淡地问。
“蔷儿刚才让下人送信来,让我到吴宅去一下,说是玉哥儿的家人都没了,连尸首都没能回来,要我去操办丧事。我不敢应,特来请老千岁示下。”凤姐慢慢地说道。
老千岁呛了一口,猛咳几下,惊得从